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院,
石兰石荷两个侍女合力将弓箭抱回了房内,桑心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晋王殿下。”
“否则,我是搬不回来的。”
徐知隐觑着她,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仰视着自己,脸颊稚嫩莹白,长睫微微颤动,他好整以暇地瞧她,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桑心吞吞吐吐,心里还是牵挂着白天国学论上的探讨,当时她被狠狠打击了一下,确实不太舒服。
她眼一闭,心一横,还是大胆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过,殿下,我还是觉得我在曾夫子课上的回答没有错,离间计确实很有效啊。只不过就差了实践而已。”
离间计这招是她从史书上偷偷学来的,当时还格外欣喜,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用一招制敌。
至于古影说的离心,无非也是反间计的一种概括而已。并且离心可没那么简单,需要长远的布局与打算。
她这么一想,底气十足,双目圆圆执着地盯着徐知隐,想求一个答案。
当时课上她都委屈死了,还伴随着点尴尬,徐知隐对她回答的批判,不但让她觉得很难堪,更多还是难过。
《庶女逆袭》的书里,徐知隐作为最神秘,最有魅力的一个人物,出场的次数寥寥可数,一次比一次简约。
书粉都为北国质子北柴荆与丞相庶女的爱情故事动容,极少有人被出场几次的徐知隐给吸引,男女主天生自带光环。
可,晋王殿下,在桑心这里,永远是光环。
徐知隐对着桑心的执拗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颇有些好笑,清俊的眉梢露出点调侃,低低回道。
“没有打击你的意思,只是确实少了实践,反间计,”他先点破了桑心心里的疙瘩,才不疾不徐慢慢道来。
“心术中的‘间’是一种管理操纵人心的手段,诚然如古书所言,有过一桃化三敌的典故,但无一不是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进行。”
桑心没回话,眉眼间的委屈已经化掉,取而代之的是眼巴巴的神色,她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果我要进行反间,首先得有个了解的基础。”
“你可以这样认为。”
桑心恍然大悟,书中的知识只是一个事例,但具体的实操要怎么练习呢?
她的目光缓缓移到了徐知隐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欲言又止地瞅着他。
看见了吗?她真挚的目光,好想要个实操的机会,不然还是不理解,想她也是历史系的高材生,玩转人心也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吧。
夕阳西斜,观月院里的一株桃花树,已经凋零了所有花瓣,徐知隐背对桃花树,往日的高冷也被暖橙色的落日消融冰雪。
“想要实践”他轻笑:“那便给你个机会。”
桃花枝的枝条一根根阴影映在他俊美容颜上,瞳孔深邃,毫不躲避她的眼神。
桑心恍惚了一瞬,转念才回神,有些欲盖弥彰摸了摸自己耳边的细微碎发,不自在地捋了捋。
“什么机会?”
难道请专门的戏角来陪她玩什么角色扮演,可,那也不是真的啊。
“北柴荆。”
“从他入手,化敌会吗?”
她追问:“北柴荆和谁?”
徐知隐眸色里暗芒闪过,锋利的薄唇开合:“所有贵女,破坏他的好算盘,这种事你应该很拿手吧?”
桑心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为什么偏偏选北柴荆,她犹豫地回想原书里的剧情。
北柴荆来到大楚以质子身份,在这期间需要一个地位高,能够保证他的生命安全的女子,他独独挑中了桑珍珍,哄她,骗她。
这段剧情可谓是被读者诟病,又虐身又虐心,尤其是为后文桑珍珍像个斯德摩尔综合征,爱上男主北柴荆,不惜以整个丞相府为代价助他出逃埋下了颗地雷。
最后两人倒是过上了美满的生活,但是连累她一个在庄子里的嫡女,还被赐了毒酒。
她有一句脏话梗在了嘴边。
“怎么?不敢试?”
徐知隐凤眸半眯,慵懒地觑着她,桑心低垂着脸,眉宇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怒意涌现,脸色变来变去。
即使这样,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容貌,鸦青色的长睫细细撒下,遮住潋滟的眼眸,偶尔还咬了咬自己嫣红的唇。
桑心听见他的话,果断摇了摇头,倏地掀起了眼皮,清澈的视线格外认真。
“试,如果我说我想知道原因,你会告诉我吗?”她其实有一个朦朦胧胧的猜想,但她更想听他怎么说。
徐知隐怔了一会儿,随即又低低地笑了,仿佛她问原因是个很蠢的问题。不过,他还是大发慈悲告诉了她。
“我需要有人暗中破坏北柴荆的计划,桑心,你的确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他敛了笑,眉目严肃:“为了大楚,你义不容辞。”
桑心并不意外,只是神色淡淡点头:“好,我知道了。”她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短短的指甲就算摁在掌心也不会很疼。
“我不逼你,在开始前,你可以随时退出。”
徐知隐还是顿了顿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不过从他的语气中,桑心大概能猜到他这句话还是有些不太乐意,连声调都了几度。
他深深瞥了眼桑心,径直与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弱的风,袖袍上的香气凝在了风中,桑心抿紧唇。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永远都不要对一个看不透的人动心。
明明在书里,她是那么渴望靠近他,一遍一遍细细揣摩着作者给他的一段段简单直白的描写,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勾勒他的轮廓。
怎么会是这样?
她不敢深想,眼眶边有点热,她不想哭。
——
“皇叔,办妥了?”
徐谓挑着眉,拎着木质箸夹了口清炒时蔬塞进嘴里,坐姿大大咧咧,与对面正襟危坐的徐知隐简直是天差地别。
闻言,徐知隐也是淡淡应了,全然无视徐谓打量揣摩的视线,优雅地夹菜,吃相斯文至极。
徐谓确实没看出皇叔有什么不舍的心情,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一时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皇叔,话说你真的舍得吗?你把人家小姑娘的心都伤透了,我看着都难受哇。”徐谓还做出一副假哭的样子来,宽大的掌心捂着眼睛,五指稀疏,露出个毫无泪水的眼睛瞄着徐知隐。
徐知隐:……
“有什么舍不得,大楚的江山不比一个女人重要,况且这件事只能她去,她的身份,注定了她的命运。”
徐知隐一脸正色,嗓音冷冽如冰泉,鼻梁高挺笔直,眼下略显疲惫:“陛下,不会分不清,孰轻孰重?”
徐谓被他说教怕了,连忙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掌,清了清嗓子:“皇叔说的是,只要不后悔就行了。”
咳咳,徐谓前半句话言辞凿凿,后半句,尾音还是止不住上扬,眉间还挑了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徐知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懒倦得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手中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分毫不受影响。
徐谓瞅着他皇叔还是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冷淡,免不得重重叹息了声。
“谁要是喜欢你,那她可真倒霉。”
陈忠公公在旁伺候,手里捏着白色拂尘,深蓝色太监服衬的他干瘦干瘦,很有眼色地挥手叫小太监将剩菜肴都给收拾了。
几位小太监刚捧着红色漆木托盘一个个往外躬身退去,在一个月亮门拐弯,正好撞上带着一大帮宫女散步的栗太妃。
“奴才见过太妃娘娘。”
栗太妃眼风一扫,心中明了都是皇帝身边的人,眉尾上扬,红唇抿出一丝笑来:“皇上和谁在一起用膳?大臣还是晋王?”
奴才们面面相觑了会儿,嘴巴闭得紧紧,不敢抬眸,也没有即刻回答栗太妃的话。
栗太妃脸色倏地沉了下来,身边的大宫女云雾立马会意,上前一步,横眉竖眼,言辞厉色。
“大胆,太妃娘娘问话,都哑巴了不是?”
有个为首的太监小清子身子抬了抬,觑了眼太妃,才低低回道:“回太妃,皇上下的旨意,作为皇上的奴才,怎么能随意将皇上的事情泄露给有心之人。”
“望太妃恕罪。”
不得不说,有皇上撑腰就是霸气。说话也刚得很。云雾眉毛一蹙,上下嘴皮子一撩,就要开骂。
“放肆…”
“够了,云雾。”栗太妃狠狠压下心底的不满,嘴角扯开一抹弧度:“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便罢了。”
“是。”
小清子领着后面的太监,幽幽地绕过栗太妃慢慢往御膳房去,栗太妃脸色算不上好看,黑着脸,蹙眉又抚平。
栗太妃:“本宫很久没去看皇上了,走吧,去金銮殿。”
穿过两个月亮门,走过一段曲折的四方形回廊,回廊下的角檐上挂满了一根一根的红色丝带,下面坠满一个个精致的金色铃铛。
风一吹拂,整条回廊都是叮叮当当作响,别有一种闲情雅趣。
栗太妃猛的忆起,
先帝在世时,她曾经也是一代宠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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