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天空下,尸横遍野,大雨滂沱,拔掉身上倒刺的雕翎,红色身影踉踉跄跄的寻什么,残缺的尸体里东掀西扒,都是熟悉面孔。
但那人神色空洞,这不是他想要的。
城外死气环绕,树木枯黄,身影乌青的手指微颤,在一支戟下挖了好久,忽然抬头,
“找什么?是丢了什么?”
不耐赶走自己身上停驻的黑鸦,狂挖不停,
手骨挖断几根,还没找到就被血水填平了,身影呆呆站着,任山雨砸在身上,砸出个个血窟窿,自己在雨中渐渐消失。
“唔……铁骑虎卫…主公…快走!”
西窗圆月照在床边,李纪惊醒,猛地坐起,前心钝痛,李纪抓住前襟,胸前大起大浮,身冒冷汗,手脚冰凉。
手边阵阵温热传来,李纪回过神,腿压在他身上的人呼吸平缓,是吕布规律的呼噜声将他从噩梦里挖出来。
“主公”
李纪知吕布睡熟,埋在半长发里的脸看不清表情,松了前襟,修长的手指尖点上吕布毫无防备的眉眼。
李纪按下梦里余悸,有些发愁。眼下形势虽与他所熟知的有些偏差,但大致上,汉室衰微,家底被灵帝败的差不多,少帝继位人小言轻,各路诸侯手握重兵割据一方,看似除董而来,实则抱观望心态的混子居多,真要进了洛阳城,封赏还是次要,多半是来打探朝堂风向,已备各自筹划吧。
说不定,洛阳反而因哪家诸侯争执而彻底乱起来。
到时候,吕布会怎么选呢。
无意中,带茧子的指节蹭过鼾睡那人鬓角,被吕布呷着嘴拍开,隐隐有醒来的迹象。
“……”
李纪躺回去,脸对着吕布,刚盖上被子,一条胳膊横过来,熟练无比。李纪僵硬的将自己手臂也搭在吕布身上,微微用力,两人间隙渐无。
吕布脑袋侧过来,呼声大作,李纪不知道自己做完梦后着的什么魔,此刻怕吵醒吕布腰身笔直,将这快拱地上,五大三粗的军汉往塌内拉,碰巧摸到吕布腰侧横竖的疤痕,睫毛一颤,心里千回百转,李纪干脆闭眼不想。
不出意外,他失眠了。圆月挂到正中央,照入屋内,凝实如柱。波段光辉中,他眼睁睁看圈状白光有灵识般飘入塌上,没等明白怎么回事,白光缠身而绕,李纪浑身发热间,变回一匹狼。
一匹…狼?
??!
面前吕布瞬间放大了一倍,硬邦邦的大腿差点把他压死。
“卧槽”
前后爪并用,将自己解救出来。跳到地上,一时冲动,口吐人言,李纪都懵了,磕磕绊绊往外走。
银光洒落,营帐外如铺白绸,李纪跳到军帐顶,望着圆饼,眼中落寞一闪而过,耳朵动了动,李纪低头,吕布抱臂站在帐前。
“都说狼喜嚎月,为何某家从没听你叫过?”
李纪了然,自己随口瞎编的养狼放狼一说,本来也没准备吕布会信。
“我不是狼,自然谈不上嚎月。”
李纪摇摇头,神色怀念望着洛阳城的方向,洛阳自是洛阳,只是,不是他所熟知的洛阳,街道都陌生无比。
“秦时明月汉时关,却不知哪个是梦了。”
尽诛宵小天策义,虽回不去那片盛世,但既入策府,这一生便忠于大唐…不过现在看来,这大唐又不仅限于大唐。
灰狼言语中的失落,以坚定熟撵的语调说来,寂静的军营里增添几分思念的意味。
这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月和狼重叠一起,只看到灰狼的黑影。吕布伸手,却抓了个空,遂而握拳,
“孝直曾言,你新下的军规反声强烈,一营军士怨声载道,子川是否操之过急?”
灰狼回看吕布,见他一脸平静,有些意外,
“董卓纵西凉军横征暴敛,倒行逆施,这才招来杀身之祸。前车之鉴在前,纵使主公勇冠三军,麾下虎狼之师骁勇善战,亦不可得意忘形,失仁于百姓。”
“子川的心意侯爷知道,不过,官军示弱于百姓,岂不叫他人当软柿子捏?”
吕布声音不大,呼出白气一会就散了,
“我军不征,自会被他人征去,有何区别,子川莫要妇人之仁。”
军粮军饷是老大难的问题,能多存点有益无害,吕布不以为意。李纪心微沉,缓声道,
“主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想在洛阳站稳脚跟,该步步为营,早做打算…”
吕布刚醒,思绪繁杂,粗眉一皱,摆手道,
“罢了,再说吧。”
“……”
李纪踱到帐檐,幽幽狼瞳撞进吕布身影,默默不言,徒留风声瑟瑟,
“接着我”
看吕布抬头一脸吃惊,李纪嘴角上翘,一跃而下,在吕布怀中驱散寒冷,狼眸反着绿光,
“下雪了,请主公回帐。”
吕布这才发现,银光下雪片轻轻飘落,地上已是白了一层,脚旁微湿。
再看灰狼,已径自钻回帐了,自己手上还沾了两根狼毛。
“李子川,你这家伙。”
吕布笑骂着,掀帐进去,准备逮狼,灰狼东奔西跑,吕布就追,帐内噼里啪啦的,屏风盔甲掉了一地,声音将前帐打盹儿的亲卫惊醒。
“主公,发生何事,可用小的帮忙?”
听到帐外询问,帐里忽然静了,紧接着亲卫听到里面传来吕布低沉的嗓音,
“用不着,今夜有雪,吩咐火头军煮些姜汤发给值夜军士,去去寒气。”
亲卫听了又感动又惭愧,眼眶微红,弓身抱拳,
“是,小的立刻去办。”
亲卫走后,李纪跳到床上,盯着吕布又想伸来的手,叹气。
“主公,我是人。”
“侯爷知道。”
吕布长胳膊一搂,将李纪从头到尾搓了个遍,连哔——都难逃一劫。
“主公!”
听见李纪恼羞成怒的喊声,吕布大笑,不过下一刻他笑不出了,
帐中红光闪耀,
变回来的李纪反应太快,将吕布掀翻在床,带着股冷风咬了口吕布脖颈,又疼又痒,没等吕布反应,李纪重新躺下。
“末将非故意伤人,冒犯处还请主公赎罪。”
烛灯下李纪理直气壮一卷被子,小心眼起来。
吕布摸着脖子青紫那块怔怔,上面还残留着李纪的温度,没怎么厌恶。
猜测般喃喃,
“听陈老头讲,精怪需吸食精阳才能在人间行走,子川莫非需要侯爷阳气?”
“……”
很近距离,吕布清楚见李纪对他翻了个大大白眼。
第二天点卯拔军,离城十里,帝率众臣相迎,又大摆筵席,下午就让刽子手将董卓李儒这对臭名昭著的主仆拉出去凌迟处死,皆大欢喜。
至于董卓手下二十多万西凉军,众诸侯都划分开了,等李纪和张辽赶去接手,就剩几千老弱残兵,张辽气红了脸,非拉着李纪找那些人算账。
“文远,先等等。”
李纪从一士兵旁边路过,忽然顿住,又退了回来,
“你,抬起头来。”
张辽正纳闷,一看抬头那人,三绺须髯温文尔雅,耷拉着眼皮,一看就充满书卷气息,哪里是普通士兵。
李纪眯眼,似乎想到什么,
“且报上名来。”
那人弓身施礼,颇为从容,
“小的贾羽见过将军。”
李纪围着他走了两圈,目光炯炯,
“贾羽?先生应名贾诩才对。”
一下被识破,贾诩心中警铃大作,面上不慌不忙,双手拢袖,低眉顺眼,
“将军,小的不认识贾诩,乙鱼,可是要帮将军找寻此人?”
“先生以奇招闻名,李某虽是军旅却知晓一二,慢待之处,请先生见谅。”
李纪见贾诩装傻搪塞,确定大半,说着向贾诩行礼,张辽虽不明白,见李纪向他使眼色,便也随着拜下。
“没想到伪装多日竟还是被看出破绽,可惜将军了。”
贾诩短叹一声,李纪听了眉宇微皱,这话说的,抓着你怎么就可惜我了?
“先生何意?”
李纪冷下脸,贾诩怪笑两声,仿佛能从李纪眼中看到什么,声音幽然,
“连破李儒之计的是不是吕布,将军以为天下不知?”
“吕布为人将军应比文和清楚,为何将军还要执迷于此?”
李纪好言相劝,
“先生所言差矣,主公他善待下属,秉性忠厚,武力超群,若得先生相助…”
“不可取不可取,此子行匹夫之勇,难成大事,只得白费气力。”
李纪还没说完,就被贾诩打断,摇头摆手的,张辽在旁怒瞪,李纪右手按剑,
“先生莫不是忘了此时还在李某手中?既不得必杀之理,先生没有想过?”
“将军若因两句诋毁杀人,才叫吕布成了天下笑柄。如此容人之量,成不成事可见一斑。”
贾诩见李纪样子不做假,只冷笑着闭眼等李纪那一刀。
李纪眼神微深,半抽剑身,过了半晌把剑按回去,嘴唇微抿,
“将他绑了,送与主公帐中,由主公定夺。”
小插曲后,不出李纪所料,众家诸侯否认领走那本属于吕布军的人马,倒是有几家诸侯也替吕布不平。
白马将军公孙瓒就是其中之一,聊到投机,还将李纪张辽请回帐摆酒以待。
等回并州营,却听军卒报,吕布和一个侍卫打起来了,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既有并州军的也有别家人,吵闹加油,不嫌事大。
李纪走进仔细一看,哟,那侍卫也使枪,三探九折,身影灵活,好不英气,一时间竟与吕布打个平手。
看貂蝉在旁边甚是着急,李纪忙问原由,却是貂蝉马步扎不稳,被那侍卫扶住,让吕布看见,硬说貂蝉被欺负,找那侍卫打架。
主公这性情怎和孩童似的。
李纪听了,点点头,连忙举|枪进圈拉架,枪身一挑枪尖大戟,兵器一分,两人这才跳出圈外。
“子川,你让开,那厮不知死活,竟来侯爷营中欺人,侯爷非要他脑袋!”
这边吕布还要打,那边侍卫也火了,
“你这莽汉怎得听不懂人话,在下只是帮那小兄弟一把,怎就欺人了?”
“哼,好个伶俐齿,侯爷今日教你做人。”
眼看又要打,李纪拦在吕布前面,低声劝了句主公,轻轻飘进耳朵里,吕布举起的戟就砍不下去了。
杵着戟,呼了口白气,听李纪在他耳边低语两句,方才明白原由。
瞬间觉得不好意思,抱拳施礼,
“前番误会是为兄不查,为兄鲁莽,兄弟莫怪。你武艺不错,我并州军欢迎你随时来做客。”
侍卫听了也连忙回礼。
“侯爷当不得如此,是在下失礼在先又怎怪侯爷。”
又和李纪见礼,侍卫吃惊,问可是虎牢飞将?
李纪莞尔,问他名姓,侍卫曰姓赵名云字子龙,常山人氏。
众人进帐,分宾主落座,上酒宴,
“还未请教小兄弟名姓。”
赵云看着貂蝉耳尖微红,欲言又止,
貂蝉笑笑,男子装扮只显得柔弱些,此刻举杯相对,“我叫貂三,是李将军新招亲卫,谢赵大哥相扶之恩。”
声音干脆利索,英姿飒爽,倒没了女儿家的姿态,李纪大汗,该不会又是雪阳将军那种女汉子类型吧,都怪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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