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尾的凤凰落在枝头。
灵凰立于霸凌宫门前,安静等待侍从通报。
一只狐狸化作人形同她耳语了什么,又匆匆钻进了茵茵树丛,消失了踪迹。
宫内的一处偏殿却突然被自下而上的枝蔓顶破了檐,顷刻盛开的花朵因没找到目标而愤怒咧开花芯,排排利齿狰狞,嘶吼从血口深处扩散开来。
“我猜你将我们兄弟引出去寻你,是调虎离山。”
霸下不知从何处赶来,悠悠走至她身侧。
鲜血顺着她垂下的衣袖汩汩滴进地面,迅速渗进去,花朵扭动着增大,粉色的花瓣也晕染得鲜红。
“收手吧,她不在这里。”
她看着他,面色苍白却没有发怒,反而在笑:“所以你回到这里等我,以为换了地方便足够安全?”
他怔住。
“你的确做的很好,发现了凤执,但是还不够。”
地面裂开一米宽的口子,藤蔓卷着怀孕的女人高举至半空。
霸下顿怒,飞冲而上,被凤执挥翅扑挡。
“八殿下莫冲动,误伤了小龙子。”
他落下来,正色劝阻:“此番只会让你与龙族为敌,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她挥手,松开捆住女妖嘴唇的藤条。
“八殿下!八殿下,她是天族的奸细,是为了离间龙族!她背上有天帝的契纹,快杀了她!”
女妖美丽的脸在龙子的折磨下已经消瘦憔悴,可她此刻为龙族英勇就义的模样依然楚楚动人。
灵凰嗤笑:“你瞧,留着她我才没什么好处。”
“她说的是真的?”流星锤已在霸下手中现形,随时准备进攻。
“是。”
“二哥待你是真心的!”
“比不过龙嗣。”她勾手,藤蔓将女妖送至她身侧,她抚摸她鼓起的腹部。“已经成型了,不愧是龙子,长的真快。”
女妖呜呜挣扎,无济于事。
“我把他挖出来,既能救你一命,说不定还能让睚眦因此对你心怀愧疚,给你个名分。孩子可以再生,睚眦的垂爱仅此一遭,你应当谢我。”
细小的藤蔓攀上她白皙光洁的大腿,缓缓探进去。
女妖痛苦叫喊起来。
“灵凰住手!”
食人花不知何时自地底通过,掀起土壤,张开血盆大口向霸下咬去。
霸下被缠住,眼睁睁看着藤蔓在女妖微微鼓起的腹中戳动。
女妖目眦欲裂,口不择言骂道:“你会被睚眦杀死!你也回不去天界,天帝天后都想你死!”
“哦?那你以为,我死了,睚眦能活多久。”她捏着女妖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我知道你真的喜欢他,想在他身边,为他育子。可你生的孩子……”
“啊!!!住手住手!!”
眼泪不受控制涌出,毫不怜惜的撕扯让她疼到全身抽搐。
藤条将巴掌大的婴孩勾出,血淋淋吊在女妖面前。
“你拿命生的孩子,弱不禁风,只是个普通的妖孽,帮不上睚眦半分。只有混血子可以翻盘,只有我能帮他。”
“呼呼……你这个疯子!他们说得对,你才是魔头!”
“凤执,把他扔去尸山。”
霸下终于锤烂了食肉的花,冲过来。
凤凰听命,飞至女妖面前,将小肉团衔起。
“凤执!救救他,把他带去给天后!”
流星锤停在了灵凰颈前。
谁都没有看清来者,只见矫健身影一脚踹在了霸下腹部,将他踹回了霸凌宫门前。
凤执趁此盘旋于空,遥遥静观。
灵凰发现是睚眦时已被他紧紧抱住。
她听见他心跳轰鸣,听见他每一次短促的呼吸微微颤动,听见他宽大的双手僵硬地,笨拙地,扣着她的后背,无声控诉她的不辞而别。
仿佛受了蛊惑,她也颤抖抬手,想回抱他。
“殿下!救救我们的孩子!”
她倏地清醒,在他怀中挣动。
“你敢走我就杀了你。”
恶龙在她耳畔切齿,却并不可怕,话中的慌乱已将腹地暴露无遗。
可灵凰闻言立刻红了眼眶,反而用力挣扎推搡起来,“好啊!反正你背叛我,我也杀了你的孩子,你杀了我一了百了,咱们扯平了!”
“什么背叛?”
他从她颈窝抬头,才注意到周遭局势。
看到女妖时他皱了皱眉,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把他生出来了?”
“殿下,”女妖哭的梨花带雨,藤蔓还贪婪吸吮着从她大腿处流出的鲜血。“小女一直爱慕殿下,可殿下从未正眼瞧过我,才出此下策,小女不求名分,只想为殿下留个后!”
“玉呢。”
“哎?”
男人本就心情不佳,他垂眸看着她时毫无耐性,青筋暴起,龙瞳怒意不掩,杀戾毕露,连藤蔓都吓得缩了缩。
“让你炼玉,你私自将他生出来了是吗。”
“殿下……”
“活的小鬼的血能让玉更完美吗,如果不能,我就剥了你的皮,将你炼了。”
睚眦的话使在场所有人空白了片刻。
女妖牙齿打战,她拿用龙精炼玉为由欺骗睚眦与自己交合,她想如果她能用命诞下龙子,即便是睚眦也会为此感动,为此铭记她一生。
“我在问你,回答。”
“殿下……殿下,那个女人在骗你啊她是天界细作,她和天帝立了契,背叛就会死,她身上有契纹!她根本不配你这样对她!”
“啧。”
他失去了耐心,银色光影挥下,女妖的腹部红线忽闪,下一瞬皮肉破开,血液混合脏腑喷涌。
“她要我的命都行。”他说得轻描淡写,看着她在绝望中嘶哑哀嚎。
让她流血至死已经便宜她了,明日便要成亲,他去哪再弄一个血玉回来。
焦躁回头时灵凰正呆滞看着他,泪水将漂亮的脸割得支离破碎,他慌了神,着急伸手帮她擦拭,又发现手上溅了血,忙收回来先在自己衣服上擦蹭。
“你别哭啊,还有谁欺负你了?我……我方才说的话不作数,是气话,我找你找不到,还以为你……。”
她抬手,轻飘飘打在他的胸口,一下,两下……
凤凰见状不再停留,飞身离去。
她知道女妖受天后之托,来此挑拨。
她也确实切身体会了背叛的苦,明白了何为心如刀绞,万念俱灰。
若非睚眦,天后已经赢了。
她因一个棋子,打算毁了整个棋局,毁了自己。
“灵凰你胳膊怎么了!怎么伤着的?”
轩辕云决也有了新的孩子。
轩辕灵生,多美的名字。
她不过一个弃子。
“灵凰……我发誓对你没有二心,我没想到她敢骗我!”
她抬手自己抹起眼泪,一下一下,连睫毛都湿透了,忽闪着,粘成几小簇,看上去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想做什么告诉我便好,何必自己动手?伤口还疼吗?”
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她气急败坏甩开双手,放声大哭。
“是霸下伤到你了吗!我去扒了他的壳!”
霸下:“?”
她拉住他,在崩溃的嚎啕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混蛋……混蛋,你的第一次也是我的啊……你怎么赔我!”
“啊?”
“混蛋!臭睚眦!凭什么啊!”
她不能自已,眼泪落在地上开出一丛一丛的小白花,睚眦惊诧抬起脚挪了挪,恐将之踩碎了。
“你什么都不懂!我伤心死了,我以为我什么也不是……”
他将她从越发繁茂的花团里抱起来,抬头认真问道:“你不喜欢血玉吗?”
她气结,抓着他的头发,又不舍撕扯,只得用力揉乱了,吼道:“谁稀罕啊!”
“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找回来赔罪。”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睚眦凑上去舔了舔她挂在下巴上的眼泪,又去蹭她的鼻尖,愉快勾唇:“我以为你不会在乎我,我以为你只是利用我,对不起灵凰,今后无论我的什么都是你的,我知错了。”
“……”她哭红了眼眶和鼻子,此刻依然泪眼婆娑,抽抽搭搭停不下来。
可爱得紧。
“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垂下头,冷静了一会,小声道:“我的确是轩辕云决派来的,为了让龙族覆灭。”
“即便没有你,我也看天族不忿很久了,早晚的事。”
“我导致你们兄弟反目……”
“之前就反目了。”
“我杀了你的子嗣……”
“本就没想多个孩子。”
“……若我给你生了孩子,你也这般无情吗?”
“灵凰,我不会同你育子。血脉延续于我无关紧要,龙族也不缺一个我繁衍生息,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把轩辕云决给你捅下来。”
新一轮的眼泪冲出,她垂首趴进睚眦发间,埋着小脸在其中蹭来蹭去,也不管他的发丝因花神的哭泣抽枝发芽,开出一头繁茂粉花。
霸下深深无力于睚眦的妻奴属性,白白牵扯了一堆人大惊小怪,但既然睚眦心意已决,他这做弟弟的也无话可说。
今后的仗当真不好打了。
六重天凤栖宫,华贵的女人正坐在天池边,手中是一个凤羽编制的锦囊,盛着鱼粮。
几名仙子在阶下恭敬站着,寂静无声。
俊朗的凤卫走过来,跪在仙子后侧。
为首的看了一眼,向前踏了一步,躬身道:“娘娘,凤执侍卫来了。”
她点点头,凤执便走上前。
“事情办的如何了?”
“灵凰杀了龙嗣,睚眦杀了妖女。”
天后托着鱼食的掌心收紧,侧身斜眉冷目,厉声道:“恶龙没杀了她?”
“并无。”
眉心的菱花都皱在了一起,叫嚣着痛苦,她不死心:“告知我详情。”
“睚眦赶来,发觉妖女没有用龙精炼玉,大发雷霆,剖了妖女的腹。并说不能为灵凰炼玉的龙嗣对他没有价值,甚至没有看上一眼。”
她咬紧下唇,手掌哆嗦不可控制。良久,又道:“不可能,我不信,他就没有偷偷派人寻找龙嗣或者派人暗中杀了那个野种?”
“龙八子本对灵凰动了杀心,被睚眦踹开了。”
她颓然崩塌,用手死死撑住池沿,她的尊严不允许她软弱,于是她如孤木直立,如枯木身僵。
她的的确确要把灵凰逼进死路,最好死在爱人手中,也尝尝这么多年,她心中压抑的痛苦。
她轩辕云宁,轩辕云诀的亲妹妹,无上荣耀的天之骄女,是她不离不弃,始终如一追随轩辕云诀,任是魔军压境,九死一生,步步惊心,她都不曾退却。
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想,被贱人插足,同爱人离心……
多年同生共死相濡以沫,只换他悲悯一眼,怎敌他怀中香软柔情似水?
她恨他,可他偏是天帝,是这时间她仅剩的血亲,她不敢忤逆他,她害怕失去他。
司命的神兆下来时,她喜忧参半。
喜她终于能光明正大杀了第三者。
忧她深爱之人漠然如斯,心狠手辣。
他眼中只有权力至高无上,她们不过昙花一现的消遣。
执剑踏入三重天,花神就站在大殿外,身怀六甲,红衣流霞,依旧无人可敌的美貌绝伦,即便见到杀意汹汹的自己,也一如往常的优雅温和。
她望来时笑意悲悯,仿佛她才是执掌生杀大权的那个。
吾将离去,娘娘您呢?
轩辕云宁懂她的意思,她即将消散于天地间,此后所有爱恨痴缠,都不得再扰她半分。
然活着才能夺取,懦夫才会想死!
她渴望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将死者的不甘愤懑,可惜那双纳入繁花似锦的目,清澈无瑕,没有任何不堪。
她挥剑。
轩辕云宁自以为她的兄长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即便他不爱自己,她依然是他的妻子,是这世间与他最亲近之人,所以她的恨意在花神的陨落中得到疏解。
她一剑一剑刺破花神的脸,划开了肚子,刺穿了胸膛,她毁了六重天第一美人的皮囊,打散了她的魂魄,只剩一摊血肉模糊。
这般恶心模样,谁还会仰慕?
从今往后,再无花神!
她泄了愤,满身鲜血,回身却是噩梦。
凌乱的风擦过她身侧,她闻到最熟悉的神息。
血肉模糊的尸身旁,站着她的天地人间,她的水月镜花,她无尽的大梦和幻想。
可他眼中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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