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天气碧空如洗,太学院的大门口早早停满了宝马香车,各大家族的贵女子弟都是来参与一年一度的书院测评。
测评的结果由书院的四位夫子择优选出,呈报给当今圣上,不论男女,不□□份,第一名总是格外受人瞩目。
书院门前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男生一队,女生一队,桑心坐着破旧马车来到书院门前时,空地上已经停满了各种豪华的马车。
车夫见状停在了角落里,桑心掀开帘子,桃花眼环视一周,步伐轻盈下了马车,赶忙到长队中去排队。
长队中尽是些娇滴滴的女子,桑心站到队伍后面,前面也是个着弟子服的少女,头发上插了根碧玉簪子,圆圆脸,杏眼。
桑心凭脑海里的记忆迅速将人物对上号,眼前这位和气冲自己笑了笑的姑娘,是南尚书家的小小姐南果儿,为人天真烂漫。
不过最终的下场并不如意,南果儿陷入了桑珍珍庶女逆袭的局势中,理所应当地被当成挡路石,轻轻松松地铲除了。
落得个香消玉殒的结局。
“桑二小姐,昨天你还好吧?有没有事?”南果儿俏皮关切的话语打断了她的遐思,一双大大圆圆的杏眼一眨不眨凝着自己。
桑心真心实意回了个笑容,微微摇了摇头,语气自然:“多谢南小姐关心,你也看到了,我确实无事。”
“那就好,相信公主一定会查明事情真相,还你一个清白的,”南果儿这话不像客套,而是发自内心地深信桑心不是那种为人。
她眼睛瞟了瞟周围,上前凑了些,颇具萌态地轻声轻语:“其实,我更相信你,我曾经在书院中偶遇到桑珍珍欺负你,才恍然觉得也许你过得并不好,也并不如表面那般不堪。”
桑心的心有一秒被戳中了,从穿书到现在,没有人站在她这边,渣爹姨娘,桑珍珍,丹沁,以及最喜欢的晋王无一都是带着些或不屑或嘲讽,或冷漠的目光。
不管他们知不知情。
但此时此刻,桑心真生出些感激之情来,为的只是南果儿这一份信任,无关其他。
桑心喉咙间的话滚了又滚,终于掺杂着几分复杂几分平淡说出了口:“嗯,我也信我自己。谢谢你。”
南果儿摆摆手,摇头晃脑地活泼可爱:“不用谢,我这人心肠直,就是实话实说。”
——
很快队伍轮到两人,先后登了名,抽了考室,便抬腿朝院中走去,互相致意道别。
桑心瞅了眼手中的木签,壹号院3座,脚步不停,提着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将木签递给主考官,双手接过密封的试题,坐到杌子上。
试题有整整两页,桑心感受到侧上方一道强烈的视线,抬眸望去,桑珍珍执着毛笔正死死盯着她,眼里暗含警告与深意。
桑心凝了几秒,冷静地敛下眸,将毛笔蕴湿散开,往四方阁的瓷砚上倒了几许黑墨,细细擦干周围的水渍,才徐徐将试题铺开,动作行云流水,加之极盛容貌的加持。
一室之内,犹如画中美人,一举一动,皆是清丽淡雅,这般无视桑珍珍的行为,可把她气得不轻,迅速转回脑袋,力气大得差点把笔折断。
桑心,你只配被我踩在脚下,我不会输。
桑珍珍深吸了几口气,提笔悬腕细细写了起来。
——
室内安静,主考官曾夫子摸着一把花白的长胡子,悠哉悠哉地巡视着,老学究的模样有几分文人风气,老练的目光扫过贵女们的答卷。
继而又屏息不动声色地走开,让人猜不出回答是好是坏,脚步停在了桑珍珍的旁边,此时的她已经做到第二个国学经典题了。
笔尖却迟迟不敢下笔,鼻子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心里暗自焦急。
题目是书中从未见过的内容,问的是“间的分类以及利用的方式,预测间的结果,举例说明。”
《国学大策》这本书她也足足翻阅了好几遍,从未听过“间”这个名词,更别说分类以及预测结果了,举例更是一概不知。
曾夫子一句话没说,脚步后移轻动,视线扫到桑心的试卷上,老眼凝视了好几眼。
不得不说桑心这一手出神入化的馆阁体楷书,既保存了原有字体的清正不阿,又添了些个人的性格在里头,原本顿处的地方全都换成了锋利刚劲的折笔。
气势尽显,铁画银钩,大气!
曾夫子感叹归感叹,不过字写得好也单单是一方面,最终结果还是得瞧瞧内里的文化底蕴。
桑心穿书前的专业是一位学习汉语言文学的大学生,毕业就失业,闲着没事就练练毛笔,没想到穿书还派上了用场。
不同于大楚时下,贵女们流行的簪花小楷,她练的是明代的馆阁体,是科举学子最爱使用的字体之一。
国学策论的内容一篇篇在脑海里凝练,精化,构思整体,才不慌不忙地下笔,如有神助,桑心神色轻松自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国学的考评马上接近尾声,曾夫子看了看黄花檀木桌上的沙漏,拎起旁边的锣鼓敲起来。
他严肃叫道:“时间到,停笔。”
贵女们将毛笔放回笔搁中,恭敬起身行礼,接着一个个出了屋子,桑心对于自己试题上的发挥饶有把握,出来时带笑。
才走了没几步就被桑珍珍拦下,她脸上带着些气急败坏,大声扯着桑心到了一边的槐树下。
“桑心,你告诉我,国学第二题,你写了没有?”桑珍珍的目光已经凝满了不甘,质问的语气咄咄逼人。
桑心倒是淡定得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眉眼温和,不解地歪头问道:“难道桑珍珍你不会吗?你连“间”都不知道”
“不会吧,”她捂着嘴巴,很是吃惊地盯着桑珍珍愈发难看的表情,眼珠一转,又补了一刀:“那我岂不是可能超过你”
“够了,”桑珍珍忍到了极致,早知道就不问了,本来还想从这个蠢货这里获取安慰,结果搞得一肚子怒火。
“你别做梦了。”
桑心瞥着她气愤阔步的背影,笑意顿时消失,一张俏脸凝视了背影几秒,轻蔑地勾了勾嘴角。
白莲花,谁还不会演啊?
缓缓转身,翻了个伶俐的白眼,然后……
扭曲的目光中,一道朝思暮想的面孔呈现在眼前。
徐知隐收完贵族子弟的答卷,抄近道往主堂去送回试题,难成想,就恰好碰见了桑心与桑珍珍的谈话。
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桑心单方面的压制。
看来丞相府的嫡女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他左手拎着一卷试题,眉目如冰,朝着桑心的位置走来,树叶摇曳,盖住骄阳。
“晋王殿下。”桑心见着他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收住自己的脾性,表现得一副无害好欺负的样子。
她睁圆着眼,潋滟的眸色一眨不眨地凝在他身上,仿佛不知道矜持为何物,粉丝有什么错,只是想离男神近一点。
徐知隐不咸不淡地应声:“嗯,考得如何?”只是随口一问,无波无澜的眸子里根本不需要桑心的回答。
桑心提起试题,可是信心满满,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她重重地点了好几个头,小脑袋认真严肃。
嘴里止不住地称赞自己:“我觉得,非常好。”
徐知隐素来平静如水的黑眸波动了下,头一回见到如此厚脸皮的贵族女子,不过他这样想也是有依据的。
上一年的书院测验,桑心是排在倒数第二的。
至于倒数第一,那是襄亲王家里从小弱智的女儿,今年早就休学不来了,找到了新的玩伴。
桑心见徐知隐迟迟未回话,窥见他神色间的迟疑,又弱弱地补了句。
“我没撒谎,是真的,你可以去看。”
徐知隐轻笑一声,眼神却仍然坚若寒冰,嘴角讥诮:“是吗?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他扔下这一句半言就不做停留,留下桑心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还有些莫名被鼓励的喜意,桃花眼蒙上一层水雾,脸颊有些红。
与男神的第三次会面,书粉果然没粉错人,晋王殿下是什么绝世小可爱,竟然还来鼓励她,她一定不会让晋王殿下失望的。
简直受宠若惊。
桑心甚至还为之前两次不愉快的见面找了借口。
第一次,晋王之所以那么冷漠,那一定对陌生人的态度。
第二次,晋王殿下之所以离去,一定是渣爹太凶了,把她家殿下给吓坏了。可恶!
桑心整个人都像泡在蜜罐里,甜滋滋的,感觉要起飞了。她忍不住偷笑了几声,才拍了拍自己的莹白如玉的小脸,抿唇,步子轻快。
上午只考了国学一门,午饭后有一个时辰的歇息,接着再考下午的思辨。
桑心用过膳食,坐在书院外的石桌凳上,展开思辨的书卷,一手支着下巴,神色懒卷地看了起来。
一目十行,速度极快。
桑心有个不算天赋的天赋,就是记东西特别快,当然也没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只是作为当代的文科生,背书早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了。
思辩,顾名思义,既着重思考,又看重口齿的伶俐程度,两者结合,胜者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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