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有一会儿没看见豆豆了,正在四处找寻,手机响起。
“怎么了?”声音柔情下来。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了吗?”听筒里传来何艺祯的软语。
谢谦一本正经道:“没事就赶紧回来。昨天不是让你把论文发我,我来改。什么教授,一直卡着论文不让你走,他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那头传来娇俏地笑声:“不要。你的论文风格会被看出来的,再说了,我写的也不差,才不需要你帮忙。对了,豆豆呢,他在做什么?”
“我也正在找他,这小子又不知道一个人跑哪去了。你以后别太惯着,他现在做事越来越没规矩。”
“这么小做什么规矩。我小时候就是要什么,我爸给我什么的。”
“女孩子富养没错,男孩子要穷养。你等着啊,前几天他棒棒糖没吃到,肯定一见到你就会向你要礼物。”
谢谦放下手机。情侣间的日常甜蜜告一段落。
“豆豆爸爸,我把豆豆带来了。”那妈妈似邀功一样,直愣愣冲到谢谦跟前。
谢谦左看右看,没看见豆豆啊。
她不好意思地往旁边让了让,豆豆从她身后走出来,像只走丢后经受磨难的小猫,委委屈屈走到他身边。
“豆豆爸爸,带孩子可要仔细点,这里人生地不熟,万一碰上有坏心的人就麻烦了。”
谢谦并不喜欢被她说教。他礼貌性地“哦”了一声。却听豆豆轻轻嘟哝:“她才不是坏人。”
谢谦问:“你遇到谁了?”
那位妈妈招呼自家孩子过来:“没遇到谁——儿子,来跟豆豆一起玩吧。”
谢谦望向客栈方向,隐约感知到了什么。
“我们刚才在一间闲置的房间看到他的,他和那个姓周的女服务员在聊天,看上去很开心。”小乐妈妈走过来。
她语调温婉,语速缓慢,边说边思考着。
谢谦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刚才听到一个传言,说是那位女服务员会跟着你去杭州。传出来的话,并不好听。”
谢谦大惊。这件事并没有跟其他人提起。
“带我去。”他说。
谢谦和小乐妈妈来到那间房间的时候,周茹茹早已不在。
谢谦摸到电灯开关,开灯的一瞬间,好像扬起一片灰尘。只有房间中央的小马扎,和马扎旁的地上是干净的。
仿佛能看见,马扎上的小孩和地上的女人,相互依偎着绵言细语。
谢谦仍放在开关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你可得记着了,我第一次为了一个女的翘班。”阿柳带周茹茹来到她的卧室。
关上门,她找出一包膨化食品,扔到周茹茹面前:“你这样躲起来,就不怕传得更凶?”
“至少现在我不用去面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周茹茹翻身上床,背对阿柳。
阿柳嗤鼻:“你这叫逃避。”
这一天,客栈里最忙的是陶北北。端茶送水,维修安装,随叫随到。
直到下午他才意识到,那俩女的呢?
“第十个了。事不过三,他打到第三十个,我就接。”来电显示里,陶北北的头像一直在跳,阿柳端坐在书桌前,像在认真决定着什么。
周茹茹正闭目发呆,听到这话被逗笑。
阿柳转过头:“他怎么不打你电话?”
周茹茹淡淡道:“我关机了。”
阿柳:……
她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包零食:“饿了自己吃。我回客栈了,今天应该没什么事,我一个人能应付过来。你……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
阿柳走后,周茹茹翻了个身。
是啊,别人眼里的多大点事,在她身上就重如泰山。她没有这个本事,能够在谈笑间化解一切波折。她所能做的,就是,可耻的逃避。
芒果妈妈带着几个家长在准备运动会的道具。
芒果拿着玩具枪,领着两个孩子来到豆豆面前:“豆豆,明天我会参加最难的袋鼠跳,你选择的都是最简单的项目哦。”
豆豆气得腮帮子鼓鼓:“那又怎么样。”
“那就说明你——”他看到爸爸在瞪他,他朝豆豆做了个鬼脸,“哼,我去玩□□了。”
阿柳在一旁帮忙打下手,芒果妈妈没叫她的时候,她就坐在大树下歇息。
回到客栈后,不免被陶北北说了一通。最后陶北北煞有介事地叮嘱:“还有,你要关心关爱同事。茹茹那边,你要帮我多说说话,怎么能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走呢,你们想去杭州跟我说,我去过好几次,杭州跟我家一样。我带你们去不就行了。”
这次批评在阿柳崇拜又浮夸的表情中结束。
“你来。”谢谦路过阿柳,轻轻落下一句话。
阿柳跟着谢谦来到没人的地方。
谢谦直截了当地说:“周茹茹呢?”
阿柳拿出糊弄陶北北的姿态,认真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她弯腰驼背,一脸丧气地看向谢谦。却见谢谦身形挺拔,气质卓绝。居高临下投来冰冷的凝视,压迫感气场惊人。
阿柳发现她错了。这人跟人的差距,有时真挺大的。
周茹茹听见门把手在转动,她警觉地坐起来。走进来的是阿柳:“还躺着呢?”
周茹茹看见是她,又要躺下去。
阿柳一个大跨步拉住她的手:“客栈里有个人发话了,你赶紧过去。那人好像会吃了我一样,吓死我了。”
“陶北北?你什么时候怕过他?”周茹茹淹头耷脑,浑身全靠阿柳拉着。只稍阿柳的手一放,就会倒下去,“你跟他说,要是所有人都失忆,不再传我的事,不再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就回去。”
“他就是为了这件事,叫你去的。”
“陶北北能有什么办法。他要是遇到这种事,肯定比我更像缩头乌龟。”
阿柳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有技术性地表达:“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他一定会有办法。”
轿车行驶过整齐精致的小洋房,清晨的洛杉矶已然繁忙起来。
车窗开着,何艺祯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神情陌然,似在欣赏风景,又似思索未来。
手机屏幕上是父亲发来的短信:【那个女人就在兰烟村,需不需要我处理?】
周茹茹还是被阿柳说服,跟着她来到客栈。
淡淡的疑虑从阿柳带着她穿过大堂,来到小园开始。
不是去找陶北北吗,他什么时候同她在小园约过。
“听说,你要跟我去杭州了。”
周茹茹一惊。她回过头,看到一袭淡色衣装的男人,站在一瀑的紫藤花前。此时日光西斜,万物清丽。
记忆重叠。好像曾经也有如此的场景,在漫天的粉紫色花海中,一个身影向她走来,只向她走来。
阿柳开始挽救姐妹情:“我只说客栈有人想见你,没说是陶北北啊。”她看向谢谦,还是有些心虚,“那个,人我带到了,我先走了啊。”说完便脚底抹油开溜。
周茹茹反应半晌,楞楞地说:“我不去杭州。”
“这事情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现在大家都在传。你说,是谁传出去的?”
“不是——”
“我”字还没说出口。她就感到解释好苍白,索性闭了嘴。
“解释一句有这么难吗?”谢谦向她走来,步履徐缓。
周茹茹后退一步:“我说了大家也不会信。”
谢谦仍在前进,姿态咄咄逼人,语调又低沉柔和:“所以就躲起来,觉得只要你看不见大家,大家就不会再议论你。你不是对古文很有研究,这是叫一叶障目,还是掩耳盗铃?”
周茹茹退无可退。
“周茹茹,我觉得你以前肯定不是这样。”
周茹茹在墙角边停下:“那你以前也是这样吗,住酒店的时候,喜欢将女服务员逼到墙角。”
谢谦哼哧一笑:“现在倒是长嘴了。”
他后退。两人间维持礼貌的距离。
“叫你过来,是想给你讲个故事。”谢谦说,他看了看周茹茹,见她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神色略微一沉:“我读书的时候,有个女孩,她和一个男生被困在教室里整个晚上。憎恨她的人就造谣,说他们在里面做了一些伤风败俗的事。对于一个女孩来说,那些话真是很难听。”
“她也很难过。但她不会躲起来,她先是辞退她在学校里的职务,和她的朋友坐在学校的人工湖边谈心,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去食堂吃饭了。学校食堂,是最人多口杂的地方。”
周茹茹不解:“你说这些做什么?”
谢谦胸口一闷,往事揭开,还是会心痛。
“不会又是‘我应该知道’吧。”周茹茹自嘲地笑笑,“我猜,你想让我像她那样,可以无所谓这些流言蜚语,甚至跑到造谣者面前跟他对质。可我不是那个女生,我没那份能力,做不到。”
她说,她不是那个女生。谢谦面色越来越冷。
“你必须做到。你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怕。但这件事你还连累了我。我有未婚妻,有社会地位,随便被哪个媒体调查到,我就会上头条。”
周茹茹有些无措,听他的意思像是赖上她,她两眼盯着脚尖:“那我能怎么办。”
“越是问心无愧,越要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到客栈,做你该做的事。”
“他们会笑话我的。”
“我在,谁敢。”
周茹茹抬起头,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锐利又柔情,游走在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之间。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形形色色的人,无法理解的恶意,突如其来的窘迫。但只要过去了就会发现,自己有多勇敢。你有神明都不能告诉的事想要去做,这点流言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茹茹有点茫然,又有些出神。
谢谦给她一些时间思考。见半天没有回想,于是声线平直:“又在想什么?”
思绪被拉回来。周茹茹慢吞吞,看向眼前清俊的男人。
她不能说。为什么明明打算做一滩烂泥,但是听到他在鼓励她,还是会咬咬牙逼自己勇敢一些。
周茹茹微微叹口气,朝小院外走去。
谢谦在她身后问:“你去哪?”
“马上是晚饭时间,我要去端菜了。还有,这件事真的不是我传出去的,谢谢你相信我。”
谢谦仍驻在原地,粉色霞光将影子拉长。他提高声音:“鸟吃的米糊有人给我了。虽然知道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它,但一旦插手,就不会轻易放手。”
背后一大片清冷的紫藤花,被霞光染上暖色调。小院外的天空,暮色含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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