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王后这一招走得实在是不高明,前几日才刚刚贬了官,现在就等不及要翻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高颐疑惑已解,去向已定,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她欢欢喜喜地看了几本书,只等着明天一早就出宫去。
只是这世上的事没法让人人都如意,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从昨日齐王在顾昭仪宫里坐了坐,宫人们便都开始暗暗嚼舌根,这个说只怕用不了多日顾昭仪就要成为这后宫中最受宠的人,那个又说钰妃和她之间要反目。
这些谣言被当事人知道了,钰妃当即就跑去南华殿找顾昭仪,互相安慰,而后大骂齐王老奸巨猾、居心叵测、用心歹毒……
总之,俩人感情未变,倒是齐王吃力不讨好了。
好容易众人都消停了半日,这天下午,齐王又传召顾昭仪至勤政殿。
顾昭仪忙忙地换了平日的旧衫子,拿出一件浅绿色荷花缘边的对襟窄袖长衫穿上,只道齐王又要没事找事,虽不情不愿,却也跟着内侍走了。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事情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齐王确实是“找事”,却不是“没事”。
她行了礼,齐王却没叫她起来,正心中疑惑,就听见上头传来了声音,“寡人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与你父亲置气?”
冷不防被人提起往事,顾昭仪吃了一惊,却只回道:“是。”
齐王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又道:“前日顾尚书才找到寡人诉苦,说你这些年都主动避着他,自你入宫后,更是难以得到消息。”
顾昭仪当然不信自己那个爹会挂念自己,只打定主意低头不言语,不防却被齐王拉了起来,又听对方道:“虽说公主也时常和寡人置气,但亲父女之间又有什么仇,你父亲年事已高,你也该多体谅才是。”
听这个不了解事实的人不知真心假意地劝自己,就和这些年以来所有劝她的人一样,不了解她的抱负、也不了解她的委屈。
好在这些话听多了,也就渐渐不与人争辩了,她咬牙道:“是,妾谨遵大王教诲。”
齐王握着她的手,笑了一声,“这就是了。不过,你是个聪明人,不用寡人教也是会的。”说完,又从案上拿了一封信,递给顾昭仪,问道:“这是你写给顾尚书的信?”
顾昭仪看着那封信,并不伸手去接,想着既然能出现在齐王的案头,看来信未能送出宫,在半路就被人截了。
她佯怒,“妾写给父亲的信怎会在大王手里?难道大王神通广大,竟神通到连人家的家信也要看的地步了?”一语完毕,还半真不假地挤出两滴泪来。
她看着齐王的脸色变了又变,想来是没见过她这样无法无天。心中不禁感叹,钰妃教给她的“他恶心你你也恶心他”的法子真好用。
齐王笑道:“寡人可不是那种人,这信,是顾尚书交给寡人的。”
这下轮到顾昭仪吃惊了,难道自己的父亲连信都不愿意收了?疑问完毕又有些愤怒,不收也就罢了,交给齐王是什么意思?
看她不语,齐王又道:“顾尚书说,这封信来的诡异,怕是有人借你的名头写给他的,所以叫寡人帮忙核实一下。”
“有何诡异,妾不过是写封寻常的家信罢了。”
齐王把信又扔回案上,嘲笑道:“看看,这就是多年置气的后果。父女间竟是半分信任也无了。”
顾昭仪撇撇嘴,埋怨道:“大王到底是来劝架的还是来拱火的?”
齐王对站在一旁的辛和道:“哈哈,寡人好意帮她,她倒埋怨起寡人来了。真真是得不偿失。”
辛和满脸笑容,顾昭仪看了他一眼,依旧不语。
“算了,你们的事情还是交给你们自己去解决,寡人就不管了。”语毕,他打量了顾昭仪一番,赞叹道:“你的衣服倒是应景,寡人叫你来,原不是为了这封信,是今日要去游湖,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同去?”
人都叫来了,问题也问了,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顾昭仪低眉顺目,“妾自然愿意。”
然而,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也塞牙。
她原以为游湖不过两三人,是小舟轻渡,雅兴使然,她应付应付齐王也就罢了。谁知到了才发现,是一艘几丈高的多层大船,也只能说是皇家游个湖也如此不一般。
等齐王牵着她登上了船,她又发现上面还坐着钰妃、贤妃、苏美人等人,一时大眼瞪小眼,都跟见了鬼似的。
从前齐王只对王后偏爱有加,再就是贤妃常得以伴驾左右,对于其他人,向来是不闻不问、相当冷落,其中为首的便是钰妃。
要说她还是在东宫时就在齐王身边的,无论相貌为人还是家世,样样不落于人后,却从来不得齐王待见。
她倒也不恼,带着顾昭仪、苏美人等人玩得很是开心,但现在怕是不太快乐了,因为墙角被挖了。
这日游完了湖,齐王带着顾昭仪直接回了乾清宫,留下后面一众咬牙切齿的人。
钰妃回了自己的宫殿,便骂道:“一大把年纪了还爱这个爱那个的,专挑小姑娘祸害,真是不害臊!”
一旁的老嬷嬷听了,只连声劝解,虽然这些年听她骂齐王的话也听了不少,但今日这话却还是头一回。只得细细劝了好一会,等她气消了,众人才都歇息去了。
这一夜悄然而过,有人翻来覆去忧思不绝,有人直挺挺如躺尸般僵硬到半夜,还有人,兴奋过度幻想不止直到天蒙亮才进入梦中。
高颐只觉自己刚合上了眼,下一刻就被人叫醒了。拉起帘子向窗外一望,才发现天已大亮了。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盘腿坐在床上,两眼略有些浮肿,眼下淤青一片,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浔儿见了,打趣道:“公主昨晚做贼了不成,怎么这副模样?”
一旁的嬷嬷接话道:“怕不是公主做了贼,是有贼进了闲月阁。”
浔儿听了只哈哈大笑。
高颐不理她们,用手将打结的头发梳顺了些,掀开被子下床来,接过婢女端着的茶水漱了口,正准备洗脸,余光就瞥见了一件有些刺眼的衣服。
便指了指衣服,道:“端来我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鸭壳青龟甲纹二经绞罗衫下面压着一件亮橘色的衫子,缘边还有葫芦并藤叶纹样的销金,迎着光亮,耀眼夺目。
高颐问道:“是谁把这件衣服拿出来的?”
嬷嬷解释道:“是尚衣局新送过来的,不是原来那件。”
“那收起来吧。”高颐洗净了手,又用帕子擦干净了,坐在梳妆台前让浔儿帮她梳头,又道:“我此去是去养病的,又不是去赴宴的,穿这样的衣服是要做什么?出风头也要挑个时间不是?你们这些人也该用用心,难道什么事情都要指望浔尚宫来点拨吗?”
见她生气,原先嘻嘻笑笑的嬷嬷丫鬟们都收了声,低着头不说话。浔儿见状,把她们都打发出去了,又安慰道:“公主别为了这些小事生气。”
高颐道:“阳奉阴违也不是这一次了,借机敲打敲打她们也好。”
浔儿替她盘好了头发,又戴上了白玉莲花冠,插上压鬓,笑道:“还是公主聪明。”
“聪明不过你,拿着这事给我借题发挥。”高颐和她相视一笑,便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早上辛和又来了一趟,告诉高颐不用再去向齐王辞行,马车已经备好,谢府旧宅那边也有人已经候着了,直接出宫就好。
虽然这么三催四请的有赶人的嫌疑,但高颐也懒得管这么多了,不就是和自己的爹爹少见一面吗?她求之不得。
谢府旧宅离皇宫倒有些距离,出了宫门,高颐就开始打瞌睡,一路迷迷糊糊睡了很久,到了地方才发现已经快中午了。
高颐正了神色,用手提着冰裂纹素色罗裙的两侧下了马车,甫一站定就吓了一跳。
谢府门前端端正正站了二十来人,她边走边快速来回看了两遍,发现都不是自己脸熟的人,想来是谢府旁支的人,原本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众人在门前行礼叙旧一番,便都拥着高颐往后头去了。
又是一番关怀拉扯兼送药送补品过后,高颐的院子才算安静了下来。
高颐瘫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凉茶提神醒脑,“我累了,这比我以前跟着爹爹入宫赴宴还累。”
浔儿笑道:“公主这就累了,以后要是……”话未说完,她却是急急地闭了嘴。
高颐一听就知道她是要来取笑自己,本就准备回头挠她,听她突然闭嘴,更觉奇怪,回头一看,才发现浔儿早已退至门后,取而代之站在她身后的人已经变成了谢珩。
他穿着官服,戴着幞头,脸上带着笑容,仔细看来,鼻尖上似乎还有细密的汗珠,圆领袍宽大的袖子垂在两侧,让人看了有想抱住他的冲动。
高颐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话就有些胡说了,本来就是在别人的家里,他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
谢珩擦了擦鼻尖的汗,腼腆地笑了笑,“我今日入宫去找你,结果他们告诉我你来这里了。大王和父亲竟然都瞒着我……”
“等一下,今日不是休沐吧!”
谢珩一手握拳,掩鼻轻咳了下,道:“我告假了。”
高颐似乎能想象出他出宫后策马而来,穿过街巷,朱雀街上的风景都迅速地向后掠去,意气风发,直奔旧宅而来。
她上前抱住了谢珩,语气含笑,“谢谢你来,我很高兴,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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