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宋知朗把大件行李让礼宾部拉走后,自己推着登机箱下到餐厅楼层。
电梯打开时,沈煜和韩卓已经等在前厅。二人低声讨论着什么,见宋知朗从电梯走出来,上前打招呼。三人选了一个清净的位置坐下。宋知朗从包里掏出无线耳机戴上,打开电脑,示意他们二位先去取餐。
服务员走上前问道:“请问三位喝点什么?”
“咖啡,谢谢。”宋知朗和沈煜未加思索地齐声说。韩卓转过身对服务员说:“有绿茶么?没有红茶也可以。”
宋知朗拨通电话会议,低眉侧着头。她的手指时不时地在电脑上打着字,偶尔快速地接两句。但脸部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你很难察觉她是轻松还是不悦,有些难以捉摸。她瞥了一眼手表,摘下眼镜放在桌子上,用食指的骨节在人中上轻轻敲了敲。
忽然,她看见不远处的庄以安,对她招了招手。庄以安走近,凑到宋知朗的电脑前,俯身看了看屏幕上webex(注:办公视讯软件)显示与会人的名单,嘴巴撇了撇。脸上挂着一副同情却爱莫能助的表情。
见前方走来两位衣着讲究的男士,端着餐碟走到对面座位前。庄以安一看便明,相对年轻的这位定是宋知朗的大学同学。
眼前二人均着西装,背脊英挺,戴着眼镜,属于儒雅清朗的类型。乍一看并不是高大的俊美男子,但眉目清秀,眼神犀利,一副文质彬彬的书卷气。她主动面带微笑地低声介绍自己。“你好!庄以安,allison的同事。叫我ann好了。”
“你好!沈煜。”年轻的男子放下手中的盘子,伸出手自我介绍。
“你好,韩卓。”另一位,些许成熟,乍一看像是不惑的年岁,也伸出了手,对庄以安致意。
三人同时望向一旁开会的宋知朗。感受到注视后,她耸耸肩,一脸无奈和抱歉。很快,就又听她语速极快地问了两个问题。
庄以安起身去取餐后,沈煜和韩卓二人端起杯子,自顾自地划着手机。过了几分钟,听见宋知朗的英文结束语——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今天先这样,谢谢大家。她小心翼翼地将耳机塞进母盒中,合上电脑,面露愧色,慌忙解释道:“对不起,早晨会比较多。”
对于这典型咨询公司的工作强度,二人表示理解。
见宋知朗起身,沈煜放下杯子和手机,也站起来同她一路,说:“我要了一碗面,你需要点儿什么?”
“那我也吃面吧。”二人边说边向开放厨房走去。
宋知朗拿着一个碗,选了一些菠菜和豆芽,递给隔着小灶的煮面师傅。叮嘱道:“师傅,麻烦面少点儿,我主要吃菜。”她又端了个盘子走到一旁的蒸点处,拿了一块紫米糕和两颗小笼包。
笼屉上冒着些许蒸汽,夹杂着各类点心的浓郁香味,让宋知朗忍不住又掀开放着玉米和紫薯的盖,选了两块放进盘中。
回过头,她站到沈煜身侧说:“对了,刚才没时间跟你们介绍,那位是我的同事——庄以安。我们这次一起出差的,但是项目不同。”
沈煜伸手接厨师递过来的碗,走到摆满各类调料和配菜的大理石长桌前,侧身浏览调料器皿旁的标签。“嗯,刚才打了招呼。这次就你们两位出差么?”他用夹子捏了一小把葱花,又倒了些酱油和醋。
宋知朗端着盘子,等在一旁说:“是的,就我们俩。其他都是上海、广州office的。”
“我先帮你拿过去,你在这里等面吧。”沈煜小心翼翼地撤走宋知朗手中放着点心的盘子,大步走回座位。
见韩卓和庄以安已在一旁边吃边聊,沈煜坐在一边也低头吃起了面。
仔细一听,庄以安正在分享落地十四天的隔离生活。虽说,没有被拉去隔离酒店集中隔离过,但疫情爆发时沈煜人就在湖北,关过不少时日。
想来日子过得真快,一晃也是快两年了。
隔离酒店犹如抽盲盒,但条件也不至于差到坚持不了十四天。庄以安心存感激,能够来出差她已心满意足。
中国公司这边在她们入境第三天就发来了隔离大礼包,诚意满满,安排妥帖。她拿出手机里的一张礼包“全家福”照片,记录摊在床上各类小物件。
先是琳琅满目的零食,高端品牌的旅行装洗浴用品和卫生用品,消毒清洁用具,一次性床上用品,跳绳、拉力器,甚至还有暖宝宝……两个直男顿时看得没了概念,瞠目道:“谁准备的?这么全?”
庄以安收起手机,爽朗地笑道:“上海分公司行政的小姑娘,她也是超级认真细心的呢。”
“所以酒店能收快递?”韩卓问道。
“能收。不过,不能收水果,我记得,外卖肯定是不行的。”
庄以安低头舀着酸奶,继续自己的问题:“所以你们二位的律所是在上海吗?”
“嗯,上海是主要的。不过我们俩是在广州,上海两头跑。广州也有事务所。”韩卓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答道。
“是专注哪个领域呢?”
“主要是知识产权。”
“知识产权,是什么?”庄以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懂。正巧,宋知朗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回来,听见便翻译道:“intellectualproperty”
“看,allison是我的翻译。”庄以安挪了挪椅子,让出身后更大的空间。“不好意思,我的国语不好。”
“她国语好得很。”宋知朗赶紧坐下,扬起下巴笑着望向庄以安。
虽说庄以安有着浓重的台湾口音,但中文说得的确不错。韩卓放下筷子,好奇起来:“所以ann是abc,在美国长大的?”
“没有。”庄以安拿餐巾小心翼翼地沾沾嘴边,笑着道:“我是印尼华侨,父母亲呢,都说粤语。小时候学校里教印尼语和英语。在新加坡上学时候呢,就说英语咯。没想到嫁给了台湾人,才开始真正说国语。不过,语言嘛,不经常练习肯定不行的。”
“那您这个语言天赋很厉害啊!掌握这么多门语言。阅历,也是相当丰富!”韩卓笑着赞美道。
庄以安把话题接着转回来,她嘴里先是重复了一遍:“iplawyer”之后,目光投向沈煜,问道:“沈律师,也是来回飞么?还是在广州常驻?”
“我一般在广州居多,最近飞的不频繁。”沈煜淡淡地回。
“那就还好。沈律师是打算在广州定居了么?”
“这个……”沈煜稍加思索,低下头掰了一小粒玉米放进嘴里咀嚼着,片刻停顿后微笑地说道:“还在考虑。”
“考虑什么?”庄以安挑起的话题,完全没有给对方回避的可能性。
“职业发展、品牌塑造、理论锻造……可能过几年还是想到上海发展,再争取读个复旦的博士什么的……”这的确是一个充满雄心壮志且需要从长计议的计划,沈煜神色稍稍有些严肃。不过很快他便用平和的语气补充道:“可以听出,还处于思绪混乱的阶段。”
几人都望着沈煜,笑而不语。短暂的沉寂后,庄以安扭过身子,面朝宋知朗,似笑非笑地逗着她:“allison当初为什么不读个lawschool?(注:法学院)”
本来细嚼慢咽的宋知朗被这嘲讽呛了个猛,赶紧喝了两口水。扭过头狠狠地眯着眼传递了一个“你想表达什么?”的眼神,众人皆笑。
“所以嘞?”庄以安依旧借势质问,周遭欢乐的气氛让她停不下来,非要拿宋知朗开心。
宋知朗被这么一问,竟然有点吃不下。“iguessiaotsrtenough”(注:我不够聪明)她鼓起腮帮,很讨巧地示弱道,然后又装作闹脾气地顶嘴哼道:“你以为谁都能上lawschool(注:法学院)啊?”
沈煜笑着摇摇头,继续表露出一副谦虚的态度说:“术业有专攻,术业有专攻!”
“ibetyoudidn’tgetwhathesaid”(注:你肯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宋知朗觉得戏弄权掌握到了自己的手上,一副得逞的模样,反将庄以安一局。
清晨几人相聊甚欢,庄以安因为有会提前回了房间。
用完早餐,宋知朗在餐厅入口处取走自己的行李,准备下楼叫车去机场。沈煜和韩卓在上海都没有车,也不便送行,便在餐厅前分了手。
出租车刚上高速,宋知朗收到沈煜发的一条微信。
“广州见。”
“广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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