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姐姐你呢?”江闻歌扫了一眼放在她脚边的包裹,“你又为何这个时辰独自在街上呢?”

    池见被问得心头一紧,沉默着不知该如何搭话,就又听身旁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是因为刚和离,没地方去吗?”

    之前是打算回花家向爹娘请过罪后,就一直待在他们身边以尽孝心,没想到她在他们心里根本是个外人。

    一个令人不喜的外人总是凑到跟前献殷勤,无论何人,日子久了难免觉得厌烦,所以她回不去花府了。

    乡下小时候住过的房子自养父离世后,也被叔伯他们占了过去,自然没理由再回去。

    总之,她如今身份尴尬,无家可归。

    “姐姐,”江闻歌轻唤了一声,让池见回过神来,“现在夜深了,我们不如先找个客栈住下,你今晚救了我,我断不能放任你一个人继续在街上逛下去,至于今后的打算,你可以慢慢想。”

    池见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往四周环顾了一圈,最后指着一处挂着红灯笼的五层高楼,回首望向江闻歌:“那就有一家客栈,不如我们就去那住一晚。”

    “好。”江闻歌答应着,将手往后一撑准备起身,池见却将一只手递到他面前,想要拉他一把。

    江闻歌下意识将手递过去,又生生顿住,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两人之间有男女之防,虽然对面的恩人还不知他的真实情况,但在他觉得如此肌肤相触肯定会唐突了她……

    可没等他想好,池见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松松地将他拽了起来,临了还不放开,捏了又捏道:“看来你真是大家闺秀啊,这手捏着就跟我这个粗人的不一样,又细又滑的。”

    这下江闻歌真是僵成了木头桩子,一动不敢动,她掌心的体温和指间的茧子毫无阻碍地印在手上,烫得他心脏狂跳,面红耳赤。

    池见平日里跟怡儿接触惯了,忽略了面前的姑娘和怡儿是不同地位的人,感觉到她明显一僵,手也飞快地缩了回去,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失了分寸,不过我们都是女子,你没必要这样紧张的。”

    “不,我是男子。”江闻歌跟在她身后,心里默默反驳。

    他们之前待的地方是河岸,只要从桥上过去走不了几步,就能到那处客栈,江闻歌一路跟着池见走了多久,耳朵和脸就红了多久。

    刚进客栈,掌柜就迎到他们面前道:“这么晚了,两位姑娘是来住店的吧?”

    “嗯,要两间……”池见刚想要两间中等的房间,却突然想到身边的人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身体也柔弱,不好委屈了她,连忙改口道,“我们要两间上房。”

    客栈掌柜道:“姑娘,我们这边人都住满了,唯一只剩下一间上房,要不你们两位姑娘就住一起挤一挤。”

    “不可!”江闻歌急着拒绝,不小心喊破了音,把池见和掌柜都吓了一跳。

    见他们都惊讶地看着自己,江闻歌连忙清了清嗓子,略显尴尬地问道:“不要上房,其他房间还有吗?”

    掌柜摇了摇头建议道:“你们两个都是女子,身形相似,也都差不多高,同住一间上房绝对可行,”他说完就看向旁边气势明显强势一些的池见,“还有啊,你妹妹自进门到现在就脸红脖子红的,想必是身体不舒服,你们姐妹俩同住一处,也好相互照应,如何?”

    江闻歌:“……”掌柜你还真是好眼力!

    不过听掌柜如此说,池见倒是立刻警觉起来,看江闻歌白皙的脸上的确蔓延着不寻常的红晕,丝毫没有犹豫地拍案决定,要与江闻歌同住一间照顾“她”。

    对此江闻歌真是满心绝望,却又害怕执意拒绝会惹得池见多想,只能无奈妥协。

    客栈的上房打理得很干净,摆设器具一应俱全,又因着是在第四层,恰好可以开窗远眺,池见洗漱完,见“她”还面对着窗口一动不动,就上前去拍了拍江闻歌的肩膀:“怎么还站在这里,你身体不舒服就应该早些休息,不用等我的。”

    “姐……姐姐,”池见沐浴完还带着未干的水汽,透过里衣和着香气扑向江闻歌,使得他浑身僵硬,低头道,“我们真……要睡一张……榻吗?”

    池见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床榻很宽,能睡下我们两个人的,不用担心。”

    “你应该是不习惯跟人一起同寝,”池见看“她”面露难色忽地反应过来,小姑娘出身不凡,在家里也是被捧着护着长大的,哪里过过要和人挤一张榻的日子,再者她们才认识不久,不应该这么自来熟的,“不如这样吧,我找被子来铺地上睡榻边,你睡榻上。”

    那如何使得,怎么能让女孩子睡地上!况且这女孩,还是对他和母亲有着救命之恩。

    “不……不必了!”江闻歌犹豫道,“姐姐还是睡床上罢,我睡地上。”

    池见扭头看了看那张祥云雕花架子床,估摸着睡下她们两个人还很宽余,自行过去上了榻,直身坐在里侧,招呼江闻歌:“你也快过来睡吧,时辰已经很晚了,都是女子,还怕我欺负你不成?”

    “我——”

    “别你、我的了,快来睡吧,不用害羞。”池见催促道。

    江闻歌没办法,脸红心跳地点了点头,池见此刻头发散着,如墨般披在肩上,给她那张明艳的脸平添了几分温婉,看起来与之前发狠打架的样子格外不同。

    他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几乎是颤抖着双腿走到的榻边,又战战兢兢地躺好,将两手交叠置在肚子上,在心里默默对池见念叨了好几遍“他对她一心直想报恩,绝无非分之想,望日后她知道了真相,千万放他一马”,才敢看向池见。

    孰料池见居然在憋笑,最后甚至终于憋不住放声大笑,江闻歌满头雾水的听她笑得连呼肚子痛,担忧地问道:“姐姐?”

    “那个,额咳。”池见硬生生将笑意按回肚子里去,之前在客栈大堂内看清了这小姑娘的身形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她拼命压抑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故作凝重地皱紧了眉头道:“虽然是平了些,但你年纪还小,肯定还会长的,不必害羞,也不用那么……紧张。”

    “啊,什么?”江闻歌此刻已经懵然。

    “呃,”池见忽地意识到眼前人是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自己刚刚的笑可能会让小姑娘更加自卑,连忙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准备说自己也是如此,却发现这些年她一直习武,吃得也多,那里长得很正常,根本没法用此安慰小姑娘,只得干巴巴地道歉道,“对,对不起啊妹妹,是我见识短浅,平白惹你伤心了,你别生气,那个我……我刚刚也不是要笑你的……”我只是真没见过平成这样的。

    江闻歌隐约看清她的手放到了何处,也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顿时窘迫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事实上他也的确扯了被子将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

    池见想着“她”之前听到要同寝的时候紧张的样子,心里更加愧疚,语无伦次的解释道:“还有啊,我觉得你就是太瘦了,你多吃一点,保证可以长大的!”

    不忍她如此慌张,江闻歌连忙掀开被子露出脸,转移话题道:“姐姐,没事的,夜已经深了,我们休……休息了。”

    “诶,好,好。”池见听“她”语气里并没有怒气,自己也照着江闻歌的样子规规矩矩地躺好,心里暗暗发誓自己绝不能再造次。

    这般想着,又有安神香起作用,池见没多久就睡了过去,江闻歌素来觉浅,就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借着月光观察她。

    离了这么多年,他还能一眼认出她,就是因为她还和小时候差不多,除了身量,容貌比他们初见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变过,眼睛大而明亮,总是泛着清澈的光,脸颊上还有未褪的婴儿肥,很……可爱。

    性子也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大大咧咧,雷厉风行,讲义气……与景舒侯府那样的书香门第确实是格格不入,怪不得才成婚两载就和了离。

    景舒侯是文官,侯爷夫人也是文文弱弱的,二老对顾小侯爷的教养也很严厉,想必他们一大家子人都不怎么喜欢她,过去两年里她的日子应当很不好过。

    要是早点找到她就好——

    “啊!”江闻歌的肚子突然被重重的砸了一下,痛得惊呼一声,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他怕惊醒池见,忍着痛处深吸了几口气,缓过阵痛,伸手隔着她的衣袖将她的手臂移开,又用她那床被子,将她盖严实了些。

    可没过多久,她的一条腿忽地又搭了过来,就压在他的腿上,江闻歌轻叹一声,直起身将她的腿收回被子里,又规矩地躺好。

    等了一会见她安静下来,他以为她不会再踢被子,也就安心睡了过去,却没想到最后他连人带被的被踢下了榻,迷迷糊糊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地上躺着。

    他坐在地上望着榻上横盖着被子的人,无奈地笑了笑,如此也好,到底是殊途同归了,免得心中忐忑。

    窗外天色渐明,江闻歌起身收好被子,穿好衣服出去洗漱,心里不停地替她琢磨着之后的去处。

    或许,他可以邀她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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