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彦梓七颔首,似乎很满意,她们的目的也达到,彦宛青也不准备再多逗留。
“侯府的人到了,我们也要去前院与父亲和你几位姐夫一同迎接世子。七妹妹,待会听得来传,记得将喜帕盖上。”
“嗯,我会的,”彦梓七顿了顿,抬头望向她们,“请姐姐们放心。”
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彦宛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领着彦宛欣等人转身离去。偌大的屋子,不多时,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清。
见人走得远了,小鹊立时翘起了嘴角,乳娘也会意地退出门外守着。
“姑娘,”小丫头悄悄地压低嗓门,“你还没过门,她们就往侯府塞人,做得也太明显了吧。”
瞧,连没心没肺的小丫头都看出来了。彦梓七屈指扣上光洁的脑门:“进了侯府把这些话都吞下肚子去,无论念巧做什么,你都把嘴给我闭得牢牢的。知道不?”
“哦,小鹊知道,”小丫头摸了摸脑门,仍心有不甘,“可是姑娘,万一六姑娘不回来,你不就真得给那甚劳什子世子当娘子了吗?”
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了个圈,“要不我去找以前那些兄弟,想办法把六姑娘给找回来?”只要六姑娘彦长玉入了侯府,七姑娘就可以全身而退。
彦梓七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在想什么,“不许去,”她好不容易把她从乞丐窝里带回来,就是想让她脱离过去的生活,“你敢去找他们,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小鹊听了却是憨憨一笑:“姑娘都打断我好几条腿了。”每一次都只说说。
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喜帕,彦梓七想了想,低声说道:“小鹊,一入侯门深似海,姑娘我也不晓得能不能护得住你,你若是现在离去还来得及。”
绽放的笑颜霎时皱成了喇叭花:“姑娘,小鹊的命都是你的。”
“我要你命作甚?”彦梓七虽挂着笑,但眼底的忧愁掩盖不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怕你白白丢了性命,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姑娘不用操心,”收敛起玩闹,小鹊正经地板起小脸,“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陪着姑娘。”
陪着她,当个尽忠职守的丫鬟么?彦梓七有些气恼,有些不忍,还有些失望。看来,小鹊也不是那个人。
“姑娘,你不能撵我走。”
小丫头扯住了她的衣袖,彦梓七方想吓唬吓唬她,就见乳娘小跑进屋——
“姑娘,接亲的人进后院了。”
“进了后院?”
彦梓七一愣,来不及细想,小鹊已飞快地将喜帕替她遮上。接着便听得吵吵嚷嚷的欢声笑语中,夹杂着“这是给您的”“这您拿着”“都有都有”“大家伙都有”……
直至,清清朗朗的一声:“娘子,我来接你了。”
彦梓七不由打了个寒颤,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突然,伴随着一声“世子,恐不合礼数”,她的一只脚落入来人掌中。
蓦地想起自己坐着坐着把鞋蹬了,匆忙之中忘了套上——即便再假装,此时彦梓七也失了镇定,情急之下想要把脚抽/出。
“今日过后你我就是夫妻,给娘子穿个鞋又不是什么大事。”解司羽抿着笑,猜测喜帕下慌张的神情,忽又话语一转,“如果娘子不喜欢穿鞋,我也可以背娘子出门。”
话音未完,握着的脚不动了,放在膝头的双手紧了紧,又松开。
“有劳世子。”轻轻柔柔,仿佛方才不是紧张,而是害羞。
喜帕下,彦梓七心想:这侯府世子一定很喜欢彦长玉。
男方接亲通常都在前厅等着新娘子过去,然后再一同拜别女方双亲。直奔后院接人的,反正就她知道的,眼前的侯府世子是头一个。
听闻宁南侯府世子生性顽劣,未入朝为官时策马街头恣情肆意,其相貌更是俊美不凡,引得不少芳心明许暗许的。
也不知道彦长玉做了什么,能令这纨绔自降身份也要娶她?还未过门,一口一个娘子,彦梓七觉得他倒是一点也不尴尬,她这冒牌货都觉着尴尬。
“娘子,小心脚下。”解司羽哪知彦梓七的胡思乱想,“忘了娘子看不见,我牵着娘子。”说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明显觉得彦梓七身形一僵,解司羽当她是真害羞了,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许。
他、他竟然用摸过脚的手摸她的手?!不对,脚也是她的。因为太过震惊,彦梓七乱了心绪,条件反射地就要甩开——没甩开?!
是错觉么?她不死心地又试着挣脱,果然,他抓得更紧了。喜帕下的双眸只剩错愕。
跟在一旁的五月,看着一双新人暗中较劲,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发现手里还有一个红封。瞥了眼新娘子身边的小丫头,将红封塞给了她。
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看了看红封又瞧了瞧新娘子,似乎在考虑该不该收下。应该是想通了,然后朝他说了声:“谢谢。”
小丫头笑得很甜,甜得五月面皮发热。
而一双新人,较劲失败的一方在步入正厅时已放弃了挣扎。任由胜利的一方抓着,一边拜别父亲与诸位姐姐、姐夫,一边听着不知哪房亲戚的拍马赞叹。
“六姑娘真是好福气,嫁了个好夫婿。”
“往后可是世子娘子了,六姑娘可是嫁对了人啦。”
“嫁入宁南侯府,不知道要羡煞多少旁人呢。”
“姐,六表姐的夫婿长得真好看,比姑娘还好看。”不懂事的稚儿没遮没拦冒出一句。
哪来的孩子这么会说话?彦梓七乐得眯了眼,比起满耳朵的六六六,简直舒心多了。
好心情维持到了上花轿,在“起轿”声中她还是忍不住掀起了帘子的一角。她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家,即使这个家舍弃了她。
一阵清风带起了喜帕,入目的是一张张熟悉而又慌张失措的面容。
一身大红喜服将她与那些人隔绝开来,白皙的手指勾下帘子,“娘子,咱们回家。”
家?呵,好讽刺的字眼。嘴角的笑,也终是再也挂不住。
或许是强撑到现在,她觉得有些累了,随着花轿一颠一颠脑袋也越来越沉。可是她不敢睡,彦府与宁南侯府一西一东,脚程快的,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明明鸣锣敲鼓热闹得很,她却觉得眼皮愈发的重……
一个时辰后花轿落地,新郎官解司羽掀起轿帘时,看到的便是歪向一侧的新娘子,睡得正好。
还好回程途中改了主意,让五月通知暗卫把意图拦轿的,鬼鬼祟祟的,都给摁住了。解司羽觉得,好印象还不如让她睡个好觉。
可,堂还是要拜的。
解司羽忍着笑意唤她:“娘子,醒醒。”
她没有动,他又继续唤道:“娘子,起来拜堂了。”
这回彦梓七有了反应,只是,“啊。”半侧的肩膀麻了。
透过喜帕底下的缝看见那只手又朝她伸来,慌忙拦阻,“等、等一下,我腿麻了,”她胡乱找了个差不多的理由,“一小会就行,我自己下去。”
“可是吉时快到了。”解司羽看了看侯府门口黑压压的人,思忖着他爹娘怎的比他还狠?
到了就到了,过了也没关系。彦梓七好想大声吼出来。不行,她现在顶的可是矫揉造作的六姐姐。
“到了,哦,那我……你做什么?”一侧的胳膊被人挽住。
“你先出来。”
花轿宽敞,可也容不下两个人。所以,解司羽半弯着腰,搀扶起她,看着她踉跄了几步钻出轿子后,二话不说揽过腰身将人抱了起来。
“我说过,娘子不想穿鞋,我就背着娘子,”隔着喜帕,附在她耳边,解司羽笑得像只狐狸,“娘子不想走路,那我就抱着娘子。只要娘子想的,我都能做。”
她想啥了?不是,她又不是彦长玉,她啥也没想啊。头一回,彦梓七体会到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不行,她不能占姐夫的便宜,更不愿以后传到彦长玉耳朵里,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假戏真做。
“世、世子,我能走。”今天就是腿瘸了,她也能走进宁南侯府,替彦长玉拜完这个堂。
“腿不麻了?”
“不麻了,不麻了,”生怕他不信,她用力点了点头,“真的。”
喜帕的料子不透光,彦梓七看不到解司羽脸上的戏谑,却很快听到他“嗯”了一声。她以为他同意了——
“可是,我想抱着娘子。”
……
虽然拜堂的时候他在哄笑声中不得不将她放下,彦梓七看着手里的红绸却近乎绝望。
彦长玉啊彦长玉,放着个喜欢你的人不要,你跑啥?
彦长玉啊彦长玉,跑就跑了好歹跟人家说一声呢?
还有这解世子,人都拒婚了你为啥还非娶不可?为啥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倒霉的却是她?
无语问苍天,彦梓七被这解世子牵着进洞房的每一步,都是强压恐慌后的假镇定。她还是慌了,原先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可是此刻,她反悔了。
虽然彦长玉口口声声说只见过宁南侯府世子数面,且每一次俩人几乎都没有说过话,所以她才会怀疑世子为何要娶她。
可,她怎么瞧着,解世子对彦长玉的亲昵不像假装——彦梓七眼里,解司羽把她当做了彦长玉。
若说刻意,一个世子也不需要做到,唔,如此地步。若说有目的,更不需要如此,走个过场达到目的便是。至于其他,娶商贾之女的好处坏处,可能各一半。
她不了解朝/政,对勾心斗角的宫闱也不感兴趣,可父亲与两个姐夫都怀疑宁南侯世子此举,是有意避开抛向宁南侯府的政/治联姻。
彦府在桑城算得上首富,比不得王公贵族,但比下是绰绰有余。苛捐杂税不少,哪怕知府衙门来“串个门捧个场”,彦府也是拎得清的。
翻来覆去,彦梓七衡量着利弊,和彦府上下百来口人的性命,以及宁南侯府的真正目的……门扉被推开,喜宴已近入尾声。
解司羽三分醒七分醉,揣着满心欢喜的喜悦,待闲杂人等退下后,阖拢房门。
他朝她走来:“娘子,久等了。”酒香微醺,醉不过床榻上日思夜想的人。
挑起喜帕的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却又不由屏住呼吸。
扑通,新娘子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喜帕飘落一旁,露出泪眼迷蒙的脸——
“世子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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