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顿了顿,黑眼珠子闪闪发亮:“当然能。种药和种菜不都差不多吗?”说着指了院里让她瞧。

    丁宁只瞧见周家院里一蓬蓬草药,却仍有疑问:“这草药也像菜似的,三四个月就能收了?”

    这可把素姐难住了,她哪儿晓得这些?只不过脑子一热就跑过来了。

    见她愣在那儿,丁宁笑着拍拍她的头,道改日再去看,这几日自己有些忙,等闲下来再说。

    河边已有好些人洗衣服,一眼望去,倒也不陌生,平日里见着也是“嫂嫂”、“婶婶”的叫着。此时见她过来,就有人上前搭话。

    丁宁认得这人,是村头刘家的,姓王,她去找素姐时见过的,路上也曾遇见过,笑道:“阿婆说,过几日大姐姐就要回来了,让我把被褥拆了洗洗。”

    王氏“咦”了一声,道:“说起来杏娘子自打过年那阵来过,也得有大半年没回来了。是不是?”

    旁边一个敦实妇人点头道:“说的也是。乡下人家,打开春就忙起来,一直到现在,总算能闲下来。何况杏娘子嫁得远些,自是不能总往娘家来。”

    王氏又道:“再过些日子,燕姐就要出嫁了,说不定是来喝喜酒的。”

    丁宁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她这几日忙着四下里走,倒给忘了干净。她把被面从桶里拎出来浸到水里,待湿透了展开,从钵子里取出皂角液涂到被面上,开始捶洗。

    洗净被面,一头放在水里,一头攥在手里,一点点拧干放到桶里。她拿出来的只一条被面,一条褥面。被面洗净,就开始洗褥面。

    旁边的妇人边洗边说笑,哪家的鸡鸭又越了墙去,哪家的娃娃贪吃把牙给吃疼了,又有哪家的婆婆嫌新妇懒惫,吵嚷得满村阖知,最后被家里的男人知晓,气得一把薅住提回了家。

    最后,又说起燕姐的婚事。先是说那林大郎准备了许多聘礼,猪、鱼、鸡蛋、糕点、干果等,竟是一样不少。也不知哪个缺了大德的,竟传扬林家失了爹娘,怕是聘礼也凑不齐,引得那吴婆子动起了退亲的心思。

    幸亏燕姐是个守信用的,纳征那日一见,那聘礼足足的,比之村里一般人家竟是半点不差,真真是惊呆了一众人等。

    又说那好信的就有偷着去打听的,想问问林家到底是得了什么来钱法,不到一年功夫竟赚了这许多银钱。他家种地,别家也种地,可也没赚那么些银钱的。想也知道,那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的。只近日林家在院里打了个棚子,也不知是作何用处。

    丁宁在边上听着,却一点都不意外,林家虽说只兄妹三人,却各个都有活计在身:林大郎管着田地,林小妹种菜,林小弟也没闲着,养了好些鸡鸭鹅,前些日子,俱给卖了去,想是也赚了不少。这样的人家,还有个赚不着钱的?

    她洗好衣物,正要拎起桶离开,就听前面传来一声惊叫:“我的衣服。”

    等抬起头,就见一件灰色衣服顺水漂过来。水流有些急,眼瞧着那衣服就要往下游去了,她“咚”的一声把水桶放到地上,一手扶着石头,身子往水里一探,用捣衣杵勾住了衣裳。

    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姑娘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见她正拿捣衣杵勾着衣裳,伸手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道:“多谢妹妹。不然回去又得惹我娘一顿唠叨。”

    “这衣裳可以拿细布做的,一匹就得几十文,也怪不得你娘会唠叨。”王氏跟着插进一嘴,又冲丁宁道:“宁姐,你这是洗好了吧?”

    丁宁应了一句,把衣服递给那姑娘,转身提了水桶回去了。

    “王婶,您认得她?”春姐看了丁宁一眼,转头问道。

    “你不认得吗?倒也是,宁姐不怎么出来,也不怪你不认得。她就是赁了于婆子屋子的那姑娘,叫丁宁。”

    于婆子家吗?春姐回头望了望,见丁宁已走到了屋后。

    下晌,素姐又来找过一回,丁宁也没同意。她又不懂种药,去了也是白耽误功夫。她明日要去云家,已让人捎过信了,听说那头已按她说的准备好了,有些个东西已经做上了,应比方家的进度快一点。

    这回去云家,于婆子可是千叮咛万嘱托的,让一定住一晚再回来,可不敢像上回似的赶天黑回来。

    等她从云家回来,已是两日后。

    她照旧还是从镇上下车,一路往回走。快到门口时,就见门外围了几个人,正聚在一处说着什么,时不时还往院里瞧。

    见她回来,有人就道:“宁姐,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没去镇上割点肉回来。杏娘家来了。”

    “那哪儿用得着她操心这个?于婆子还能忘了这些?我看杏娘还领了相公孩子回来?”

    “领了领了,老大没来,只领了老二和老三。”

    “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刚进村,我就看见了,还和她说了几句话呢。你不知道,杏娘的日子过得好,看着一点都不见老。”

    丁宁冲众人笑笑,推门进了院。院里静静的,只有于婆子的房间传来几声说话声。

    回屋放下包袱,她先去厨房打水净面,待收拾整齐,轻轻敲了下门。

    杏娘把门打开,看她面生,回身冲屋里喊:“娘。”接着身子往旁边让了让。

    她正要开口,就听于婆子道:“是宁姐吧?直接进来吧。”

    杏娘一听,抬起眉毛看看她,笑着将她让了进去。

    屋里还有三人,她上前一一打过招呼,想着一家子团聚,她就不跟着掺和了,刚想转身告辞,没想杏娘却一把拉住她,说兰姐和元哥在这儿陪着说话怪没意思的,倒不如让她领了出去待会。若要做饭,她俩也能搭把手。

    丁宁思及杏娘许是要和于婆子有些话要说,就应下来,招手将二人领了出去。

    “杏娘,你是有啥事要说吗?”于婆子先开了口。

    杏娘收回目光,看向于婆子:“娘,宁姐是咋赁的这房子?”

    于婆子想了想,道:“是镇上的牙人领来的。我这屋子想往外赁的事,还是有一回你李婶来时,我提了一嘴。后来村长去镇上,就帮着和牙人说了一嘴。我本都没想着能有人来,谁知不过十几日就遇上了宁姐,也是赶巧了。”

    接着,于婆子就挑拣着把丁宁的事说给闺女听。

    “那她有什么打算?一直住这儿吗?”

    “不住这儿住哪儿?再说了,住这儿我还多个进项呢。”于婆子不乐意了,这是想把人往外撵?

    “是是是,住这儿好。我就是怕……”杏娘迟疑起来,没敢往下说。

    “你怕啥?宁姐可不是那样人。每日里规规矩矩的,没事也不出门。你上村里打听打听,那名声好得很。”

    “我这不是也担心嘛。有那样的兄长和长辈……”

    于婆子就说,宁姐是宁姐,别人是别人,那血缘上的东西是割舍不了,可腿长自个身上,嘴上自己脸上,说啥做啥,别人总管不了。只要她自个拎得清,就算人家起了坏心,也能对付得了。

    杏娘没法了,她娘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算护着丁宁到底了。她看了男人一眼,刚才母女俩说了这么多,就没见他帮着说一句。

    张老三也很无奈,浑家和岳母性格都好强,说起话来总是针尖对麦芒般,谁都不肯低头。但凡有个人说句软和话,哪能刺得起来?

    见两人僵在那儿,他赶紧上前打圆场:“杏娘,岳母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若人家真有啥不好的,岳母还能看不出来?你这是瞎操心。再说了,岳母平日里一个人住孤孤单单的,这回有个人一起住,还能做个伴。也省得你日日在家里担心。”

    转了头,又冲于婆子道:“岳母,杏娘是个急脾气。往常在家里,就总是长吁短叹,念叨着离得远,若不然正可隔三差五回来看您。她倒也不是故意针对那姑娘,只是觉得那家子都是不安分的,怕是以后会惹出什么事来。要我说,你俩这都是为了对方好,就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

    于婆子心里虽有气,当着女婿自是不好再多说,总要给女婿个面子,免得回头小两口因自己再吵嘴。眼下女婿递了梯子,自是赶紧跟着下来。

    “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能不知道她那肚子里的弯弯绕?罢了,既女婿这般说了,也就把这事撂开。家里有菜,待会赶紧把饭菜做了,总不能饿着肚子吵嘴。”

    杏娘让张老三出去寻了儿子回来,让领着回屋先去歇息,她这头先把菜摘了。

    见张老三出去了,于婆子冲杏娘招招手,从柜子里掏出个布包,道这是帮着丁宁做活给的银钱。

    杏娘就不高兴了,她娘腿脚不好,咋还让干活去?

    “你瞧瞧,不过是敲几下石头,就给了我这么些。可比码头上扛大包的轻松多了。”

    杏娘就问咋敲的石头,于婆子就说丁宁收了些小石头,要给敲成小碎块,她跟着敲了几回。

    “就那么个活,您还好意思要钱?”杏娘撇撇嘴,她娘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哟,刚才是谁来着,说让干活还不高兴,还担心人家有麻烦,这回又掉脸子转到那头了?”

    “我还以为是啥力气活,就坐那儿敲几块小石头,也值当收钱?我看哪,您是钻钱眼里了。”

    “宁姐非要给,我还能给退回去?你看,这拐杖还是她买的呢。”

    “得了得了,那收下的也就算了。下回可不兴收了。你好意思收,我还不好意思说呢。”

    她心下思量:莫非自己真是误会人家了?这事还得再好好看看,反正这几日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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