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凌肆阳并非来自未来？“叶枫清霎时心慌意乱。
“不对，“宁丛暮喃喃，”如果这样的话，指针会直接消失，现在这是……他的曾祖父改变了？“
叶枫清被剧烈的心跳攫了呼吸，不得不张开嘴，无意识地发出粗重的呼气声。他缓缓朝宁丛暮转过头，骨头像是生锈了一般，在转动中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吱呀声：“原来是杀错人了吗？“
他“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杀了这个新的曾祖父，凌肆阳就会消失了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宁丛暮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叶枫清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下巴指了指她手上的罗盘：“带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便见刀光一闪，鲜血涌出。
“消失了吗？“叶枫清喘着细长的气。
“没有。“宁丛暮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他的曾祖父又换人了！“
叶枫清的目光几乎要将罗盘戳个对穿：“带路！“
怎么可以有问题，这不可以有问题！
“噗呲”一声，手起，刀落，血肉四溅。
凌肆阳的术法整个修真界都无力抵抗，这是唯一、唯一能打倒他的办法了。
噗呲。
不可能，不可能是错的，这是唯一一个能对付凌肆阳的方法，它不能行不通！
噗呲。
凌府的人被杀了一半，那罗盘上的指针仍疯了似地不住转动着。
噗呲。
“呵呵……“叶枫清步履摇晃着走到尸体旁，面如死灰，”是没死透吧？一定是因为没死透吧？“
他忽地凝出一柄短刀，双手握着刀柄，朝着尸体的心脏处狠狠地扎了下去！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他一边重重地扎着，嘴里不停地说着：“抱歉、抱歉……我也不想这样的……“
噗呲、噗呲、噗呲、噗呲。
血肉喷溅在他的脸上，粘腻的鲜血洇进了衣服里，冰凉地贴上了皮肤。
噗呲、噗呲、噗呲、噗呲。
叶枫清猛地一发力，将尸体燃烧殆尽，只余一地灰烬，四处飘散。他忽地别过头，以刀撑地，剧烈地呕吐起来。
“师尊！“祁韧猛地扑身过去，全然不顾那不及收起的刀刃，将叶枫清紧紧抱在怀里。腹部扎得鲜血淋漓，祁韧却浑然不觉，只把叶枫清搂得更紧，不住地抚着他的背。
“叶枫清！“宁丛暮忽地醒悟过来，大声喊道，”没用的，你杀了一个，他的曾祖父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叶枫清的呼吸稍稍平复了些，他放开手上短刀，转而环抱上祁韧，双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服，几乎要将它扒拉下来。身体却无力地向前靠去，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至少我们确定了凌肆阳就是来自未来的！“宁丛暮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步，在叶枫清身旁蹲下来，”只要这一点成立，我们一定能找到用因果对付他的方法！“
“或许是因为凌肆阳和凌家隔了太多的辈数，才导致因果出现了偏差……“
“是因为历史的修复作用。“
张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封闭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只见凌肆阳慢悠悠地踱进来，悠然解释道：“如果一个人死了，那他对历史的作用就会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就像我的曾祖父被杀了，就会有另一个人成为我新的曾祖父。这就是历史的修复作用。”
“你……“叶枫清一下子从祁韧怀里挣脱出来，瞬间恢复了一贯的姿态，站起身冷眼看着他。
“怎么？我不能来吗？叶宗主刚才干的事可是传遍了修真界，估计过一会他们就要到了吧。“
凌肆阳毫不在意地一步、一步走到叶枫清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双眸促狭地眯起：“看来我的秘密被发现了啊……“
“你要杀人灭口吗？“叶枫清迎着凌肆阳，上前一步，将祁韧和宁丛暮挡在身后。
“不不不……“凌肆阳摇着头，”既然被你们知道了我的来历，那不如让我好好讲一讲，我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他意味深长地抬起眼，”你也好决定到底要不要对我动手。“
“我的确来自未来，而我穿越回来——是为了拯救全人类。”
凌肆阳走到屋中的桌椅边，随手拉开椅子，椅腿拖在木地板上，发出嘶哑的惨叫。见到桌上摆放的奢侈茶具，他慢条斯理地摆好杯子，倒出四杯冷茶，却并不喝，朝三人勾了勾手。
叶枫清和宁丛暮也坐了下来，祁韧并不坐下，而是站在叶枫清身边，弯下腰，侧过身子，无比认真地擦拭着他身上的血迹。
叶枫清既不迎合，也不推拒，只是端坐着由他动作。祁韧便旁若无人地微直起身，伸长手臂去清洁他另一边的衣袍，动作间，几乎都要将人给整个纳入怀中。
凌肆阳看着两人的亲密举止，皱眉嚷道：”可以了，可以了啊。差不多得了。“
祁韧这才放开了叶枫清，将自己刚才沾上血迹的地方也清洁干净，面朝着他坐好。
凌肆阳重重地咳了几声，开口道：
“草木吸收灵气，长成果实，人呼吸灵气，排出浊气。然而，灵气是有限的。
到了我的时代，灵气耗尽，人类——额，就是你们喜欢说的苍生，人类面临灭顶之灾。
我们的灵学家——就是研究术法的人——也在研究着将浊气转化为灵气的方法，同时，也有一批像我这样的人，被送回过去，来改变人类灭亡的未来。“
“人只要活着就会消耗灵气。太多的人活着，灵气消耗过快，太少的人活着，在术法理论的研究中做出突破的可能性太小——所以，每个时间点，都对应着一个最佳的人口数。“
凌肆阳已经懒得解释他话里那些未来名词了，不过三人也能大致猜到它们的意思。
“而在这个时间点，比起最佳的人口数，多了五百万人。“
“所以你说要杀五百万人，是为了让这个时代的人口数达到最优？“叶枫清反应过来，”你这……“
“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别的办法？“凌肆阳敛去了平日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只挂了一层淡淡的笑意，”没有。我试过了，没有。“
“我们之间存在时间的‘壁垒’。“他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叶枫清，”关于这个，叶宗主是知道的。你们根本就读不懂我的术法，也听不懂我们的理论。“
“把未来的术法传给你们，从而推动术法理论的发展，这根本就是不可行的。”
“所以，只有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少了这五百万人，省下的灵气够人类多延续五十年，或许多了这五十年，我们的灵学家就能研究出解决灵气枯竭的方法。“
三人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应。
叶枫清从没想过凌肆阳会有这样的动机。他本以为凌肆阳是个玩弄人命的穿越纨绔，可现在凌肆阳告诉自己，他是来拯救人类的？
那自己对他的恨意、与他那屈辱的“交易”、还有缥缈峰的旷世一战，都算是什么？原来他根本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而是人类的救世主？
一腔浓烈的怨怼霎时无所寄托。
叶枫清恨恨地看着他：“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们？”
“我要是说了，还能好好活到现在？“凌肆阳反问，”且不论你们信不信，瞧我现在还没坦白身份呢，就差点就被你们给抹消了。“
“好了好了，既然我已经全盘托出了，是不是也可以问问你们的态度了呢，”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夸张的弧度，笑得眯起的眼眸掩映在层层叠叠的浓密睫毛之下，若隐若现：
“拿这五百万人的性命换来人类的存续，现在，小宗主，你还要阻拦我吗？”
“我……“叶枫清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凌肆阳又补充道：“你们没有发现么，我的瘟疫、毒气只会带来死亡，不会带来痛苦，”他拿指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画着卧尸症感染者脖颈上的黑色印记，“你们是不是叫它卧尸症来着，卧尸症留下的这个符号，在我们那个时代是英雄的标志。“
“我、还有全人类都敬重他们的牺牲。”凌肆阳郑重地说完，沉吟了会，继续道，“而且我不会对修真界动手。不是忌惮你们，是因为术法理论的发展就指望着你们这些修士呢。“
“你等一会，让我想一想。”叶枫清觉得自己像被淹没在深潭里，胸口闷闷地透不过气来。
“好，你慢慢想。”凌肆阳的语气意外得温和，开始如数家珍，“其实关于人类的延续有两个研究方向，一个是时间，就是像我一样穿越时间改变未来。还有一种是空间——
其核心是平行世界：无数个同我们的世界相同的世界，可以通过操纵空间的术法穿梭其中——像我水帘洞的那个空间术法，就是这个研究的副产物——有人提出过，通过空间跳跃术法全体入侵到另一个平行世界中，不过因为迁移全体人类所需的灵气太多了，所以不可行。“
“你们是不是也想过全体搬移来过去的时代？”宁丛暮心思活络，立刻接口。
“是啊，”凌肆阳笑道，“同样的问题，支持全人类进行时间跳跃的灵气不够——所以，只有我现在这条路子是可行的。”
“可这个方法也不一定有用啊，“叶枫清思考良久，终究不能接受，”你要仅凭一个猜想就剥夺五百万人的生命吗？“
“叶宗主不也是这样吗？“凌肆阳好整以暇，”仅凭一个我是穿越者的推测，差点把凌家灭了门。“
“你要牺牲凌家救下五百万凡人，我要牺牲五百万凡人救下全人类，我们的理念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牺牲的那少数人，成为了你要守护的多数人罢了。“
“叶宗主，你与我所做的事，明明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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