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娘儿们这么遭人恨?”
“不是遭人恨,是她的命忒值钱,杀了她就有银子使,干啥不要?”
其余人好奇的紧,一会儿叹息人命有贵贱高低,一会儿又说想不到一个走江湖的娘们儿还能引起江湖风浪,这辈子能叫全天下鸡飞狗跳一回,便是死也是值的。
佟十方起身走近,在火坑边坐下,“这位大哥,你大舅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胡须脸一见把她也吸引过来,更是洋洋得意,“打听?我大舅是谁?廪生!他能不知道?道上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谁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只要提着她的头去江湖盟,就可以荣登江湖第二,还有武功秘籍和大把银子使,现在有不少财主大官花钱要买她人头。”
这放在现代叫什么?全民狂欢。
“为什么大家不信她会活到最后呢?”
他眯眼瞟了一眼佟十方的刀,笑道:“傻妮子,一个女人,武功再高也是势单力薄,小胳膊小腿几两肉能干过天下英雄?她有几双手?就是千手观音托生她也得死。”
烤了半晌火,手脚关节处终于灵活起来,佟十方起身松了松筋骨,“你就这么肯定啊?”
“当然了。”胡须脸也随她缓缓站起身,将身上长袍掀在地上,只见他手上早已紧握着一把宽大的利斧,“因为等会儿她的脑袋就是我的了。”
其余赶路人也相继起身,身上的破布袍纷纷落地,亮出了在怀中裹抱着的各色兵器。
佟十方快速扫了一眼,只道:“等了这么久,真是辛苦诸位了。”
胡须脸舔舌一笑,同伙快速散开,将二人包围在其中,并摆出阵式,“不辛苦。”
“那就不用谢了。”她从背后抽出刀。
“谢你?我谢你什么?”
“不用谢我送你们上路。”
她话音落地,刀身已经一探,插入地坑,将燃烧的炭火全部挑起拍飞,胡须脸向后急退,炭火便飞甩到前面的三人脸上,那三人都穿着宽袍大领,炭火顺着脸瞬间滚到衣底下,烫的几人惨叫连连,只顾着低头拉扯衣服。
佟十方见势抬起脚,连踹中三人腹部,衣服中的炭火在重击下瞬间陷入皮肉,冒出一股焦臭的白烟,近乎烫出一个烙印。
出师未捷,胡须脸在后方举起斧头,暴怒高喊:“还等什么!快杀了这狗|娘|养的悍妇!”
那三人凶神恶煞扑来,佟十方却被竹青灯抓住后腰向后一拽,而他向前探出一步挡在她身前,手中铁扇已经一展飞出,轻巧的划过三个脖子,登时切豆腐似的划开了喉咙,亭中鲜血飞溅。
铁扇飞回竹青灯手中,他接扇挡住喷溅的鲜血,只见鲜活的人血竟顺着他扇纹的沟沟壑壑一点点被吸收,好不骇人。
余下的四人面露惧色不敢再上前,胡须脸见状在后方呐喊不已:“一群杂|种废物,还要不要银子娶不娶媳妇了!”
四人闻声重振方阵,纷纷举起兵器从四面同时杀来。
佟竹二人快速交换眼色,立刻背身而战,一个刀过肠落地,一个扇飞血狂流,三两下就解决了几人。
举头再望,那胡须脸不知何时已经撒腿跑远了,佟十方正打算动身去抓他,竹青灯却已经蹬地而起,先一步追出去。
“看招!”
“你留……”她话还没说全,那扇子就飞出追上那人的后颈,咯一声脆响,切断了对方的枕骨,胡须脸叫也没叫就倒在雨中。
佟十方幽幽叹了口气。
“你瞧瞧,有个人伴着你多安心省力呐。”竹青灯接住扇子,在雨中翩翩公子似的晃了晃扇身,得意洋洋的望着她,“二表姐刚才喊什么来着?”
“我叫你留活口。”
他足下一顿,收扇道:“怪我心急,我在你这样的高手面前自然急于露两手了。”
“算了。”她将刀探入雨中清洗掉血迹,就将地上散落的炭火踢回地坑,坐下身继续烘烤手脚。
竹青灯贴她坐下,“在想什么?你有什么见地?”
“这些人的功夫简直不堪入目,显然根本不知道江湖水深,仗着豹子胆就敢为一时利益来杀我,可见不过是些无门无派的乌合之众,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甲局的?我在钱庄听人说过,甲局除了你竹青灯和江湖盟各大派了解,外人是不会知道的。”
竹青灯点头称是,“甲局对赌的条款的确是秘不外宣的,如若散播出去,那肯定是局中人使的坏,可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要知道甲局内容是,谁拿到你的项上人头谁就能登上刀剑榜榜二,榜二只有一个,但争夺的门派已经如此之多,完全没必要招惹整个江湖,给自己增添对手。”
佟十方点点头,“还有一种可能,这个把甲局泄露出去的人,就是纯粹要我死,是谁当榜二他无所谓。”
“你还有什么仇家?”他又道:“不过眼下还有更棘手的问题,他们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这杏花镇名不经传,根本不为外人所熟知,你再想想,你家在此处的消息,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那张鼻大嘴宽满面胡渣的彪悍脸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李三粗?
虽然日夜相处了两月之久,但李三粗、了色和陈赝生在她眼中仍旧只是三个过客,几人不过是因为某些必要原因才互相为伴,她很清楚,他们迟早会分道扬镳,就像高考冲刺班的考生,又像项目组的同事。
身为一个现代人,她很清楚,也深刻体会过什么是曲终散场人走茶凉,心肠冷是难免的,更何况因为过去二十五年的生活遭遇,她对人一贯很难生出亲近感和依赖感。
但即便如此,她仍觉得这事不是李三粗干的,谁会选他那样一个圆膀粗腰的莽撞壮汉来她身边做眼线?何况相识当日她本打算宰了他的,最后饶恕他也只是她的一念之差。
她走到雨中去翻看胡须脸的尸首,实在没找到什么线索,“他们没有杀掉我没有回去,一定还会有下一波人赶到这,我不能这么逃走。”
竹青灯无奈道:“你要回去和他们死磕?就不怕他们像成群的飞蝗一样,不停的攻来?”
她解释道:“我突然想起吴婶说的话,我不在镇上的这段时间屋子被人盗窃了八回,这镇子里人口并不多,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在何处,家境又如何都是一清二楚的,我住的那条后巷是全镇最穷的,哪来的小偷会在近两月里光临寒舍八回之多?这群人不是小偷,都是冲着我来的。”
“你有什么打算?”
“回去,守株待兔,捉一个打听清楚。”
回到南街后巷,二人借着白日休整了半天,就去找吴婶打听此事,据吴婶回忆,在佟十方不告而别之后没两日,她的破屋子就被人撬开了第一回,“头回我就想报官,但也看不出你屋里掉了啥,我瞧里外还算整齐,也就算了吧,谁知道过没两日来你门前一看,锁又被砸掉,门又开了,之后就反反复复,没完没了,隔段时日,那贼就跑来闯空门,你说气人不气人。”
她细细回想,确认在出镖之前,自己并没有在外透露过这个居住点,而知道她住在这的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等等,有一个人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住在哪里,就是她刚穿书进来时,每天给她颁布日常任务的那个npc。
那个npc就是现在在巷口开饼铺的王叔。
佟十方与竹青灯来到饼铺,只做寻常打扮,和颜悦色的要了两块葱油饼,一面看着王叔擀面烤饼,一面有一茬没一茬的搭话。
“叔,怎么好久没见到婶子呢?”
王叔满脸笑意:“一月下雪的时候我这饼铺不是闭门了一个月嘛,是我和你婶子上京去了,我家大妞生了个大胖闺女,我们去看看她,你婶子就顺便留在那里帮一把手,免得叫大妞受委屈。”
佟十方连声说恭喜,又话锋有一转,“你家大妞有福气,能嫁到京城去,那可是个好地方,比起咱们这小地方,是不是见闻特别多?”
王叔转过身来,得意道:“那见闻可多了,什么传闻都有,有说皇上的,有说亲王的,还有说——”
“还有说女侠的?”
王叔的笑容僵在脸上,又转过身去鼓弄炉火,“有是有,京城也是江湖嘛,打听啥的都有。”
“那有没有打听我的?”
他不动了。
佟十方向外瞟了一眼,压低声音,“叔,我本名叫什么,整个镇子只有你知道,我原是闯江湖的隐居在此,也只有你知道,如果有外人寻着我来,那你猜是谁透露出去的?”
王叔一双手僵在炉火前。
“小心烫伤。”她将他的一双手推开,继续说道:“叔,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是要来泄愤杀你,就是想向你打听,你去京城的一路上向谁透露过我的消息。”
王叔登时满脸愧疚,唉声叹气扶桌坐下,“我后悔,真的后悔啊。”
原来一月时王家夫妇一同上京,除了照顾家中产子的女儿,也是为向亲家借钱周转饼铺。两家关系融洽,聚在一起喝了酒,就说起闲话。
他亲家老爷是京城开武馆的,耳听八方,总得到一些要紧的风声,说是近来京城里有一群不露姓名的神秘人在坊间暗暗打听一个人,是个女侠叫佟十方,如果有人能给线索,就能得五十两黄金。
“我、我是想找亲家借钱来着,可奈何大妞头胎生的是闺女,我毕竟有愧啊,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就想着要么我去盘问盘问,看看那个神秘人能…给多少银子。”
他花钱打听到了一间戏坊,上楼到了门前,门里几个影子暗暗憧憧,王叔不敢开口,隔门先问是谁在打听佟十方。
里头的人闻声不答,王叔又问,要是彼佟十方不是此佟十方,那赏金还给不给,那人仍旧不说话。
“我左右一想觉得古怪,就走了,可在我返乡的途中总感觉有人跟在后面。”他佝偻着背坐下身,扶头懊恼道:“三月初你不告而别,大伙儿都在议论说你失踪了,你叔我吓得半边身子都凉了,我还以为是他们跟踪我找到了你,把你给害了,你说我这嘴,咋那么快那么急。”
“叔,我说过了,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横竖我也没少一根头发丝。”佟十方语气平平道:“不过还有什么消息还麻烦你全盘托出,不要继续瞒着我。”
“我我我。”王叔急了,猛然站起身,“哎呀我不骗你,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也帮你问了背后打听你的人是谁,他们不说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是怕你就离开这嘛,这不就好了吗?”
竹青灯听不下去了,硬生生冷笑一声,王叔闻声立刻不再说话,走回案边低头揉面。
佟十方与竹青灯起身要走,他才再次抬头,小心翼翼问:“你们……那饼还要吗?”
她回头看他,他立刻把目光缩了回去,只听得铺子里擀面杖的声音越滚越急。
“王叔,别怪我再多嘴一句,孩子健康就好,别管男女,大妞没错,你也没什么可愧疚的,好好待孩子,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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