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巧的圆珠笔咕噜滚到地上。周玉川捡起,目光停留在手机上。
奇怪,到现在都还没回复。
她皱了皱眉,很快讲课声将她拉回课堂。
“笃笃笃——”
阿远打开门,他揉了揉眼睛,立刻站得笔挺:“女神,你怎么来了?”
“我联系不上谢谦,你知道他在哪吗?”周玉川站在门外。
阿远赶紧让她进来。路过阿远,周玉川侧头:“别再叫我女神了哦。”
身上飘来一缕甜香,销魂魄骨的软语流进阿远耳中。阿远像个痴汉不住点头。
叫来小葛,三人坐在沙发上。
小葛咋咋呼呼:“他昨天回家住,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周玉川捏着衣角的手一紧。阿远踢了小葛一脚:“说什么呢。我问了我爸,他们家没消息。要是有意外,早就传开了。我想是他没看见吧,可能在……忙?”
说到后来,阿远也不自信。
“那就好。”周玉川松弛下来,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阿远惊呆了:“你就不担心?你就不怕他——”他咽了咽口水,劈腿两个字没说出来。
周玉川说:“就像你说的,他在忙他的事。他想起来了,自然会联系我的。”
阿远鼓足勇气说:“其实,谢谦追你,出于我跟他的赌约。”
周玉川挑挑眉:“是吗?那真要感谢你了。”
阿远沉思,神情痛苦。小葛趁给周玉川倒水的间隙,推了推阿远。
阿远还是说了:“其实,他妈妈已经给他定下联姻对象了。”
周玉川端起水杯的手一顿:“是叫何艺祯吗?我知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比藏着掖着要好多了。不过,我相信他。”
阿远和小葛深深折服。
电视里正放着球赛转播。周玉川突然想起,昨天和他约好,一起看的。她将两人的对话框往下拉,还是停留在最后一条信息。
【由于你长时间未回复,你的女友血槽已空。复活她请带上一只草莓味可爱多。】
周玉川在他们的公寓里,看完球赛才离开。阿远点了外卖,有烤鸡、波龙、刺身,就着青柠汁,肚子吃得饱饱的。这一晚,周玉川学到了很多篮球知识,欣赏了阿远小葛珍藏的球鞋球衣,笑得很大声。
回去的路上,公交车一路摇晃。
她隔着窗玻璃,一抬头就看到天上的月亮,冲破稀疏的云,俯瞰自己。仿佛在对话,在微笑,又仿佛完全不在乎。
谢谦静静地靠在床上阅读。
他照着曾经周玉川的借阅书单,让佣人买了一份。
除了专业书籍,还有季羡林的散文,纳兰容若的诗,还记得她最后又挑了一本《明朝那些事儿》。谢谦刷刷翻完,将书扔在一边。被关了一天,身心俱疲,但还是漾起笑意。
真是个小女生。
他从一旁肯德基的外带桶里找出大杯可乐。咕嘟咕嘟,冰凉气泡刺激着喉咙。
也不知道她在干嘛。突然间消失,她会不会气急跳脚,抱怨他联系不上,或者自怨自艾在哪抹眼泪。
不会。坚韧乐观如她,一定好好的,和他相信自己一样,相信他。
湖边垂柳下,一个宽厚的背影正在钓鱼。
刘晓菲盛气凌人走过来,不顾林辉的阻拦,走近湖边。水下传来哗啦一声,上钩的鱼儿跑了。
谢崇敬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放下鱼竿:“你有什么事?”
刘晓菲说:“老郭退了,你打算让谁顶他?”
“董事会会决定的,我们就别操这个心了。”
“我怎么听说,是由谢寅来接任?”
野钓的雅兴顿时没了。谢崇敬起身,负手缓行:“噢,他们的意思是,这孩子虽然年轻,但早已在集团任职,对集团的事情了如指掌,是个可用之才。”林辉过来收起渔具。
刘晓菲冷笑道:“这是谁的决议,你我心知肚明。谢崇敬,你也不怕做的这么明显,被外人知道?”
柳树几步一株,谢崇敬拂去眼前的柳枝:“这些年你拉帮结派,外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还是先想想怎么摆平这件事。”
刘晓菲加快脚步:“我今晚约何盛吃饭,再跟他商量下合作的事。这条线毕竟是我联系上的,还是由我出面,才能推进。”
“何盛和他女儿已经回上海了,你不知道吗?。”谢崇敬面上波澜不惊,自然流露的几分讥笑,让刘晓菲一僵。
何盛并没有跟她说。
难道,他也知道了周玉川的事?何盛素来谨慎,没道理不去查谢谦,他和那个女孩的事,只要去j大稍稍打听,就能悉数掌握。
刘晓菲讪讪道:“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会想办法,和泓盛集团的合作还是继续。到时,希望你能给谢谦应有的待遇。”
下课铃响,老师准点下课。周玉川拎上已经收拾好的书包就走。“我不去吃饭了,我去外面。”她对王悠然说。
三天了,依然没有音讯。这三天,寝食难安,她都不知道怎么挨过来的。
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她要疯魔。
公交车穿过繁华的商业街,优哉游哉继续向前。杭州城大,外地的同学常常抱怨,去火车站的时间,比火车上的时间还要长。
周玉川以前不觉得,坐在公交车上,一站又一站,车窗外是杭州百看不腻的美景。此时,她巴不得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到钱塘江边,各式各样的高楼拔地而起。
周玉川下车。不远处,几簇茂盛的绣球花迷人眼,中间写着。
钱江晴园。
周玉川取下脖子上的项链,怒气冲冲找到门口站岗的小哥:“怎么回事,我好好走路,这项链突然砸到我脚边。还好我闪得快。”
小哥身板挺直,像是退役军人。他认真听完:“您确定是从我们这里扔出来的?”
“当然了。虽然看不清项链,但我看到一道金光,从这栋房子的顶楼闪出来。”周玉川伸手一指,两人目光聚焦,然后她又往旁边挪了挪,“也好像是这一栋,当时一慌,忘记哪一栋了。”
小哥狐疑地听完。他看看周玉川手中的项链,又抬头看了看房子,开始犯难。这里的业主,非富即贵,平白无故说人家高空抛物,怕是不妥。
周玉川叉腰,气鼓鼓地说:“一看就是小年轻,不知轻重。你拿着这条项链,去问问住在顶楼的年轻人,必须给我个说法。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报警,我到要看看住在豪宅里,就能违法乱纪了?”她作势要拿出手机。
小哥拦着她:“稍等,我去请示主管。要不您先来里面坐坐。”
周玉川没有注意到,她来的时候,一辆黑车正巧驶出,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后,折回停在路边。从后座走下一个长发的中年女子。
周玉川正要跟着小哥走进晴园大门。那位女子发话:“住在这里的人,是不会买这样一条项链的。”
小哥连忙说:“刘总,您好。”
周玉川猛的回头,身后是刘晓菲。虽到了一定年纪,依然神采奕奕,波浪长发工整地披落。而自己只是随手搭的牛仔裤和衬衫,因为长时间的坐车,衬衫估计已经褶皱。
“又见面了,周玉川。既然来了,聊聊吧。”她礼貌且生疏地说。她转向小哥:“帮我安排一间会客室。”
刘晓菲和周玉川面对面坐下。
刘晓菲开门见山:“你很聪明,懂得让谢谦来讨好我。”
不适的感觉,一点点涌上来。周玉川调整了坐姿,沉沉吸气,迎上她的目光。
她的目光,虽然专注看着你,却又带着目中无人的轻慢。
“直说吧,你想要什么,是想嫁入豪门,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想看他因为你被家族抛弃,满足你对爱情的幻想?”
“都不是。”周玉川摇摇头。
刘晓菲以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观察着周玉川:“很好,你是真的爱他。”
刘晓菲将手肘靠在扶手上,姿态放松:“但你知道吗,如果他不能迎娶泓盛集团的千金,她在父亲眼中,就是一个废物。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谢氏的家业,父亲的疼爱,都会给那个私生子。”
“他会努力的。”
“努力?”刘晓菲淡淡一笑,“一个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娇贵少爷,他要怎么努力。在绝对的财富面前,努力一文不值。”
整颗心沉了下去。这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周玉川一时的不安与惶恐,被刘晓菲捕捉到:“我觉得,你是一个清醒的人,不知道怎么也犯糊涂了。因为几句情话,就觉得你们之间的差距,可以消除了吗?”
不是的,他真的在努力。没日没夜的,在图书馆里做方案,和不喜欢的人打交道,她都有亲眼看到。她想说很多话,却如鲠在喉。
刘晓菲语气放缓:“一个人的成长,会遇到很多个人。有的人能帮他从泥沼里拉出来,帮助他改过自新。但不是每个帮他改过自新的人,都要一路陪着他。”
周玉川胸口一痛:“你是他的母亲,为什么不能支持他的决定。”
刘晓菲声音变得颤抖:“因为我经历得比你们多。不顾身份背景的悬殊,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是不会长久的。如果你们相爱,现在放手是最好的时机,不要等到鱼死网破,再说后悔。”
“你总不想看到他,因为爱你,而他的身边,只剩下你吧。”
刘晓菲的每一句话,像一双双有力的手,不断将她推至高处,再化成一双眼,冷眼看她从高空坠落。
长时间的沉默。
刘晓菲看着眼前的女孩,一双杏目诉说了坚强、不甘、忐忑,却无能为力。
周玉川脑海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希望我怎么做?”
“再推他一把。”刘晓菲瞳孔收缩,“你奶奶早已康复,你只是无法照顾,才让她继续住院。这段时间只管照顾好奶奶,带她四处走走,其他的我都会处理好。”
她怎么知道——她奶奶的情况,还有她奶奶曾说的话……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她果真无法触及。
“你会怎么做?我要知道你怎么做,我才会放手。”周玉川说。
“我会告诉他,他父亲已经给那个私生子实权,开始培养他接管谢氏集团。事实确实如此,他已经是枚弃子了。你听说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样,他才会去拼去争,才能赢回属于他的一切。”刘晓菲咬牙切齿道。
周玉川离开后,沿着钱塘江走了很久,靠在江边围栏上,迎着穿越千年的江水。
伤感这时才轰然来袭。
是啊,那么清醒的人,一时糊涂,信了那些情话。但从开学典礼的舞台,到野生动物园的虎山,从深陷流言蜚语的守护,到那场雨夜的柔情。原原本本,点点滴滴,像惊涛拍岸,击打着心房。
糊涂着,也快乐着。
只是,爱了才说不能爱。
像汹涌起伏的潮水,轰轰烈烈,而后销声匿迹。不分手的恋爱,终是不能实现了。
对不起,谢谦,你在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而我却不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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