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深处,夜瘴弥蒙,繁茂的林中下不断发出刀剑嘶鸣之声,铁针与毒箭在草木间你来我往。
那竹青灯支撑了小片刻,已经打的气喘吁吁,汗如雨下,早就想脱身了,奈何唐门众人穷追不舍,将他咬的死死的。
赵青知的声音在刀剑圈外围响起,“这位兄台这是何苦?我唐门是为抓佟十方,你偏要出来挡道,不是好狗。”
竹青灯将铁扇甩出,它在身前飞出巨大弧度,重伤几人后又回旋到他手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赵青知看着是人的模狗的样,实则是烂泥塘里的臭莲藕,全是烂心眼。”
赵青知是激不得的人,此前就被佟十方当众羞辱了一句,现在闻听他也如此出言不逊,登时火冒三丈,他抬手一挥,示意身后弟子再朝竹青灯放出毒箭,然而身后人却没回应他。
“一群榆木猪脑袋,眼瞎看不见吗?我叫你们放乱箭杀了他!”他暴跳如雷,转身低声痛斥,却见身后弟子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山瘴已是最浓时,周遭雾气蓝甸甸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忽然一把大刀破空劈开瘴气,重重压在他肩上,他双腿一沉,险些跪下。
雾气后露出一张飞眉凤目、粉雕玉琢的脸,可目光却似冷刀锋,扎在他脸上。
“你、你是谁?”
佟十方冷道:“你我才见过,分别一刻就不认识了?”
赵青知认出她的刀,“佟十方?你果然是刻意易容到我山中,分明是你别有用心在先!”
易容?她满头问号,远处的竹青灯仍在与十几名唐门弟子拆招,打的难解难分,她无心追问。
“别废话,叫你的人先撤回山中,我有话要问你。”
一代掌门被人胁迫,他心中自觉屈辱,不服气,吹眉瞪眼就是不肯。
佟十方掌中施力,将刀向下用力一压,赵青知立即气沉丹田,用手夹住刀面,用力反托。
这一反抗,他难免心惊肉跳:没想到眼前这个文弱的女子,体内居然会蕴含如此大的力量,他武功不算上乘,但也不差,却都难以扳动她的刀。
那刀再次往下一压,这次没留情面,刀刃近乎要剁开他的锁骨,他大骇之下猛然矮身,泄了力气,一下单膝跪在地上。
“再不叫他们走,我就让你当一回杨过。”她作势刀刃一斜,要切他右臂。
赵青知连忙喊道:“住手!你们都住手,立刻收刀回山。”
弟子伤亡惨重,活下来的也疲惫不堪,闻听连忙收剑隐入瘴气中消失了。
佟十方听见四周没了打斗声,这便收了刀往面前一立,“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这事又和江湖盟有什么关系?”
赵青知没料到她会收刀,扶肩缓缓站起身,小眼珠子却在眼眶里乱转悠,打着鬼主意似的。
“你不说,我现在杀你,你骗我,我日后杀你。”她目光狠辣,透着噬人的光。
赵青知心头盘算着得失,终于道:“今年三月初八,江湖盟三位尊者放出消息,说要退位归隐,有意将尊者之位传给刀剑榜前三,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将秘不外宣的内功心法,大批神药以及一大笔财富作为附带奖励传下去。
“各大门派掌门听说你会成为下一任江湖盟尊者,自然不服,就去江湖盟与三位尊者争执,尊者们见众人不服,只好下令,四个月内谁若能找到你打败你,谁就能登上榜二,继承你的尊者之位。”
“他们为什么不服?”
“因为你是女人,还是个年轻女人。”
“可笑,年轻女人就活该是大字不识、闭门不出的弱杨柳?年轻女人荣登高位,就该受到拒绝和指点?”她心中怒不可遏,却压抑道:“还有什么,你接着说。”
“后来榜三高手竹青灯跳出来,他说你这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绝不可能死于他们刀下,江湖盟各大派便与他作了场豪赌,在江湖盟总舵众人见证下,押下来筹码。”
赵青知继续说道,“四个月后,也就是七月初八当日,你若是死了,无论是被任何一派击杀的,所有门派都可以得到竹青灯一千两黄金以及他的独门武功秘籍,反之,若是七月初八当日你还活着,他就可以独自收拢各大派押下的一大笔赌金以及各家的心法绝学。”
佟十方小受震撼,虽然类似的剧情在影视剧里看多了,但放在自己身上,并且与自己的项上人头有关,所感受的冲击就并非是可以轻描淡写的了。
那场一路流传的神秘甲局乙局,她是甩不开了。
再说回竹青灯,他一意孤行,以一己之力站在江湖盟的对立面参与赌局,其中必然有人动了歪心思要连他一起杀了。
杀他可是双利,一可以扰乱赌局,二能夺下榜三之位,成为下一任江湖盟尊者。此前听说他已经失踪多时,想必他那时也在躲避各大派。
“赵掌门你要杀我,倒还有些现世的道理,我今天先不杀你,但是我要你传一句话给江湖盟各大派。”
伤口奇疼,赵青知早被挫了锐气,“你快说来。”
“就四个字:狗熊开会。”
“什么?”
她正了正色,“记住了,一定带到。”
她收了刀,赵青知连忙退了一步,扶肩道:“好,女侠今日放我一马,来日赵某必相报。”
佟十方不言语,握刀便走,怎知赵青知目色突然阴鸷,从腰间摸出一只金属圆筒,一面是机关,一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孔,正是唐门独一份的暴雨梨花针。
他对着佟十方后脑射|出千针万针,万万没算到她似乎早有预备,猛然旋身飞刀挡下,随后刀探入他手腕下,向上一挥,砍下了赵青知握着暴雨梨花针的右手。
赵青知惨叫一声,扶手倒在地上,鲜血喷洒入山瘴。
“早猜到了,你门中幼童那样歹毒,恐怕是师传门中,你口中的报根本不是报恩的报,是报仇的报。”她从那只断手上拾起暴雨梨花针,轻轻摇动,听见其中仍有针响,便塞入衣中,“这个恶毒宝贝我便替你收下了,多谢,话要带到,不然我还要回来取你另一只手。”
她独自往山下走,半途中再次听见树梢上沙沙怪响。
“下来吧,竹老三。”
竹青灯从树下跃下,落在她身后“你这名字取得,怪让人不舒服的。”
“叫你老三都是抬举你了,身为榜三高手,对付几个功夫差劲的弟子居然这么久脱不了身,你好意思?”
“喂喂,话别讲的这么难听,我这不都是为了给你争取下山的时间吗?”
佟十方站住,回头乜斜他一眼,“你与江湖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替我说话?”
竹青灯被她如此一望,立刻低笑一声,小跑着跟上去,“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榜二高手真的是那副尊荣,原来方才你易容了。”
她步子原本迈的又宽又急,猛然刹住,竹青灯险些撞上她。
“什么时候?我什么模样?”
“我救你出来的时候,那是真丑,丑的叫人想喊一声丑八怪。”竹青灯挤眉弄眼学了学。
她静静看着他,目光暗沉沉的,仍旧没选择追问,片刻后继续往山下走:“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在江湖盟上替我说话?”
竹青灯在后面步步紧跟,“嗨,那还不是因为我对你敬仰已久?刀剑榜上前三十不过五位女侠,其中两位是因为善举德行,一位是因为兵器奇异,另外两位才是因为武艺高强,而你是一众女侠中的榜首,而你的排名又在我之上,我对你好奇已久,而且佩服的厉害怜惜的厉害,你方才骂的对,那就是一群狗熊。”
此人说话又密又急,树梢麻雀似的,听的让她心烦。
她转身,一刀架在他颈上,“我怎么想你都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变相害我。”
“这如何说起?”竹青灯也不躲,稀奇笑道:“小可愿闻其详。”
“你与江湖盟各大派对赌我的人头,看似是在为我发声,其实是用黄金和秘籍在刺激各门派更加努力的来追杀我,你什么居心?”
他目光微微一滞,继而一动,“我没想到这一块,话说回来,这对赌赌局也不是我主动提出的,各大派和我对赌,我也就应承下来了。”他用铁扇屁股挠了挠发隙,苦思冥想,话锋一转:“你看,江湖天地之大,能遇上那就是缘分。”
她不说话,眼皮耷拉下去,遮住上半截眼珠。
“你仔细想,我是老三,你是老二,咱俩联手没准连老大都打得过,还怕那些邪门歪道?就算打不赢,起码打不死。”
她收刀,转身往山下快步走。
留下竹青灯在后面喊:“老二,今夜起让我跟着你吧,你能保住命,我能保住钱,喂,别走哇。”
此刻已是下夜,沉烟在山脚消散,一轮皓月悬在当空。
李三粗靠坐在一栋破败无人的茅屋后墙下,胸前横着流星锤,目光横扫,警惕着风吹草动。
陈赝生和了色各自捧着一堆书纸翻翻看看,口中不住念念有词。
李三粗歪脖子瞟了一眼:“密密麻麻像饼子上的芝麻,瞅一眼我就头疼,我小时候读书,没少挨我娘的毒打。”
陈赝生一面翻书一面问:“你读过书?”
“怎么,瞧不起人咋地?我也是上过学堂的。”
“那你怎么还出来混迹江湖?”了色问。
“你这光头小子欺人太甚,混迹江湖的就该是白丁不成?”李三粗不服,继续辨论,“要是人人都围着纸笔打转,谁来维护江湖的公正?难道靠他书生念叨,还是你和尚诵经?”
了色正欲开口,陈赝生已经耳廓微动,仰头先望向屋檐。
只听上面传来不绝于口的笑声:“这位兄台说的不错,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读书人有读书之志气,武林人有武林之魄气,小兄弟拿人短处比己长处,这才不是君子所为。”
声音耳生。
李三粗如临大敌,拍地而起,一手一个将陈赝生和了色从屋檐下生生拽出去,三人聚在月下向屋顶上一望,上面盘腿坐着一个男子,笑盈盈望着三人。
“你是唐门的人?”
“兄台你开什么玩笑?我才与他们在山间过过招。”
李三粗继续追问:“你从山上来?可有看见我大哥?”
“你大哥哪位啊?”
“人美武功高,背一把大弯刀,你见到没有?”
“原来你家大哥是我家老二,那你岂非要叫我一声二哥。”
“胡说八道,我可从来没听说大哥还有个兄弟的,你别是心怀叵测,想耍什么计谋拆散我等!”
竹青灯晃扇,盈盈一笑道:“冤枉,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竹青灯,再乱说我打烂你的嘴。”却听远处传来一声,是佟十方拉着脸从月下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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