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川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被迫收下的徒弟才没多久就想要甩了自己,不自觉一声冷哼溢出嘴角。
乌白鱼咻然收脚:“师叔,弟子说错了?”
蓦然回神,只见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着不安。“咳,”假装咳嗽,祈川试图掩饰一路分散的心神,“刚刚,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哦,”原来是没听清,乌白鱼稍稍定下心,于是又重复了刚才的话,“弟子是说,灵修堂既然存心找茬,咱们也别客气,今晚就连夜摸黑上金蝉峰把无涯潭也给它堵上。他们不是怀疑师叔您毁了听雨阁吗?弟子就给他们来个弄假成真,把无涯潭一块毁了。”
……被大师兄知道,一定会打死这个逆徒吧。
不过,祈川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这小子,“你跟你师父说过这话没?”
“我哪敢啊?被师父知道怕不是直接把我淹到那无涯潭里头。师叔,您别开玩笑了。”脖颈一缩,乌白鱼悻悻然想着,“再说,本来就是灵修堂欺人太甚。没有证据凭什么无端怀疑您?”
他也是怀疑他的吧?祈川却不觉得恼,抿了抿唇:“若真是我做的呢?”话音才落,他看见乌白鱼的脸上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乌白鱼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师叔,干得好。那么,咱们啥时候去堵无涯潭?”
有这么个徒弟,大师兄这会若在,该吐血了。幸好不是他的徒弟……浮上的笑意却在思及某人,迅速湮灭。
他的徒弟,还不如眼前这个。
“师叔,您在想啥?”乌白鱼眼没花瞧得清楚,祈师叔的脸色一阵阴一阵晴,好像有心事。
“没事。”
这会儿又恢复了冷漠。乌白鱼便肯定他师叔心里一定藏着事。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他大胆假设:“您是烦灵修堂那伙人?还是,小师妹惹您不高兴了?”
气息一顿,“不是,别瞎猜了。还有一会就要到了,你们俩小心些,免得引起注意。”他们不能光明正大从宗门大门进,只能绕过金蝉峰从后山的一条小道进入。
也是乌白鱼他们来的那条小道。因着执法堂身份的关系,祈川不但熟悉每一条通往无为宗的道路,也记住了各分堂各座峰不为人知的密道小径。
“师叔放心,咱们出来的时候也悄悄的,并未引人注意。”咧嘴一笑,乌白鱼骄傲地扬起下巴,“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怎么敢说自己是执法堂的对不?”
“再说师叔您不是让师弟他们下山去了,现在就咱们几个,不会有事的。”
“你不说我差点忘问了,”祈川停下了脚步,状似无意地回头望了眼身后,“你们这一大群人是怎么避过法阵的?”
后山没有人,有的是开启的护山法阵,他们要躲避的就是它。
被他赶下山去协助大师兄的那一拨弟子,修为一般,至少不及眼前的乌白鱼。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是裴文卿。但仅凭裴文卿一人,他们这一群人……祈川也是觉得疑问。
谁知,乌白鱼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回师叔,弟子别的不行,骗过阵法这种小事师父还是夸赞过的咧。”
“你?”祈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吊儿郎当的模样,半瓶水晃荡的修为,至于灵力,执法堂从来都不在意。但护山法阵连只飞鸟飞过都能察觉,当然,于离宁和另几位,还有他,神不知鬼不觉躲过法阵是轻而易举。
见祈川不信,乌白鱼二话不说摸/进袖袋,然后拿出一叠符咒。“师叔,可还记得它们?”他得意地晃了晃厚厚一叠符咒。
“天雷符?”
正是他布在小院里用来阻拦云莽等人的劣质天雷符。祈川皱了皱眉头,这些符咒居然没落在云莽手里。
“正是,”说起这沓天雷符,乌白鱼不禁想要埋怨几句,“我好不容易抢回来的,不过师叔啊,即便粗劣的东西,您以后也不能便宜别人。你不知道,有几张还是能小小炸一下的。”
炸一下?祈川越听越不对劲,揉了揉眉心,“你说实话,”他觉得非常有可能,“是不是炸了护山法阵?”
眼见乌白鱼目露精光,继而兴奋欣喜,接着又浮现心疼难舍。是了,这货一定是去炸护山法阵了。
“裴文卿没拦你?”这货五六不分,裴文卿也跟着瞎胡闹吗?
“他拦了,”乌白鱼认真地答道,“我手快,他没拦住。”
眼皮一抽,祈川瞪着他,唯一念头:大师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他怕他,受不住。
“扑哧,”乌白鱼突然笑了起来,“祈师叔,是不是被吓到了?”
祈川一愣,立即反应过来。
“弟子还没胆子大到敢炸护山法阵,师叔多虑啦。我们是从宗门光明正大走出来的,跟随师父替灵修堂找寻毁金蝉峰灵脉之人的旗帜,灵修堂看着我们走的。况且,这么多天雷符,真要炸我还不舍得呢。”
见祈川没有舒展眉头,反倒沉下一张脸,乌白鱼赶紧收起不正经。
清了清嗓子,“师叔,弟子不是故意跟您开玩笑,只是从见着您起就眉头紧锁,”他乖巧站定,“师父同弟子说,若是遇着师叔心情不好,让弟子想办法让师叔心情好些。弟子句句属实,不信您可以去问师父。”
这,的确像大师兄会交代的事。曾经也有过。
瞥了他一眼,祈川缓缓开口:“一点都不好笑,以后别干了。”
“是,师叔。”乌白鱼答得飞快,一边将天雷符重新塞回袖袋。
不过,“师叔,说真的,师妹说要炸个天塌地陷的那会,您有想过同意是吗?”乌白鱼问得小心。
心头讶异他何时察觉,面上不动声色,“胡闹也要适可而止。”学着大师兄日常训诫的模样,祈川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转身望向即将赶上的俩人。
裴文卿劝了她不少话,多数都在夸他这师叔,所以她脸色虽不如之前难看,也没好看到哪去。
一个继承了其师的嘴不嫌累,絮叨半路,劝解半路。另一个,眉头舒展不少,只是朝他们这边瞟来后又垮了嘴角。
她依然不信任他。
“祈师叔,你惹小师妹不高兴了?”
闲凉无心的话语在身旁响起,祈川咯噔一下撇头,怒目朝他:“再胡言乱语,我必禀明你师父。”
茫然、无辜、惊讶,一一而过,最后止于恍然大悟。乌白鱼抚着受了惊吓的心脏,要笑不笑地弯了嘴角。
“你笑什么?”
他的模样太欠,笑得不明所以,笑得祈川浑身不自在却仍硬着头皮留在原地。
乌白鱼抿紧唇,状若思考,悄悄往后退去。一双狡黠的眼睛在板着面孔的师叔和撇着嘴慢吞吞的小师妹之间来回,直待到裴文卿朝他们扬了扬手,说:“抱歉,让师叔久等了。”
他们越来越近,说时迟那时快,乌白鱼压低了声:“姑娘难伺候,女徒弟更是麻烦,师叔的难处,弟子都懂。”
没头没脑的,祈川还没明白过来,乌白鱼已躲去了琉夏身后。
只见他一手搭着裴文卿肩膀,一手揽上琉夏后脖颈,“小师妹,又见面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琉夏毫不客气地横了他一眼,甩了甩胳膊想要摆脱他压着的重量。奈何这家伙看着瘦,力道不小。
遂,生气地捶了勒着颈肩的胳膊,琉夏说:“师兄,男女授受不亲。”
“噗,要分男女得去别的分堂,小师妹怕是来错地方了?”
斜眼瞧他——眉峰上挑,戏谑的眼神,嘴快咧到耳根——就怕她琉夏不明白:他,乌白鱼这是来挑事的。
暗暗咬牙,琉夏压住心头火,刚要反驳便见一巴掌快速利落落在乌白鱼脑门。
是裴文卿,没好气地教训他:“能不能别丢人?能不能给师父长点脸?成天胡闹没个正形,小师妹初来乍到,你是怎么当人师兄的?啊?”
一巴掌又要拍下,乌白鱼直接拽过了勒着的人。
啪。
琉夏呆呆地看着裴文卿。
“哈哈哈哈哈。”乌白鱼笑得肆无忌惮,紧接着,瞬间脸变了色——
他慢慢捂着肚子蹲下身子,表情扭曲,似痛苦万分又像不敢相信。他瞪着她:“你?!”
重获自由,琉夏揉着脖颈,冷哼了一声越过裴文卿往前走去。
目睹一切的裴文卿:“白鱼,你没事吧?”目光往下,问得心虚。
深深吸气,试图减缓难以启齿的痛苦,可是,她往后那一脚真是……稳准狠。乌白鱼不禁又龇牙咧嘴,攥紧了衣袍,咒骂、脏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
却在对上祈师叔的目光后,化作一句——
“恶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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