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茹茹走出很远,才放慢脚步。望向天空叹了口气。
“先撕豆豆。”芒果大喊着,朝豆豆冲来。豆豆躲闪不及,后背的名牌被撕下,芒果向前的冲力让豆豆一个趔趄往前摔去。
周茹茹已经走开,她听到声音,回头看去。
还好摔得不重。豆豆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他走进孩子们事先圈好的淘汰区,抹了抹鼻子说:“淘汰就淘汰,正好跟小鸟玩一会儿。”
茜茜也跟着离开:“我也不想玩了。芒果每次第一个就撕豆豆,真小气。”
芒果怄气:“谁让他最弱!”
“芒果,不可以这样说同学!”一向寸步不离儿子的芒果妈妈不知去了哪,说话的是芒果爸爸。
芒果人小脾气不小,他气鼓鼓地瞪了爸爸一眼。又瞟了一眼茜茜,见她没有看他,气得肚子鼓鼓的:“那这样,我们捉迷藏,谁想一起玩?”
豆豆没有什么心眼,他一听玩捉迷藏,跃跃欲试地就想跑到芒果身边。
茜茜倒是很坚决:“不去,昨天的树叶都枯萎了,我要再给小鸟布置一下房间。”
豆豆想了想,光洁细嫩的额头硬是挤出一个川字:“那我也不去了。”
他和茜茜手牵手去寻找落叶。
小乐抓耳挠腮,最后还是选择跟着豆豆和茜茜。
周茹茹笑着离开。这些天,不管走到哪都能听到清脆稚嫩的童声,反而讨厌不起来。
她摘了一束小花,在收银台里找了根米色牛皮绳扎上。从废旧玻璃瓶里挑了一个干净小巧的南瓜瓶,倒上水,顿时折射出通透的光斑。
生活细碎而美好。管他喜欢谁又厌烦谁。
心情渐好,看世间万物也觉得清明可爱。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并不待见的脸。
“怎么啦?”周茹茹脸上仍挂着淡淡的微笑。
“你你你,要去杭州了吗?”陶北北慌慌张张地问。
“我为什么要去杭州,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在说,你要跟豆豆爸爸去杭州生活了。茹茹啊,你还是选择了他吗……”
“什么?”周茹茹两手撑在桌上,向前探身时碰倒花瓶,洒了一桌的水。
“我的电脑!”陶北北大叫起来。
“周茹茹,我正找你呢。”阿柳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过来,见周茹茹神情呆滞,叉腰说,“别发愣了,昨晚跟我说的好好的,肯定不会接受他的邀请。我看你现在不仅答应了人家,还到处大张旗鼓地宣扬吧。”
周茹茹稍稍缓过神:“阿柳,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阿柳古怪地看向她:“你不知道?”不过也对,这傻妞哪有传言里那么有脑子。
“村口那群老太太在传,说你缠着豆豆爸爸,让他带你离开兰烟村,去杭州生活。”
她边说边观察周茹茹的脸色:“村口那群老太太你也知道,就喜欢咬耳朵,你也别在意。还有添油加醋的,说你平时闷声不响,逮住机会就往上爬,你对豆豆好就是为了讨好他爸,
跟他爸也不知道什么关系。”
周茹茹脑中一炸。
她第一反应是——奶奶会不会也听说了。她转念一想,奶奶深居简出,常打交道的邻里如张婶,都是喜欢在家种花喂鸟,不爱跟这些咬舌头的老太太打交道的人。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脑子乱如麻绳。有记忆以来,她在村子里不争不抢,安稳度日。虽然懒散,但并没有给谁造成困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值得什么人散布谣言来取乐。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一向普通惯了,如今被推向舆论中心,被人带着有色眼镜指点,这让她如何面对众人。
脚步声传来。听语调,应该是几个孩子的妈妈。
她想起可能发生的冷嘲热讽。一时窘迫,转身跑开。
阿柳担心,也跟着她离去。
陶北北还在手忙脚乱地擦着电脑:“你们两个别说了,赶紧再找点干抹布来——人呢?”
渐渐远离人声。她如无头苍蝇,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一口气用尽,发现来到一间闲置的房间。
里面都是些不舍得扔的杂物,常年被人遗忘在这里。几张旧橱柜摞在一起,后面传来奶声奶气的抽泣声。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耳朵不知为何变得如此灵敏,竟一下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是……豆豆吗?”
哭声停止。橱柜后面,先是探出几根小碎发,慢慢的,一张嫩生生的娃娃脸露出来。
豆豆委屈地噘着嘴,哼哼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茹茹走过去,将他从橱柜后面拉出来:“如果倒了,会砸到你。来,坐这哭。”说完,自己都意识到说出的话可笑。
豆豆老老实实地坐上一把藤编小马扎,小屁股坐得满满的。
豆豆眼脸上挂着泪珠,表情依然可怜巴巴。周茹茹记起,不久前他正开心地和茜茜手拉手,去给小鸟捡树叶。
怎么没多久就躲在这里哭了。
她不自觉地想靠近他,又觉得不应该过多插手这对父子的事:“我让他们叫你爸来。”
“母老虎姐姐。”豆豆说,“不要让爸爸知道。”
周茹茹问道:“你怎么了。”
豆豆眼睛耷拉下来,两腿并拢坐着,身形显得单薄:“芒果说,小鸟是被妈妈抛弃的,就跟我一样。”
“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了。小鸟有你陪着,你有爸爸,有你的艺祯阿姨,还有茜茜、小乐,这么多好朋友。”她来到豆豆身边,大半窗户被杂物遮挡,只透了几缕光线进来。也看不清地上脏不脏,她就直接坐了下来。
“但他们都不是妈妈。”豆豆头低低的,昏暗的环境里眼睛晶亮。
周茹茹顿了顿。是啊,谁又能替代妈妈呢。
“母老虎姐姐,我的妈妈没有去照顾小动物,她就是不要我了,是不是?”
心中一阵阵地被触动。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内心打鼓:“豆豆……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会,因为如果有豆豆这么可爱的小孩,没人愿意抛下你的。你的妈妈离开你,一定有原因,只是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她也一定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想念着豆豆。如果她知道豆豆哭了,她的心也不会好受的。”
周茹茹边说,边用手在左胸口上比了比。她发现,她那里也不好受。
豆豆垂下的刘海从额前扫过,带出一丝痒意。豆豆挠了挠,眼神专注在周茹茹脸上。
“那么豆豆不能再哭了,不然妈妈也会伤心的。”
“当然了,母子连心嘛。”周茹茹暖暖地笑着。她伸出手揉着豆豆的头。触感柔软,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机灵又无助。
她俏皮起来:“芒果跟你一样大,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小鸟应该是太瘦小了,被风吹下来的,所以啊,多吃饭才是王道。”
豆豆由衷感慨:“真希望你是我的妈妈。”
“我可以当你的好朋友,但不能是妈妈。因为你的妈妈,首先是你爸爸非常非常爱的人,这样才能成为你的妈妈。你还小,不懂。”
豆豆确实没怎么听懂,但不妨碍他露出一抹乖巧欣喜的笑容。
谢谦脸型瘦削,棱角分明,而小男孩不知是随了妈妈,还是还没长开的缘故,圆滚滚的小下巴,模糊了下颌线的轮廓。笑起来可爱至极。
周茹茹蒙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她好想将此时豆豆的笑容带回家,不让染上尘埃,沾上风霜,就这样守护着一直那么甜。
豆豆拉拉周茹茹的衣服:“母老虎姐姐,可我还是生芒果的气,明天的运动会我想打败他,可爸爸说袋鼠跳太丑了,他不选。”
“什么意思?”
豆豆松手,两只小手不知道该安放在哪里:“我们明天举行运动会,每人选择两个项目。芒果选了袋鼠跳,我也想选,但这个游戏要套上大袋子跳,我爸爸不同意……”
周茹茹气笑:“那要不你请个外援?”周茹茹记起来,好像是有听说运动会的事,这些处于行业顶尖的家长们铆足了劲,誓要为孩子也在班里争夺一席之地。客栈里几个身形灵活的员工都被叫去当了外援。”
“我可以请你吗?”豆豆眨巴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湿漉漉看着周茹茹。
周茹茹挥挥手:“我不行。我……”谢谦那张看似热情,可笑容又触不到眼底的脸浮现眼前。她本能地抗拒。
豆豆没再说话,低下头又变得丧丧的。
周茹茹在心中叹气,单亲家庭的敏感小孩啊。
“我有个办法,能让他明天输得很难看。”她凑近豆豆的耳朵耳语几句。
豆豆转而大笑起来。
“豆豆,你怎么在这!”几个孩子妈妈路过,听到房间里的笑声,不看不知道,一看所有人都露出惊慌的眼神。
其中一个妈妈走进来,一把将豆豆拉过来:“豆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来,阿姨带你去找爸爸。”
那个妈妈从上到下将周茹茹打量一遍,眼神故意透出一股势利。
小乐妈妈也在其中。有人低声对她说着什么。
周茹茹不由地哆嗦。
几个妈妈带着豆豆离开后,阿柳找了过来:“满客栈的找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说你,平时抗打击能力挺强的,不就胡编了你跟豆豆爸爸的事。只要说是村口那群老太说的,明眼人都知道不可信了,你还纠结什么。”
周茹茹一言不发,房间内静默了一会儿。
“别人可以,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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