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煦没有送孟甜甜回去。

    他问她来着:“用我送你吗?”

    在孟甜甜看来,哪有这么问的?这么问不就是不想送吗?你不想送,我还不想让你送呢,谁上赶着谁呢……

    她啪地解开了安全带:“不用了。”

    稍后。

    陈亦茂下楼扔垃圾,穿着个拖鞋,迎了孟甜甜两步:“怎么样?”

    “还行。”孟甜甜指的是陈亦茂和曾煦的三百多条聊天记录,以及她和曾煦的一番推心置腹。说还行,是她拿腔拿调了。她的心里话是欧耶,bravo!

    “啊?”陈亦茂愁眉苦脸,“你真要搬啊?”

    “你问房子啊?”

    “不然?”

    又是鸡同鸭讲。

    二人慢条斯理地上楼。

    陈亦茂一问就问到了点儿上:“心情不错?”

    孟甜甜重复了一遍:“心情不错。”

    说真的,她也没想到她的疮疤还是得曾煦来揭,更没想到揭了,就好了大半。

    陈亦茂再问又问到了点儿上:“他没送你回来?”

    “谁?”

    “姓盛的啊!”

    孟甜甜复盘:“他说要送我来着,我也答应了。但下了楼,他又说有事,不送了,我也答应了。”

    “闹别扭了?”

    “不像,也像。”

    陈亦茂八卦:“为什么啊?”

    孟甜甜也只能猜:“可能是今天说话总说不到一块儿去。”

    “也可能是因为不管他说什么,你都答应。哥,yes不是万能的,你是他朋友,也可能是未来女朋友,不是他妈,也不是他小弟。”

    “无稽之谈!房子的事,我就没答应。”

    陈亦茂直蹦高儿:“真的?你不搬?”

    这时,陈亦茂后知后觉:“等等!我问他没送你回来,你问我谁?所以除了姓盛的,还有第二个人选啊?”

    进了门,孟甜甜干坐在换鞋凳上:“我在回来的路上碰上曾煦了。”

    “曾总?”

    “你不叫人小曾了?”

    陈亦茂挠挠头:“这一晚上聊下来,曾总真有两下子。”

    孟甜甜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他车停在安荟路路口,我问他是不是来找我,他说不是。”

    “那一片儿多得是餐厅、酒吧、高级住宅区。”

    “什么啊就高级住宅区?我们这儿也不低级啊!”

    “哥,你阴阳怪气?”

    “你懂什么?我这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陈亦茂把孟甜甜的拖鞋给她踢过去:“防什么?防他对你二次伤害?”

    孟甜甜作势踢了陈亦茂一脚:“我说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私聊来着?你这话里话外地,处处维护他?”

    “我是帮你捋一捋思路。”陈亦茂往孟甜甜面前一蹲,“在公事上,曾总是ppt届的天花板。在私事上,他如果要对你二次伤害,那是不是得先纠缠你?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问。”

    “我在群里说漏嘴,说你去看房,他问你这事儿了吗?”

    孟甜甜摇头。

    “一个字都没问?”

    “半个字都没问。”

    陈亦茂一拍巴掌:“那不就得了?他连你看房这么大的私事都不care,又怎么会纠缠你?”

    言之有理。

    孟甜甜记忆犹新,在去往青市的服务区,曾煦只是日行一善给她搬了几块砖,直到到了渡假村,他也没有对她和盛徉的比翼双飞过问一字半句。他不care盛徉,约等于他不care她。

    孟甜甜总算换了鞋。

    “曾总没出轨,是不是?”陈亦茂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孟甜甜没说话。

    曾煦自导自演的“求锤得锤”,至今天知地知,他知她知,不对……还有白西和曲思文知。她守口如瓶,才不会白白浪费曾煦的黑。

    “他只是要帮我们。”陈亦茂自言自语,“不是我们,没我的事儿。他只是要帮你。”

    孟甜甜接话接得急:“他那是帮吗?他那是补偿!”

    补偿,这是孟甜甜认定的一个词。从久唯传媒的十万块,到曾煦对她的无条件服从,甚至当着曲伶伶的面,将她手指上的印泥抹在他的衬衫上,通通是补偿。

    陈亦茂没有被带跑偏:“那他也没出轨,对不对?”

    孟甜甜打死也不松这个口:“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

    “不关他的事。”陈亦茂长这么大没这么“精”过,“哥,你想想,曾总要真干过那么禽兽不如的事儿,你的剧本能那么小儿科吗?”

    孟甜甜头一次被傻狗怼了个哑口无言。

    数日后。

    久唯传媒受曾煦这个“渣男”所累的这一波,比曾煦预期的更困难重重,接连几笔违约金出去,公司的资金就差拆东墙,补西墙了。

    曾煦把房子卖了。

    白西经的手,曲思文也就知道了。

    不多时,孟甜甜也就知道了。

    曲思文对孟甜甜一贯是兴师问罪:“你把曾煦害得无家可归了!曾煦吃肉的时候,白西哥哥有汤喝,曾煦喝西北风的时候,白西哥哥还不得饿死了……”

    孟甜甜致电曾煦:“曲思文说你要喝西北风了?”

    曾煦字斟句酌:“有一句话不知道合不合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合适。”

    “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你都卖房了,资不抵债了是不是?”

    “我卖房是因为地址早就被人扒出来了,至今还会收到奇奇怪怪的礼物。”

    “还是我的错。”孟甜甜不是在认错。

    她就事论事。无论是因为入不敷出,还是因为被人肉,曾煦要卷铺盖卷走人,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对了,”曾煦顺便问一问,“你之前留在我这边的东西……有没有什么要拿回去的?”

    孟甜甜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她的旧物,像是三年前一闪,消失了,三年后一闪,又回来了,带给她的冲击猛归猛,但更像是短痛。她一旦旧物回收,会不会是长痛?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

    “没有就算了。”曾煦若不是接到孟甜甜这一通电话,问都不会问。

    不多时,孟甜甜带着个红白蓝格子相间的编织袋,来到了曾煦家。

    与其说旧物回收,不如说她是来帮他排忧解难。他明天就要从这个家里搬出去了,不能搬回肖海棠眼皮底下,又还没找到住处,说是要先去公司过度过度。如此一来,她的旧物不就是他的负累吗?他带又不好带,扔又不好扔。

    曾煦将壁橱门一开,告退,让孟甜甜自便。

    孟甜甜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边往编织袋里塞,一边和曾煦聊天:“房子好找吗?”

    “还好。”

    “用不用我帮你打听一下?”

    “你有什么门路?”

    “我也就是……找朋友打听一下。”

    “盛徉吗?”

    孟甜甜默认。一个在衣帽间,一个在客厅,二人谁也不在谁的视线内,聊天都得扯嗓子,分不出语气。

    “好。”曾煦大大方方,“我没什么要求,一个人够住,离公司别太远了,成不成地,你先帮我谢谢他。”

    孟甜甜算是自己把自己架住了。

    曾煦一副“大家都是朋友”的做派,她要是不对盛徉开这个口,岂不是她小家子气了?问题盛徉心甘情愿帮她找房子,再怎么爱屋及乌,能不能及到她前夫头上?

    塞满了一个编织袋,孟甜甜像拖着个“尸体”似的离开衣帽间。

    她余光看到曾煦的卧室开着门,看到曾煦的床皱巴巴的,和上次的“样板间”大相径庭。然后,她像是被什么驱使着一样不请自入。再然后,她将手伸到了枕头下。

    果然,有一盒印泥。

    时至今日,曾煦的枕头下怎么会有一盒印泥?

    孟甜甜能得出的唯一一种可能性是自从她把它从书房偷过来,用完了,藏在枕头下,曾煦就再没动过。孟甜甜再看床上的凹痕,越看越不可思议,就差再躺上去检验是不是吻合了。

    所以,自从她躺了一下,曾煦连这张床都再没动过。

    他这算什么?

    保护现场?

    保护犯罪现场也不过如此!

    曾煦找过来:“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

    “我不是有什么……什么怪癖。”曾煦轻描淡写,“是这几年,我在床上反倒睡不着觉,也就不睡在床上了。”

    这个现场便自然而然地保护了下来。

    孟甜甜太能get曾煦的轻描淡写了,毕竟,这也是她的拿手好戏。这几年,只要有人问她:“你还好吗?”她都会笑着说:“好着呢!不就有点儿抑郁吗?这年头谁还没点儿抑郁呢?”

    “都装好了?”曾煦并不拖泥带水,这么一问,便是对孟甜甜下了逐客令。

    “婚纱照太大了,装不下。”

    当即,曾煦回头去看快要被塞爆了的编织袋:“孟甜甜,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是让你拿你留下的东西,看还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

    “那不都是我留下的东西吗?”孟甜甜往壁橱的方向一指。

    曾煦提上一口气:“你是分不清你留下的东西,和你留给我的东西吗?这是两个概念。像是你说的婚纱照,那不是你的东西了……”

    “等等等等!”孟甜甜气结,“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子?”

    “你现在就是学霸看不上学渣的样子,你是觉得我连人话都听不懂吗?你觉得我听不懂,我还觉得你卖弄呢!还概念?”

    曾煦不恋战,一指编织袋:“我就问你,里面有没有不属于你的东西?”

    曾煦不知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当年留下的“衣食住行”,都是你的,包括皮卡丘的发箍和毛怪的拖鞋。但一切有纪念性的,都是我的,首当其冲就是婚纱照。

    孟甜甜是真的误会了:“曾煦,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你当我是小偷吗?还要搜身吗?”

    说到最后,孟甜甜双臂一展,还朝着曾煦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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