周方海心头一跳,不由暗暗叫苦,想是那汪婆子的事被素姐说了出去,才引来这番盘问。
果然,廖氏见他不语,又问道:“我问你,你现在多大了?可是满地乱爬的稚童还是刚刚开蒙的学童?你今年已经一十八岁,放在别家,孩子都要到处走了,你还似个孩童般戏耍旁人,倒是一点都不知羞。”
见他梗着脖子,想要张口却不知为何又闭上了嘴,廖氏怒其不争气,道:“也是怪我了,强把你留在乡下。早知今日,就该把你送到你爹那儿去,日日进学,也就没了这些烦恼。”
这话一出,周方海哪儿还敢再遮掩下去,拖拖拉拉、支支吾吾,说七分、留三分地解释了几句。
廖氏竖起眉毛,气哼哼上下打量他几眼,又摇了头,道自己一点都不信,自己的儿子什么样子还能不知道,哪里是个热心肠?
周方海按下怦怦乱跳的心,若无其事道:“真个如此。丁姑娘也是命苦,不止摊上个贪财的兄长,又有爱算计的爷奶在后头虎视眈眈。只要和她打过交道的,哪个不同情她?眼下她有了难处,能帮一把是一把。”
廖氏瞪他一眼,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番热忱。可她来了这许多日,那些人同情归同情,也没见真帮着做些什么,哪里就轮到你急吼吼上前?”
周方海又笑道:“这不是随了您嘛,医者仁心。您给人看病,不也只收个本钱嘛。我是您的儿子,自然也是如此。”
廖氏耳尖泛红,板起脸道:“好不害羞,哪儿有人言之凿凿夸自己是个好人的?也不知你这脸皮有多厚,这自夸的话张口就来。再有,你帮人归帮人,可不要背了人说话。有话就在院里说。若是被哪个碎嘴子看见,准又是一番风雨。”
周方海愣了愣,道:“两家本就是邻居,还能不让说话?这村里哪个不同邻居说话?也没见都跟哑巴似的光比划。”
廖氏斜他一眼,轻斥道:“你是男儿家,自是不怕这个。可宁姐是个女子,这世道本就待女子苛刻,若再被人在这事上说道,岂不是害了她?你要知道,哪里都不缺长舌之人,若是被人编出些有的没的,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接着,话锋一转,又道:“我瞧你这意思,怎么好似不想让她回南河村住一样?”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担心她手里的银钱都被人诳了去。到时连饭都吃不起。”周方海连连摆手。
“你担心?她有兄有爷奶叔伯,哪里就用得着你担心?”
“可就是他们惦记她手里那点银钱,这才让人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廖氏秀眉微拧,一脸你拿我当傻子的模样,嘴里“啧啧”有声。
周方海顿时红了脸,磕磕绊绊道:“就是……那个,看着她和素姐差不多……就……”
“素姐今年才八岁。”廖氏冷冷道。
“都差不多,差不多,女孩子嘛。呵呵。”周方海搓搓手,“娘,我还得去把药收了,您看……”
“去吧去吧,说不起就要跑。唉,这性子,日后哪个受得了噢?”
周方海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左右为难。
廖氏瞧他杵在眼前心烦,大手一挥:“走走走,赶紧走。顺便把素姐叫进来。”
周方海如得了大赦一般,几步就到了院里,把素姐叫出来,道娘找她有事,就去收草药了。
素姐却如临大敌,把自己最近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自己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干啥,应没犯啥错。可她还是不放心,又回屋取了帕子。
这是她今日绣的,万一廖氏翻起旧账来,也好拿这个堵堵她的嘴。
可等廖氏说完,黑眼珠子亮晶晶地看着廖氏:“娘,您也看出来了吧?就我哥那个大傻子,还以为谁都不知道。”
廖氏嫌弃地看她一眼,很不想承认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哪有你这么说话的?那是你哥。”
……………………
丁宁看着李氏,有些无语,原主这姨母是舍利子托生的圣母吗?
见丁宁不吱声,李氏不安地动了动,小声道:“我是想着左右都是教,一个两个的也没啥分别。”
丁宁怒道:“那咋不让桑姐、莲姐一起来?偏搭上个秋姐?我若是记得没错,秋姐至少得有十岁了,那家里的活计她哪样做不得?非得让桑姐去干?桑姐还比她小呢。再说了,秋姐都那么大了,还能没学过针线?”
李氏一惊,嗫嚅道:“秋姐自是学过,可也只是简单缝个东西,至于绣花、做衣裳的,就不得行。这东西须得找人教,家里妯娌几个就没个针线活好的,做做衣裳自家穿倒是使得,可要上外头去,却是拿不出手。婆婆也是听说你会绣花,这才使了我来说。若是,若是不让秋姐来,那莲姐也学不成了。”
丁宁冷笑一声,道:“那就都别学了。岂不是更好?我还乐得轻松呢。省得来日没学好,又该上我这儿闹腾。”
“那怎可使得?女子若不学些针线活,等出门子是要被婆家看不起的。”李氏霍地站起来,尖声喊道。
“怎的?那高婆子是这么和你说的?那她和没和你说过,她自个的针线活啥样?自己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还敢挑别人?”于婆子把拐杖一拄,在门口站定了说道。
“这……”虽说是在外头,又是在屋子里,旁人也听不见,可李氏仍是不敢说道高氏的事。
“哼,别个不知,我却知道。那高婆子嫁过来时,却是个连线都缝不齐的。打外头一瞧,那衣裳倒是像模像样,可翻过来再看,何止是不齐,简直是虫爬的一般。为了这,当时一起的新媳妇可没少笑话她。现下年岁大了,就以为没人知晓这事了?”
余光瞥见李氏一脸惊恐,于婆子心下一叹:罢了,说这许多有啥用?只道:“宁姐说得没错,若学,就都来,凭啥留了桑姐在家做活?现下地里没什么活计,只有家里的活。你那两个妯娌既不用下地,又不用摆摊,难不成非得支使个小丫头干活,自己反倒干呆着?”
见李氏垂了头,想是又要哭起来,无奈道:“若是这事传了出去,还有哪家愿意和高家来往?不都得说你那妯娌是个懒货,还有哪户人家愿把闺女嫁进去?你把这事一说,那高婆子想必也能想明白。”
李氏一抬头,果然眼圈发红,讷讷道:“真的会吗?”
………………
送走李氏,丁宁就和于婆子商量,要不要也修个火墙,或者干脆搭个炕。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唐邑镇偏中东部,冬日里不如北方那么冷,可也有下雪的时候,有时下的还不小。再往北些,那里的人家都是搭炕的,但在这边,人们还是睡床为主。对于农家来说,搭炕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所以基本没人搭炕。
于婆子摆手就给拒了,她也知冬日睡炕必是舒服许多,但是花销太大,不值得,多少年都这样过来了,难道现下就过不得了?又说,若觉得冷,点个炭盆也使得。
丁宁见于婆子坚持,试探道:“若不然,屋里放个火炉吧。就那种小的,也不用专门打柴火,只用玉米芯子就行。”
于婆子还要再拒,丁宁就说她两个,一个岁数大,一个身子骨差,若是冻坏了,怕是汤药钱都要费上百十文,也不知是划算还是不划算。
于婆子听了,半晌没开口,又说让去铁匠铺问问,炉子价值几何?若是太贵,就算了。
丁宁去了铁匠铺一打听,也打了退堂鼓,一只铁炉子就要几百文,还不算炉筒子。若说便宜点的,就是陶炉或者泥炉。陶炉倒是有卖现成的,至于泥炉则是要找人搭的。
她垂头丧气地从镇上回来,进屋就和于婆子说那铁炉子太贵,若是真个要买,还不如直接搭个炕。
于婆子摇摇头,她哪个都不想要,遂安慰道:“等天冷了,屋里点起火盆子来,倒也算不得冷。等晚间睡觉时,一人灌个汤婆子,被窝里也不凉。”
丁宁却没觉被安慰到,只想自己还是手里没钱,做起什么都缩手缩脚。
过了几日,林小妹来找丁宁,原是家里准备种菜,因那棚子是头回用,想是有什么说道,所以提前来问问。
丁宁就问她家有没有硫磺,若有,正可用上,那硫磺可以用来杀菌消毒,番柿本就易生虫害,自是每一步都要做好消毒。
听林小妹说家里有硫磺,她换了衣裳就跟着去了林家。路上,她想起几日没见过燕姐,随口说了几句,不想林小妹却说,她哥和燕姐成亲的日子定下了,就在下月。眼下燕姐正被拘在家里,轻易不让出门了。就连她哥也见不着人。
丁宁听得一路恍惚,她认识燕姐不过才几月,这会人就要出嫁了,也不知是这日子过太快还是她适应得太慢。
等到了林家,取了硫磺,又找来锯末子,按比例拌好,分堆点燃,待硫磺燃尽,将棚子密闭上一夜。从第二天起,就要将草帘子卷起散味,须得至少七日才成。
接下来就是整地,番柿在定植前要做好小高垄,垄高一到两个手掌之间,每垄之间保持一尺半为好,同时留好浇水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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