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艳福不浅。
容衍五官如霜雪般锋冷, 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微微低下头,几丝白发散落在脸侧。
低声道:“弟子未曾见过二师兄, 也未曾见过凌踏浪,不敢妄言,左右要大师兄心悦才是。”
“心悦?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婚约之事,向来由长辈定。”程问雲闻言, 冷笑一声,目光又落在月折枝身上,“就这样定了, 折枝你考虑好选谁。若是都瞧不上, 妖魔一事结束,为师那些旁系小辈, 你也可以看看。反正为师能做主的你都能选。”
换做以前, 月折枝肯定高兴, 他连什么乱七八糟的道侣招聘都省了,但现在他还得板正容衍。
地面坚硬如铁,寒意透过柔软布料浸入膝盖, 月折枝低下头,硬着头皮道:“师尊, 弟子断了与那人联系便是, 婚姻大事,从未考虑过, 等”
程问雲的传音却避开容衍, 在耳边响起。
“为师不是瞎子, 休要再说。”
程问雲这句话出, 月折枝几乎有种所有掩盖的秘密都被程问雲洞悉。
他抬头看向程问雲,程问雲冷着张脸,他对容衍道:“你方才请命回容家,为师知晓了,去吧,注意安全。”
容衍躬身行礼,神色晦暗。“是。”
月折枝和容衍退下了,鹤从殿外进来,打开大殿,剪去燃尽的香薰。
“尊者,你脸色很不好看。”
程问雲将长鞭放回原位,睨鹤一眼,冷道:“简直无法无天!”
鹤闻言,转念一想便知程问雲在说谁:“尊者,大师兄这是招惹了谁?”
鹤没用双修二字,转用的招惹,在它看来,未婚双修不好听。
程问雲脸色阴郁,他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只是猜出两个人。
一个人是小徒弟容衍。
容衍当初在外历练,月折枝也曾离宗过十年,而且据眼线回复,容衍绝大部分时间与月折枝在一起,魔域一行更是出发前没去,回来时一同从魔域回宗。
怎么听怎么可疑。
自几个徒弟来面见他时,程问雲也仔细打量了容衍。
如果不是容衍修为离化神期还差一大截,他便要确定就是容衍。
程问雲很确定他闭关时月折枝是筑基初期,而他现在出关时所见月折枝是实打实的假丹中期。
不,不止假丹中期,应当是假丹后期,只是受过伤,跌到了假丹中期。
闭关和出关之间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七个月,短短七个月,修为直接飞了一大截。
莫说与之双修对象是金丹期,就是元婴期都做不到,又不是用邪功吸了他人修为!
因此,推断与月折枝双修那人最低修为也该是化神期!
容衍如今金丹后期,过个两百年,若是无情道大成,恐怕才能到化神期。
除去容衍,另外一个怀疑对象便是有「逍遥仙」称号的合欢老祖。
合欢老祖修为去年方踏入大乘期,比他修为还要高上一筹,他如今是化神后期。
宗派与宗派之间互相提防又互相协助,据程问雲所知,合欢老祖虽跨入大乘期,修为却不稳定,门下弟子一直在找拔尖炉鼎。
合欢宗亦正亦邪,提升修为的方法是双修,广收天下炉鼎体质做双修根基。正流世家门派对合欢宗的行径表面不说什么,一派和气,实则心里不屑至极,只是不愿得罪死有合欢宗老祖坐镇,日益强大的合欢宗,平日里睁一眼闭一只眼。
程问雲受月折枝母亲遗托,对月折枝极其苛刻,从未让他跟合欢宗有过任何接触。
毕竟月折枝炉鼎体质,又属于顶尖的那种,程问雲担心他被合欢宗窥视。
程问雲从一开始就知道月折枝是炉鼎体质,要不然也不会给他修复面具,只是顾忌对方面子,对方不说他也装不知。
但如今这局面,很像月折枝体质被合欢宗发现,报给合欢老祖,月折枝不知真相,还傻乎乎凑上去,觉得是合作。
见鬼的合作。
程问雲太清楚合欢老祖的品行,生得一副浪子风流模样,丰神俊朗,惯会骗人,比魔修都心狠手辣。
多少炉鼎被合欢老祖弄死的?数不胜数!
修仙界风云变化极快,程问雲不敢肯定的说能护好月折枝,他本来的打算是栽培出合适的人,把月折枝交给对方。
谁知一刻没盯着月折枝,月折枝就搞出这样的事。
以上两个怀疑对象,无论是谁,都是绝对不能招惹得存在。
合欢老祖过河拆桥,容衍这个小徒弟背后势力强横。
当年容衍无情道破,他与容家几位掌权人谈极破无情道之人时,几位掌权人横眉冷眼,直言绝不会放过破容衍无情道之人。
容衍是容家早已内定好的继承者,毁了他,容家要多记恨有多记恨。
纵使最后过了容家长辈那关,容家万年来,树妖魔之敌众多,明的暗的都想咬一口,月折枝岂不是要因此所累?
月折枝气运远远比不上容衍,平日里不受什么重苦也罢,一旦需要受了,那便一个接着一个不顺。
苦难总是挑着薄弱时来,好比穷人总是被噩耗找上门。
不过说来月折枝最近的气运好像好了些。
程问雲蹙起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月折枝的气运他很早就找无虚师大师看过,大师说气运是丢了,让他朝南找。
但程问雲派人朝年寻了多年也未找到丢失的气运。
头疼地揉太阳穴,程问雲有些心烦,他联想到妖魔破阵而逃,心底隐隐约约觉得不妙。
鹤见程问雲久久不回月折枝到底招惹了谁,反而抬手揉太阳穴,担忧道:“尊者可是头疼症犯了?”说着,抬手便运转温和的妖力缓解。
归心宗内人皆知程问雲是因重伤让贤宗主之位,却没人知道他即便是现在,重伤后遗症还在。
时不时头疼,头疼起来几乎丧失思考力。
“无碍。”程问雲示意鹤莫要缓解,他看向殿外,殿外巫山云雾环绕,缥缈如带,他神情恍惚了一下,侧头道:“还有三个月就是映雪的祭日,你准备准备,随本尊去祭拜。”
月映雪,月折枝母亲,和程问雲青梅竹马。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长大后会结为道侣,但月映雪长大后,偏偏瞧上一穷二白,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李逆枫,非跟他成婚。
成婚不过百年,两人前往霞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双双殒命,程问雲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得到一封托孤信。
信中请求他收月折枝为徒,护他平安喜乐,另外嘱咐他不要告诉月折枝自己是哪天死的,他们不需要月折枝祭拜,祭拜除了伤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让时间彻底冲淡。
左右他们离去时,月折枝还小。
鹤当即道:“早已准备好,尊者且放心。”小心翼翼瞧了瞧程问雲的脸色,鹤关切道:“故人已逝,尊者莫要多想,伤身伤神。”
程问雲只恍惚了一瞬便恢复自然,他拂袖便前往宗主所在之地,边走边冷声道:“她为李逆枫那狗玩意给了本尊一刀,刀伤至今留在脸上,本尊一点不想,甚至庆幸她没得好死,谈何伤身伤神!一派胡言。”
既然庆幸她没得好死,何必记挂着祭日,修仙界对祭日并不看重,何必收月折枝为徒?
鹤见状,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快步跟了上去。
程问雲走了没几步又停下了脚步,他递给鹤一个木匣子:“你看着点月折枝,有什么异样记得回禀本尊。”
鹤连忙道:“那妖魔逃窜一事,尊者不需要我跟随,万一头疼症犯了”
“那便派黄鹂去。”
“遵命。”
月折枝和容衍从清忻殿离开时,烈日刚好当空,两人都想着事,沉默的向前走。
走了一段路,月折枝加快脚步就要甩开容衍,他有种师尊已经知晓他和容衍的感觉,但师尊没挑明,又让他觉得师尊应当是不知道。
怀着侥幸的心理,月折枝想这段时间还是离容衍远点。
容衍在后盯着月折枝单薄挺拔的背影,盯了会,嗓音清冷,道:“大师兄艳福不浅。”
月折枝停驻脚步,他回头看容衍一眼,蹙起眉:“什么艳福?”
若是明面上的艳福,月折枝觉得容衍艳福才不浅,文中历练,走哪里哪里有人倾慕。
若不是容衍修无情道,现在容家门槛都被人踏破。
容衍便不答了,他越过月折枝,看样子是打算今日出宗回容家。
什么脾气?越来越坏,比自己年少还坏。
月折枝蹙紧眉,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医灵啧的一声。
“你们又在吵什么,年轻人精力真是旺盛。”
“没吵。”月折枝下意识回道,回完这句话,他忽然发现自己右手手臂微痒,隔着柔软衣料,月折枝摸了摸痒处。
摸到几缕细弱,宛如藤蔓的存在。
月折枝脸色微微一变,容衍上次留在他体内的魔气还没消,如今又缠上,这是咬死了他?
月折枝催动灵力,刻意忽略掉痒意,他想起正经事,问医灵。
“容衍心魔你看是不是消了?他最近一天到晚不对劲,脾气比谁大。”
“人都走没影了,我怎么看?”
月折枝蹙起眉,提气追赶容衍:“你早点出来不行,我之前叫你好几声你也没动静。”
“我早出来了,当时你和姓容吵得扇耳光,我不好打扰。后来,你和师尊又开始说事,我怕你师尊发现我,没敢出声。”医灵回道。
月折枝:“”月折枝猛地停下脚步,他直击要点,“你逗我玩儿呢?出来这么久还不知道容衍心魔消没消?”
医灵振振有词:“你刚才不是叫我看容衍心魔?人都没影了,我自然看不到。”
“你再强词夺理信不信我烧了你。”
医灵:“”
医灵:“说正事,容衍心魔还真消了,奇怪,怎么会有人心魔消了后”
医灵说到这里顿住了。
月折枝追问:“消了后怎么了?”
医灵咽下戾气那么大,仿佛沾了很多性命的下半句,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推进计划,早点放它重见天日,再在书页中耗下去,它就要消亡了!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管它那么多!
医灵轻咳一声,微笑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有人心魔消了后依然保持本心。不提这个,进入正题,心魔已消,我们的板正计划可以实施下一步了,可喜可贺!功夫不负有心人!”
医灵之前跟月折枝提出板正容衍的办法是:「以毒攻毒」。
所谓「以毒攻毒」,就是先刺激出容衍的心魔,让容衍不顾一切,与月折枝双修,进而消除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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