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颐皱眉,“今天就去?”
浔儿点点头。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说完又想起昨日之景,只怕含光殿里是闹得天翻地覆,便问道:“昨天晚上王后和大王之间,没出什么事吧?”
浔儿道:“没什么事情,不过……昨日大王并未留宿在含光殿。”
哦,那就是又吵架了。不过,前几天那个情景,想不吵架也难。
高颐叹了口气,捧着自己的脸,“我不想去,为什么他们每次吵架都要找我去劝。”
浔儿给她端来了漱口的茶水,笑道:“公主啊,是能者多劳。”
高颐翻了个白眼,认命般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用了早膳,披上一件罗衫就向含光殿走去。
夏日的早晨,总是凉爽中透着闷热,宁静中杂着喧嚣,负责洒扫的宫人们刚除净了道上的杂物,路边修剪整齐的灌木花丛虽然规整,却了无生气。
高颐心中不快,面上却不显,仍是笑意盈盈地接受宫人们的行礼,而后走进了含光殿。
殿内冷冷清清的,宫人们都候在外头,只有娆卿在里头,见高颐来了,似见了救命神仙一般,忙走上前来道:“公主可算是来了,王后娘娘昨日哭到半夜,今早刚刚醒来就又泪流不止,奴婢们实在是心疼不已,还望公主多多劝慰才是。”
高颐知她是在铺垫苦难,好为求她帮忙做准备,也不拆穿,只道:“我去看看王后吧。”
“是。”
娆卿带路到寝殿内,里头光亮犹微,只见王后躺在床榻上,默默拭泪。
高颐走上前道:“娘娘又是何苦?”
“昨日我求了大王半日,求他收回成命,他……”一语未毕,王后又哭了起来。娆卿忙上前安慰她,又递了帕子上去。
高颐低了声音,安慰道:“娘娘还是要保重身体,如今怀着身孕,难道不是比他人更多一条路吗?”又主动拉了她的手,“娘娘的父兄虽然贬了官,但是性命无虞。来日娘娘诞下皇子,还愁不能东山再起?”
话虽如此,由高颐这个做女儿的说来却有些怪异,不过此刻她和王后还是一条蚂蚱上的人,又只有几个人在场,也就不拘着这些了。
只是没想到,王后仍是满脸愁容,道:“等不了了,等不了皇儿诞生了,大王此刻就要将我父兄赶尽杀绝了。”
高颐只当她是气急丧急,说了些胡话,便道:“怎么会呢?前日之事已经在宴会上结束了……”
“结束不了,大王要让我哥哥去迎承明郡主入邺城。”
王后的声音已近绝望,她和高颐面面相对,因情绪激动而呼吸不顺,此刻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殿内有着高颐,王后,娆卿,浔儿四人,她们都不说话,但她们都知道“迎承明郡主入邺城”代表着什么。
高颐思索半晌,想起昨日钰妃来求她的情形,突然就明白了,大王这是准备一箭双雕。她又问道:“大王何时说的?已经拟旨了吗?”
王后仍是哭,“昨晚,是昨晚说的。”
高颐又问:“为什么?”
对于赵家父子的罪行,既然已经在人前罚过,便是已经尘埃落定,齐王并不是那种一招不致命,而后再赶尽杀绝的人。能让他又改了主意,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
王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自宴会后,父兄这两日再不敢胡作非为,只在家中闭门思过,我实在不知道大王为何要如此。”
未等高颐想出对策,便被王后抓住了双手,只听她说:“高颐,你要帮我。”
这个要帮,那个也要帮,还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高颐想起早上浔儿夸的那句“能者多劳”,在心中暗暗发誓下辈子一定要当个蠢人。
高颐含糊道:“我……我要怎么帮你,父王未必会因我的话而改变主意。”
并非高颐偏心,只帮钰妃而不愿意帮王后,只是前者她知晓破解之法,交了兵权表示自己安安分分的也就没事了。至于后者,她是真的没有办法。
可是对方态度坚定,牢牢地握着她的手,“不,你有办法,事到如今,也只有你有办法了。”
高颐皱眉,心中却渐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实话说来,她的预感倒是不错,因为下一刻,王后的话就像惊雷一般劈在了她的头上。
她说:“只要你去告诉大王,说你愿意嫁给我兄长,然后我再……”
不用听了,再听她怕是要发疯。
高颐脸色煞白,胸中起伏不定,只觉得被握着的手恶心无比,却仍然压着脾气,道:“王后娘娘的兄长,儿臣怕是高攀了。”
如果说之前高颐还真的想帮她,认为她们俩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此话一出,就再也没关系了。
从含光殿出来的时候,高颐还在犯恶心。
自从王后入宫,高颐便和她相交甚是愉快。高颐母亲早逝,又无兄弟姐妹,说是把她当作长姐也不过分。也因为此,王后多多少少知道她和谢珩的往事。
那为什么要这样?
浔儿上前来扶她,看她脸色不佳,担心道:“公主?”
“我……我想吐……”高颐只觉头又晕又疼,浑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只能将自己最直接的感受说出来。
浔儿搀住她,制止她继续向前走,道:“公主,奴婢已经叫人去抬轿子来了,您别走了。我扶您去前面坐会儿吧。”
说着便把她扶至前面的亭子里坐下,轻轻抚着高颐的背安抚她。
眼前柳枝垂下,随风摇曳,柔软如丝,点点绿叶青翠如玉,情态可爱。
如斯景色,却无心观赏。
高颐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她自认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王后的事情,虽然此前宴会上的事她未能相帮,但那说到底也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
也是,她们是名义上的母女,未来说不定还会是争储位中的敌人,本就不该有什么深厚的情谊。
等回了闲月阁,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高颐才逐渐冷静过来,坐在椅子上猛灌了两杯水,吩咐关门避客,谁也不见,便自顾自向着里间去了。
浔儿等都不敢拦她,只敢照着命令办事。
高颐在寝殿内呆了一个上午,等午时用饭才慢慢走到前殿,看着桌上的几盘荤腥更觉胃口不佳,正想抬头问浔儿有没有清淡的粥,对方的手就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高颐:“你干什么?”
浔儿一脸严肃,收回来的手又贴上了自己的额头,“我觉得公主的脸色不太对,似乎又发热了。”
高颐用手贴上自己的脸,茫然道:“有吗?”
“有!”浔儿点头,顿时如临大敌,吩咐殿里的小宫女们看好高颐,又命人去小厨房里端粥,道:“奴婢知道公主胃口不佳,特意吩咐人熬了粥,一直温着呢。公主且先用着,奴婢亲自去请御医来。”
高颐闷闷的嗯了声,又道:“你叫他们看住我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等她说完,浔儿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高颐咕哝了一声“跑得真快”,便低下头,吃起刚才端来的粥来。
她边吃边想,只觉得这些年过得真没意思。齐王还是太子时,她陪着斗燕王,齐王继位后,她又站在王后这边帮她稳固地位。斗来都去,高颐每次都是个看客、帮手,看着主角里的这个兴盛、那个衰亡,说来说去,不过也就是这么回事。
只是,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单纯地为自己打算过呢?
……
等她吃完了粥,宫人们将桌上的菜都撤下,高颐让她们都下去,只留下两个小丫鬟在这里,却也无话可说,只闷闷地坐着。
不过浔儿倒是没让她闷太久,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只是跟来的不只有御医,还有辛和。
高颐回了里间,于是太医、辛和还有浔儿只得也跟了去。太医仔细把过脉,又问了这些天的吃食,便开了一个新的方子,还交代不可多思、不可大喜大悲。
又是这些话,总是这些话。高颐在心中评判一番,便叫浔儿把人送出去。
走了一个,这里却还有一个,看着站在一旁关心不已的辛和,高颐道:“不知公公今日而来,所为何事?”
辛和与她倒是老熟人了,闻言道:“是大王让奴才来瞧瞧公主的,不想半路遇到了浔尚宫,一问才知道公主又病了。奴才虽然身份低微,可也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在奴才心里……”
“打住!”高颐叫停了他,又道:“公公方才也听见太医的话了,我并无大碍。近来大王为诸事所烦扰,就不要再添我这一件了。”
辛和满脸堆笑,道:“公主的孝心大家伙都是有目共睹,奴才见了都感动不已。”
高颐只当他是在说场面话,并不在意,又道:“公公今日来总不是来给我看病的,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辛和收了笑,道:“是老奴见公主有恙,心中焦急,一时竟连正事也忘了,该打该打。”他见屋内并无其他人,便低声道:“是大王看公主近日来一直抱恙,想着该是换个环境好好养养。恰逢昨日谢侯入宫,提及公主的病,说是不久前才在老宅那边修了个园子,清幽僻静,倒是适合养病。”
高颐听完,微觉不妥,“这……不好吧。”
辛和忙道:“谢侯说了,老宅那边只剩下几个年长的嬷嬷并庶出的小姐,其他家眷一律都搬到新府来了,公主此去,并不算失礼。”
高颐还有些犹豫,虽然一出宫,钰妃、王后的事情就再也不用管了,但答应了的事总不好毁诺。
辛和挪动他胖胖的身子,又笑了起来,“公主这一出宫,不也就可以常常见到谢大人了吗?”
高颐皱眉忍着笑咳了一声,不太自然地道:“公公这是什么话?”
辛和哈哈一下,捂着嘴道:“是奴才失言,还望公主勿怪。”
高颐当然不会怪他,况且辛和在高颐出生前便已是齐王的近侍,在从前,也算是自己人。
就在高颐以为他送完了话,该是要走的时候,辛和却支走了浔儿,悄悄道:“容奴才多一句嘴,昨日王后和大王提议要为您择婿,言语间似有推举赵公子的意思,您可千万小心。”
高颐:……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齐王改变主意,要杀了赵远景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