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时间是端午节宴会后的第二天,齐王下旨彻查太子与军中勾结一事,并杀了王祈。至于端午宴后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太子,齐王交代太子让其在东宫多多休养,其实就是软禁。

    其实究竟有没有勾结不重要,重要的是齐王不信任太子,看不得太子一党势力庞大,威胁他的地位。

    无缘无故受了这么重的处罚,太子自然郁闷不已,但是他有伤在身,重在养病,若说让他此刻去反击,他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就干脆谁也不见了。

    高颐自端午后,也小病了一场,好好养了三四日,她就吵着要去见爹爹,结果见了太子一面又被他苍白的脸色给吓病了。

    他们父女二人本以为这就是最郁闷的时刻了,但没想到,下一个更让人郁闷的随即而来。

    只是高颐的日子比太子还是好过些,自她病后,谢珩常派人送些东西来帮她解闷。一来二去,俩人约定在五月底一起放风筝,于是高颐就开始日盼夜盼起来。

    只是,终究是心愿难了。

    五月十五,三皇子高洛被封为燕王,却依然留在邺城。

    太子有些慌张,他明白齐王是在借机敲打他。要知道,明成祖朱棣在靖难之役后登上皇位,成为大明王朝的第三位皇帝,而在那之前,朱棣的封号就是燕王。

    如果你不老实,那自然有人会取代你。

    当然,也许就是这个封号,彻底恶化了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他们两个人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

    所以说,齐王把制衡之术弄到这个地步,也是相当的不高明了。

    五月十七,燕王入宫。据说,他曾为太子求情,无果。

    五月二十,燕王应诏入宫。据东宫安插在宫里的太监来报,齐王希望燕王代替自己祭祀,以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听到消息后的太子差点就从床上跳起来了,他忍无可忍、退无可退,连夜发了密令给自己手下的言官,让他们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专长——骂人。

    第一个“冲锋陷阵”的人叫顾言正,时任兵科给事中。他在给齐王的奏疏中大骂燕王,认为其狼子野心、视尊卑于无物,为的是将齐王取而代之,祸乱天下。并将燕王久留邺城,迟迟不前往封地,有违祖制的话又拖了出来,大骂特骂。

    结果就是被免官。

    一个人倒下了,却有无数人又扑了上来。

    一时间,奏疏乱飞,太子的人骂燕王不知尊卑、狼子野心,燕王的人回击太子说其要残杀兄弟。两方各不相让,唾沫星子都快要淹死人。

    最无奈且气愤的当属齐王,虽然一切事情都是他挑起的,但是作为帝王,他不可能承认他的错误。他要看着所有人都臣服于他,所有人都不敢忤逆他。

    所以,当他看见这些言官们的奏疏时,一种无法掌控的恐惧向他袭来,他害怕,但他没有办法,于是他愤怒。而当这场闹剧愈演愈烈时,谢侯为太子说话的奏疏将他的怒火增加到了极点。

    谢家是很特殊的,自大齐建国以来,谢家的祖辈作为开国功臣,劳苦功高,用血泪为后人赢得了世代袭爵的荣誉。

    而且,谢家历来都是站在齐王那一边的。但是此刻,谢侯为太子辩驳,自然让齐王异常恼火,所以他先是将谢侯的折子驳了回去,又亲自前往东宫找太子的麻烦。

    父子多日不见,一开始的齐王还有几分慈爱。但毕竟是来找茬的,半句话不投机便可以吵起来。

    所以,等高颐得到消息,知道齐王大骂太子,赶来缓解矛盾时,局势已经到了快要不可挽回的地步。

    高颐刚踏进门,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见齐王指着她道:“你们父女二人倒是一条心,就这样哄骗寡人是吗?”

    高颐懵了一瞬,还未弄清缘由,只得赶紧跪下,道:“大王恕罪。”

    “听说你和谢家公子交好?”

    高颐的心陡然提起,她自然对近来的诸多事情有所耳闻,便斟酌着道:“孙女和谢珩只是认识,并无深交。”

    “并无深交?并无深交就能让他们这样帮你?要是真的有什么关系了是不是要把刀架在寡人的脖子上了?”齐王怒气冲天,指着太子继续道:“寡人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个为了权势连自己女儿都可以拱手让人的人。”

    太子一时百口莫辩,要真论起来,他也是冤枉。自己的女儿有喜欢的人,并且和喜欢的人多多来往,怎么就是错了?

    见他不说话,齐王冷哼一声,“怎么不说话了!被寡人说中了心事不成?”

    太子低着头,小心回答:“儿臣绝无此等心思。”

    “没有?如果真的没有那为什么谢侯要帮着你说话?很难让寡人不怀疑你们是不是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

    太子不语,因为他知道辩驳无用,每说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都能增长这个人的怒火。

    齐王继续道:“寡人留你弟弟在都城是因为他……是因为他还小。寡人好好栽培他,也是想要给你留下个得力助手,你怎么能做出兄弟相残的事情呢?”

    简直是胡说八道,燕王已及弱冠之年,何来幼小一说?

    太子依然低着头,听到这番明显颠倒是非的话也没有多大反应,只道:“儿臣从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对于三弟,儿臣一向是待之以礼。”

    “真相如何,你我自由定论。”齐王丢下这一句话,暂时放弃和他争论所谓“兄友弟恭”的事情,将炮火转向了高颐,“郡主如今也不小了,若是按照往常,都该定下婚事了。”

    高颐:“!”

    她瞳孔放大,脑中似有惊雷劈下,心里已经在喊救命了。

    “你们如此中意谢家,不如就在谢家挑一个。太子,你认为怎么样?”

    他说出这些话来,绝非真心想要撮合高颐与谢珩两人,不过是警告罢了。

    太子跪在他的面前,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高颐,道:“郡主尚且年幼,儿臣平日又对她疏于管教,此刻指婚,怕是要丢了皇家脸面。儿臣恳请父王收回成命。”

    一旁的高颐已经傻了,面上呆愣,心中悲凉,似大雪飘飘,三月不绝。

    她知道,无论太子能否成功拒绝这桩婚事,她和谢珩,没有办法再像往日一样来往了。

    至少在太子继位以前,他们不能再有任何交集。

    风筝不能放了,招呼不能打了,最好,是连见面都免了。

    触及伤心事,四年后躺在闲月阁的高颐开始流泪,一滴又一滴的泪自眼角滑下,沾湿了枕头。四年前的她连在人前流泪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揪着手指默默忍耐……

    梦境波动,时间线逐渐混乱起来,关于太子如何与齐王周旋、如何安慰她、她又是如何下定决心的,这些通通都一闪而过,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直到时间来到了高颐和谢珩约定的时刻。

    也就是在这里,高颐折了风筝,说了两人从今往后不要再见的话。

    看着被折成两半的风筝,高颐难过不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风筝,不敢看对面的人。

    她道:“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如果因为我们的事情,而让无数人受到牵连,我们也难以善终。”

    说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她的泪逐渐盈满了眼眶,抬头看一眼对方,发现谢珩同样眼含热泪、哽咽难以言语。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却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而那个罪魁祸首,叫做帝王。

    谢珩知道,这出戏还得演下去,他鞠了一躬,道:“是臣下配不上郡主。”

    高颐看着她,早已泪流满面。

    有风吹过,地上的风筝猛地撞上了一旁尖锐的假山,原本还堪堪相连的地方彻底断裂,再也无法修复。

    看着原本精心制作的风筝变得残破不堪,高颐再也没有办法呆下去了,她直愣愣地转身,向外走去。

    两个人,虽然都在邺城中,却似有千里之遥,无法再见。

    不过,她们这出戏还是起到了作用。第二天,郡主和谢家公子“吵架闹翻”的消息便传遍了邺城,没过三天,齐王也知道了,还特意派人来问候。

    本就心情不快的高颐看着宫里来的人更加烦闷,开口就叫人轰出去,还好太子拦着,才避免了有一场闹剧。

    事后高颐也有仔细思考过,自己做的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作用,尤其是在太子继位后,她常常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但又不允许身边的人提及。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得出了结论,那就是没有用,至少没那么有用。

    先王对时为太子的齐王百般刁难,首先是因为太子自身势力庞大,没能让他如愿看见自己梦中的制衡局面。其次才是因为谢侯,其实说白了,谢侯就是一个导火索。

    但是,太子与谢侯的关系不会因为高颐和谢珩的“决裂”而改变,这一点,齐王也是知道的。

    所以说,她当时演的那场戏,不过是给了先王一点点安慰,告诉他还是有人愿意听他的话、按他的意见行事的。其余效果,实在微小。

    但是话已经说了,架已经吵了,她和谢珩,暂时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时至今日,她终于在自己和谢珩已经和好,可以慢慢放下往事的情况下,给年少无知的自己做过的事情做一个较为客观的判断。

    那就是蠢!

    却又无奈。

    “公主!公主!”

    高颐听见有人叫她,奋力将自己从梦境中剥离出来,睁开尚且迷糊的双眼,就看见浔儿撩起了她的帘子。

    她慢腾腾地坐了起来,看见窗外不过蒙蒙亮,“还早吧……今日又不用给父王请安,你那么早喊我起来干嘛?”

    说完就又躺了下去,又道:“我还病着呢!”

    浔儿替她绑好了床帘,面上带笑,“公主恕罪,要是无事,奴婢可不敢这么早就叫您起床。”

    “那有什么事?”

    浔儿附在她的耳边,悄悄道:“王后那边一早就派人来请公主过去,已经催了三四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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