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头一梗,指节咔咔,说得容易,他去哪儿给她弄衣衫?祈川背靠门板,想着要不去找堂主问问有没有?还是去别的分堂找师姐师妹借一套来?离得最近的留仙街倒是有成衣铺子,一来一回也花不了多久,就是不知道尺寸。
鬼面之后,嘴角抽搐,他竟在认真替她找衣衫。祈川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又不是天仙下凡,就一石头,就一石头。
起的什么心动的什么念,荒唐。
冷声拂袖,三步并做两步迈向柜子前,打开之后拿出一件,随手甩到床榻上。“只有这个,委屈姑娘,将就着吧。”硬声硬气,像嚼了大碗的夹生米饭。
然后,头也不回走出屋子。
砰,门板在眼前无情阖上,响声大得跟要拆了似的。
殊不见,清亮的眸子含着狡黠,好看的眉眼弯成了初一的月牙,舌尖扫过唇瓣残留的血腥。踢了一脚碍事的毯子,任由一侧肩膀的松松垮垮滑落,她在书案后瘫坐成泥。
窗纸素白,外头的烈日遮不住一二。
舒服地眯了眯眼,脑海里重复着梦里头部长的升仙指导——
【炮灰,记住,你现在是个炮灰。】
一个被反派养大的灵宠,却在新任宗主掌权后转手将幻化成仙的她送出。不仅使得宗主夫妻反目,还引起各分堂修为低下者窥探,修为难破阶者觊觎。皆因他饱有深意的一句“她是石头成的仙”,便让昏聩的修仙者流露出贪婪。
原文很长,关于她的加起来不过寥寥数句。因为,她就是个炮灰,成仙了也是一个炮灰女配,死在男主为规劝师尊,一剑灭了她这个祸害,让师尊清醒,让同门警醒。
呸,她是招谁惹谁了?
夸赞部长有心了才过去多久?躺半天,原来是找了个出场少祸害大死得快的角色糊弄她。难怪说什么“没难度”,顺着走就行。
分明就是不敢让她知道。要不是反派的心境出现松动,致使剧情可能变化,估计部长还准备继续瞒下去。
抬起手臂,光线穿/过五指,她眯缝着眼,小嘴咕哝:“是因为他爹吗?不像啊。”
部长交代,炮灰女配的剧情还得走,反派也还得拦着。
她差点啊呜一口咬上去。这算什么?又想她死,又让她不得好死?
绝对绝对,不可能。
给别人垫脚的活她是干不来的,所以,她决定委屈将就着,把这活让给那个别人。至于祈川这个反派嘛,抠了抠脸皮,她需要从长计议。
毕竟,像她这类良善之人,要想拦住背叛宗门弑杀同门最后还弄得父子反目成仇的恶毒之人,她的恶毒抵不过他千分之一。
长长呼出热气,撇头望向床榻上的衣衫,手指擦过鼻尖。
万事开头难,先从将就开始吧。
憋了一肚子气的祈川顶着两侧脸颊的火辣辣,此时负手立于院中已好半晌。匆忙中披上的长袍,东一道褶西一道皱,与脚边蔫蔫的伏草相得益彰,皆是无精打采。
日头正晒,他一动不动像尊石像,汗水沿着后脖颈一路下滑。
牙根暗咬,这都多久了,还没出来?!
该不会又躺回去了?悚人的念头一旦冒出,便遏制不住朝着那边越飘越远,背着的那只胳膊也开始疼得明显起来。
就在祈川又怀疑屋里头的人可能没睡觉,也可能是在翻箱倒柜找衣衫,院门前竹篱后探出一张纯良无辜的笑脸。
“这么早,”离堂主今儿摇着把蒲扇,一身白,像个逛酒肆的二世主,“吃了吗?”
望了眼能晒干人的日头,祈川回应道:“堂主莫不是忘了,属下早已辟谷。”
砸吧了一下嘴,离宁笑意更甚。凑近他跟前,蒲扇半遮面,挤眉弄眼,鬼鬼祟祟,“听白鱼说,你今早上屋里头有动静?”红口白牙专挑别人不想聊的,“可是那石头有了变化?”
呵,若是诚实说石头不仅有变化,还是能吓死人的变幻,只怕不出一盏茶,他的小院能让整个执法堂的聒噪给埋了。
不动如山,“堂主还是少听底下弟子的胡话。”镇定自若,祈川也不是头一天认得他。
蒲扇上移挡住刺眼的阳光,离宁蹙眉:“可白鱼说得有板有眼,不像撒谎。”
还有板有眼?他又没进屋子里头瞧过。
“诶,要不咱们上你屋里头去瞧瞧?”
身随话动,抬脚就走,祈川被离宁这一举动杀了个猝手不及。
倏尔惊觉,他忽视了。乌白鱼察觉不到的,像离宁这般的修为又怎会发现不了。遑论,好端端的谁会在自个儿的卧房门口布下阵法?
画蛇添足还是个压制气息的阵法,原是自己露了马脚。
“堂主,留步。”唉声认命,他就不该多此一举,直接把人跟石头往院里一丢,谁爱看谁看,谁爱捡谁捡就是了。
促狭的眉眼在鬼面上打转,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离宁对于戏弄他乐此不疲。
“走兽还是飞禽?公的还是母的?你给渡了多少修为,怎么一夜就破出了?”
甫开口,祈川哑然。这些问题,他一个也回不了。
离宁不作他想,只当他藏了个惊喜,上前两步就要推门。
哗啦,门自己开了。
乌黑圆溜的眼珠如夜空的星辰,眉似远黛,挺/直的鼻梁,不点而朱的唇瓣,长发用一截带子随意绑在一侧,自耳后经过胸前垂至长衫下摆。
这长衫,有点眼熟。离宁的眼睛,不眨地瞧着:究竟在哪见过?
被看得莫名,她也低头去瞧,除了衣摆边缘因剪子不利索裁得歪斜狗啃脱线,两只袖子倒裁得正好不长不短超过腕口一丁点,束腰的带子与绑发的都来自剪下的衣摆,废物利用没啥浪费。
怎么瞧也瞧不出毛病,除了依旧光着的脚丫子,踩在地上凉凉的。
“哦。”离宁像是瞧明白了,缓慢地点头,“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小姑娘啊,你怎么穿着祈川的衣衫?”蒲扇又慢慢轻摇。
嗯?敢情一错不错盯着她打量半天,就这?咬着下唇,她狐疑地回头扫过屋里触目可及的凌乱——不是应该先祭出门规清律逼问身后之人给出解释,然后她一通哭诉诬陷,不是,是栽赃祈川诱/拐无知少女始乱终弃……那啥吗?
离堂主这么淡定地,她还怎么往下编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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