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徉笑着反问孟甜甜:“你说为什么?”

    “无所谓的,”孟甜甜往回缩,“我随便问的。”

    盛徉就势:“我以为我表达的很明确了……”

    孟甜甜打断:“是是是,很明确。”

    “我也以为你很清楚了。”

    “是是是,很清楚。”

    即便如此,盛徉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孟甜甜,我喜欢你。”

    这不光是把窗户纸捅破的问题了,这是把窗户都拆了。事已至此,孟甜甜反倒不往回缩了:“你喜欢我什么?”

    盛徉算不上对答如流,但也没被问住:“很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知己知彼。你善良、大方,总是为别人考虑。你简单、直接,我们不会有不必要的猜忌。总之……很多。”

    孟甜甜没听到最想听的那个词:漂亮。

    不局限于她和盛徉,她以为女的问男的你喜欢我什么,男的一开口就会说你漂亮。

    这不是外貌协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另外,孟甜甜还听到了个她没想到的词:简单。

    她不是觉得简单不好,是自认为……不简单。二十三岁前,她风风火火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战战兢兢的心,怕保护不了丁燕子、保护不了万花山的小伙伴们,怕曾煦看不到她的好。二十六岁的今天,又有谁能看到她“满血复活”的背后,别说满血了,血槽是真的快空了好不好?

    简单?

    她并非一张白纸。

    “甜甜?”盛徉唤了一声。

    孟甜甜回神:“我考虑一下。”

    “好,不急。房子的事,就这么定了。”

    “等一下!不是说不急吗?”

    二人面面相觑。

    满拧。

    孟甜甜要考虑一下房子的事,但盛徉以为她要考虑一下她和他的事,以为房子的事用不着考虑,搬进来不就是了?二人又比手画脚、嗯嗯啊啊了一番,这才算把话说开。

    孟甜甜改口:“我考虑好了。这个房子……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哪里不合适?”

    “合适,都合适。是我那个视频号工作量大,我和陈亦茂……”

    盛徉打断孟甜甜:“你把你那个视频号当作事业在做吗?”

    不是!

    真不是。孟甜甜心说它只是我没办法的办法。从第一个粉丝,到第一次带货,到第一笔收入,到第一次弹尽粮绝,到第一次拉投资——偏巧不巧就拉了曾煦的投资,到第一次危机,第一次解除危机,再到第二次危机,第二次解除危机……再到今天的小有名气、如履薄冰,并非她步步为营。

    说到事业,她对“小曾”的ppt自叹不如,连“小曾”都比她这个“孟总”有事业心。

    说到事业心,孟甜甜又走了个神。之前在青市的渡假村,曾煦为什么会问她是不是觉得他没有事业心?真是个不解之谜。

    与此同时,曾煦和陈亦茂二人一心扑在工作上,结合曾煦的ppt,剖析了这几期视频不被网友买账的问题。

    孟甜甜和陈亦茂撒糖的时候,暧昧也好,直给也罢,都是甜。

    但劈腿这种事,就得清清楚楚。

    先前,孟甜甜拍了一期陈亦茂帮“女神”换灯泡的视频,能打八十分。

    后来,孟甜甜又拍了一期她让陈亦茂帮她给生病的“女神”送病号饭的视频。这是真事儿。但热评一是:先不说男的有没有心,女的没脑子?

    这一期视频只能打六十分。

    再后来,孟甜甜又拍了陈亦茂和“女神”有工作上的往来;拍了三人去打保龄球,“女神”和陈亦茂击掌;拍了陈亦茂对着小学五年级课本上的“女神”的名字睹物思人。以上也都是真事儿。

    尤其是课本上的名字,那可是孟甜甜压箱底的剧情了。

    事与愿违,热评的字数越来越少,问号越来越多。

    到最后,只剩下:???

    打分的话,就没有及格的了。

    曾煦在ppt里一语道破:甜可以朦朦胧胧,但渣要明明白白。

    曾煦和陈亦茂在微信群里聊了三百多条,从调性,聊到细节,说送病号饭那期,不能是孟甜甜让送,得是男主抢着送;说男主和“女神”在有工作上的往来的同时,得有肢体上的接触;说打保龄球那期,男主和“女神”不能是击掌,要一个教,一个学,要十指缠缠绕绕。

    尤其是梦回小学五年级那期,曾煦和陈亦茂一致认为,与其看名字,还不如让男主看“女神”的自拍九宫格!

    孟甜甜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追平了曾煦和陈亦茂的三百多条聊天记录。

    孟甜甜输入:你们这是不尊重事实。

    然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

    事实?她一个拍短视频的小网红,与其尊重事实,不如尊重网友和市场。总之,连曾煦这个当事人都不在乎是不是被抹黑,连陈亦茂这个傻狗都知道问题出在她的剧本上。

    夜路。

    孟甜甜这个“低头族”终于是一崴脚,差点儿来了个狗啃泥,手撑在了路边停靠的一辆车上。

    曾煦的车。

    曾煦一直在和陈亦茂发微信,只觉得车门被什么猛撞了一下,从车窗看出去,什么都没有,再看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衣服的女人慢慢直起腰,惊悚是真惊悚,等认出是孟甜甜后,可笑也是真可笑。

    曾煦下车后,憋住笑:“没事吧?”

    孟甜甜更要hold住:“你来找我?”

    “不是。”

    孟甜甜挑不出曾煦的不是。这里距离她和陈亦茂的住处,还有十分钟的路程,曾煦说不是来找她,她总不好说你是,你是,你就是。

    “都看了吧?”曾煦看孟甜甜的手机上是他们微信群的界面。

    “看了。”

    曾煦直截了当:“有用吗?”

    “多多少少。”孟甜甜总不能对曾煦说您金玉良言。

    即便如此,曾煦心满意足,点点头,算作道别,上车。

    下一秒,孟甜甜坐进副驾驶位。

    曾煦的眼睛里有光,过去或许是清清冷冷、深邃或睿智的光,但眼下只是疑问的光。

    他没有说要送她……

    一转眼,孟甜甜连安全带都系上了,但不像是要let’sgo,更像是惶惶不安。良久,她忍无可忍:“我不懂!”

    “不懂什么?”曾煦被动道。

    “我不懂,我的剧本有什么问题?”孟甜甜有自己的逻辑,“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真人真事,是我的真情实感,是我流的泪,是我睡不着的觉,是我吃的药,如果大家都无感,我的真情实感算什么?总不能是我错了!”

    几句大白话,孟甜甜的语气是层层递进。

    到最后,几乎是咆哮。

    曾煦茅塞顿开。

    三年过去了,这才是孟甜甜的“点”。

    三年前,他拼命说你误会我了,这是个天大天大的误会,我心里的人是你,我离不开你,我不离婚……孟甜甜油盐不进。三年后的今天,当孟甜甜将那些陈年旧事——那些狗屁倒灶的陈年旧事公诸于众,没有人和她感同身受。

    “不,是我错了。”曾煦这一次认错,认的不是对孟甜甜的亏欠,是他的后知后觉。

    “陈词滥调……”

    “我喜欢过她。”

    孟甜甜一怔。

    “曲伶伶,我喜欢过她。”

    这是曾煦第一次将喜欢和曲伶伶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过去二十六年,他没有对曲伶伶说过,也不曾对孟甜甜承认。当年,他被孟甜甜“捉贼捉赃”,他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孟甜甜看,看他的心上人是所谓的女神,还是她这个以爸爸自居,但没少跟他装孙子的跟屁虫!当时,他对孟甜甜的爱毋庸置疑,绝口不提曲伶伶。他不觉得他是“不承认”,他美其名曰让我们往前看。

    他万万没料到,时隔三年,孟甜甜还在回头看。

    只因为他留给她一桩“悬案”。

    就好比她的心在流血,他却说没有啊,我没有捅你啊!

    “甜甜,是我错了。”曾煦不留余地地揭了孟甜甜的疮疤,“我十一岁喜欢上曲伶伶,觉得她是美好的代名词。在她面前,我甚至会自卑。后来,我不止一次利用过你。我在她面前出糗,都会把身边的你推出来。再后来,她常联系我,我都没有告诉你。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我以为是没必要,但不排除……做贼心虚的可能。甜甜,在我和你的这段感情中,你是当之无愧的一百分,但我一张试卷涂涂改改,最后的分数仅供参考。”

    对面不断有车辆经过,车灯一下下晃过孟甜甜的脸。

    曾煦看孟甜甜从勃然大怒,到忍住泪,再到眼泪当真一滴没落下,通通忍了回去,最后,他看她几乎要笑出来。

    果然,这才是她的“点”,她迈不过去的坎儿。

    这个罪不是他认不认两可的。

    他要认,才能结案。

    “你说的出糗,能举个例子吗?”孟甜甜好言好语。

    曾煦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忘了。”

    “是忘了,还是不好意思说?”孟甜甜不是咄咄逼人,更像是逗弄。

    “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们上初中,她上高中时,有一次,我们三个人在图书馆,有人放了个屁,你在第一时间看了我……”

    曾煦求饶:“好了好了,我没忘。”

    二人心境虽然大不同,但笑得没两样。

    良久,曾煦问孟甜甜:“当时我看你,你为什么就认了?”

    孟甜甜垂了一下头,再抬起,望向曾煦,笑得发自肺腑,却像是在说别人或者上辈子的事了:“因为你是你啊。”

    对面的车灯像利剑一样刺进曾煦的胸膛。孟甜甜曾那样纯粹、那样热热烈烈地钟情于他。如今他用三年兜了个大圈子,也总算松了孟甜甜心中的死结。总之他今天的ppt……没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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