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远处已经传来衙差的嚷叫声,三人飞身上附近的屋脊,看见镇上灯火已亮起大半,这便抛下身后一切迅速离开。
临近镇口,佟十方想起拴在附近街口的壮马,对竹青灯道:“你的腿伤看来不轻,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还需要那匹马。”竹青灯来不及阻止,她就身轻如燕的弹跳上屋脊。
在她背影彻底消失的刹那,搀扶在一处的两人同时撒手,随即只听一声浊响,铁扇与灰衣人手中兵器撞击在一处。
那古怪兵器是从灰衣人袖底瞬间飞出的,与他手臂一般长,细看令人生畏,看上去根本就是一条由金属所造的人脊骨,每处关节都清晰可辨,顶端则削如芒刺,已经压上竹青灯心口,好在被他铁扇扇叶卡住,没有继续往前刺。
那灰衣人勾唇笑道:“看来阁下的腿已经痊愈了?那可太好了。”
竹青灯阴沉着脸,“你想怎么样?你到底还谁?”
“这话不该我问你吗?”
“那我就说给你听听,在下正是千杀手竹青灯。”
“高手,幸会幸会。”他声音里含着戏谑,似乎根本没为此感到诧异,他只将手腕一转,那铁脊骨如活了一般,突然从刚变柔,蛇形般穿行过扇叶,往前又探了一寸,竹青灯心口吃痛,立刻双手握扇死死抵住。
便听灰衣人风轻云淡道:“你这功夫可不怎样,倘若你是榜三竹青灯,谁的武功在你之上,你应该猜得到。”
竹青灯冷目望他,可气他遮着眼睛,深藏不露,目光是喜是急是怯叫人猜不透。
此刻身后已传来马蹄声,佟十方一袭红衣夜奔归来,二人急忙收手,只见那铁脊骨如活物一般迅速收回灰衣人袖下。
竹青灯望着扇面上的伤痕,心头不禁惊叹,口中却暗道:“兄台,大道通天各走一边,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灰衣人唇间欲笑未笑,显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只走上前将他胳膊高高架起,“兄台伤的不轻,让在下伺候你上马吧。”
三人离开杏花镇,留下一地鸡毛。
出镇急行五里又到短亭,视野外已泛起青白。
佟十方翻身上马,坐在竹青灯身后对灰衣人抱拳拜别,“兄台,这次仍是多谢你,大恩不言谢,咱们就此别过。”
她不等他开口立刻牵住马缰,夹蹬急行,一路狂奔。
竹青灯松下一口气,心中暗喜,不住道:“我就觉得他不是好人,眼下来接近你的,除了我恐怕都是不怀好心。”
“你也是为了利益,可别把自己洗的那么白。”她目视前方,不徐不疾道:“这人虽神出鬼没,却没作过恶,是好是歹也不便下结论,只是他始终不肯透露姓名,也不露相貌,这我倒是介意,既然刻意隐瞒,可见往来无诚意,我也不想和他纠缠。”
“总之想想你那两万两黄金,还是悠着点吧。”
竹青灯从衣襟上撕下两块布,将她的两只手从马缰上一一掰下来,仔细的包扎着,动作轻巧细微,说话时的吐息轻轻抚在她手指上。
“你呀天下第二就真把自己当金刚天王了?徒手挖墙那是姑娘干的事吗?”他又对着伤口轻轻一吹拂,“伤口挺深,小心些,我来拉马缰,你抱着我就行。”
竹青灯散尽温柔,她却无心于此,莫名奇妙想起陈书呆子。
那一朝在孙府月下,他也是这样嘱咐,他说话时温柔小心,目光沾着试探,像是变成另一个人,这可把佟十方吓得不轻,立即呵退他。
那呆子应该自小也没与女人打过交道,怎么会懂这些撩拨手段?又是包扎又是含情脉脉的关切,和谁学来的?分别有十余日,也不知道他走出去多远。
忽然间,陈赝生那张又呆又憨的大脸浮现在她脑海里,她见鬼似的一猝,牙一咬头一甩,拨开竹青灯的手,也甩掉那些杂念。
“谢谢,不过我不吃这套。”
竹青灯也不介怀,轻轻一笑:“哦,知道了。”
二人一路前行,至长亭又至长亭,便见远处城墙屹立,是到锦州城了。
却说上回,良知秋几番追踪还是让佟十方跑了,不免心生懊恼,对于看不惯却又斗不过她这件事,实属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他回了京城每日运气练功,又找了一个颇有江湖阅历的包打听,追找佟十方的下落,势必重整旗鼓将她捉住一回。
哪知包打听当天就得了消息,“大人,其实您不必煞费苦心,眼下满天下的人都在找她,您要是需要她的下落,去京城礼月楼里走一趟便可。”
他当日就赶去了,只见那彩楼内欢门玉槛,好不奢靡,一路快步登上三楼,便见眼前是一处宽大的茶堂,东面雪白的墙上悬着一块黑榜,写做龙虎榜,榜上张贴着密密麻麻无数江湖告示,其中竟有许多是关于佟十方的。
一说佟十方现身江南复地,一说佟十方躲在崎岖山林里,还一说佟十方隐姓埋名嫁给某地某官做了妾侍。
良知秋寻桌坐下,要了一壶滚茶细细的吹,竖着双耳探听,不久后便见一个矮胖汉子冲入厅内,蹬地而起揭下两张告示,落地后又痛骂不已,作势要撕毁。
“t,是哪个没p眼的龟儿子在这张贴假消息,害的老子东奔西跑的找人,还花了不少银两,回回都落空,叫老子遇到非撕了他不可!”
旁侧一桌闲人举酒笑道:“这位好汉不必大怒,在这坐着的哪一个不是呢?我告诉你,现在人人都在找佟十方,都想争个高低,既然如此人人都是对手,自然有人刻意散布假消息了,你把它撕下来岂不是方便了旁的人?”
胖汉子一听有理,吐了两口唾沫抹在告示背面,将它又贴了回去,“对头,不能老子一个人吃亏。”
他要了四两牛肉一壶酒,坐下边吃边痛骂:“佟十方这臭娘儿们真会躲,成心撩着全天下的好汉,要是给老子捉到了非得耍玩几天再拧下她人头。”
良知秋蹙了蹙眉,心中鄙夷不已,即使他对佟十方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但听到一个姑娘被如此羞辱,也是难以容忍的。
他索性打断那矮胖汉子的龌龊言辞,“诸位,在下近日才返京,不知京中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全天下都在找这个佟十方?”
远处一桌回道:“这你都不知道?她可是江湖盟刀剑榜上数一数二的女子,谁取她人头,便能坐上江湖盟尊者的位置,还能得金银千万秘籍无数,只要杀死一个女人就能得到一切,谁不想要?”
“既然她排位如此之高,想来是不好对付的。”
“一个娘们儿有什么不好对付的?”那矮胖汉子开了口,边说边从口中喷出碎肉,“妈的,咱强取不行,还不能智取了?譬如把她扒光了睡一晚,生米煮成熟饭,待她舒坦老实了再连夜起来一刀毙命!”
厅堂众人闻声齐笑,伴着荤话酒喝得更多,肉嚼的更爽快。
良知秋忍无可忍,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茶碗箸筒离桌一跳,他起身环视四周,“一群所谓江湖好汉在这编排一个姑娘,竟不觉可耻?在下尽可告诉各位,她的武艺之高不是你们可以触及的,去了就是送死,到时跪在地上求饶岂不贻笑大方?”
那矮胖汉子喝的两腮通红,魂飘飘腾起,壮着胆骂道:“你个孬孙怎么知道?凭什么在这将她吹捧?”
“就凭我与她交过三次手。”
众人停杯抬头,“你当真?”
“当真个p!老子才不信!你这么急于护着她,我看是与她在被褥子里交过手吧?”
一言出,众人又呲笑不已。
良知秋高声痛骂:“你们是什么英雄好汉?堪称不知廉耻。”
那矮胖汉子终于大怒,抓起倚在凳边的长刀,耍大刀似的绕着头顶转了三圈,跨腿摆出架势,招手道:“不知廉耻也是好汉!来!你来!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手上真功夫!”
良知秋怒火中烧,面色发青,从后腰抽出狼牙锏,脚下腾走,踏侧墙飞起,一锏探出,只用三分力打向那人手腕,那胖汉子吃痛胡乱甩手,大刀被甩至半空,良知秋又追击往刀上一劈,便听半空一声震耳脆响,刀落地时已作两半。
胖汉子的手腕肿出一个小坟头,骨头几乎是断了,他恼羞成怒,登时酒醒了大半,咆哮道:“你把老子弄残废了!老子杀了你!”
正所谓心口不一,口上如是说,脚下向后退。
众人这才细细打量良知秋,见他头戴雀尾冠,身穿窄袖罗褶,本身就潇洒,眼下又一击击毁对战兵器,实在是好不威风,立刻就心生不服,纷纷围上前来,掏出兵器左摇右摆,目光全是不怀好意。
“小兄弟若真的与佟十方交过手,那我们可就要好好请教请教了,若我们输了就信你,索性也不去找那佟十方,也免得叫她取了性命,对是不对?”
良知秋提眉拱手道:“尽管放马过来。”
在这么一个午后,一群人在礼月楼开打了,打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天翻地覆,桌椅瓢盆砸的稀碎。
良知秋武功不俗又年轻气盛,动手又偶失分寸,将一群人打的人仰马翻,抱头鼠窜,有几人被鼻青脸肿,趁着他去教训旁人的间隙想奔下楼,却被他探来的锏及时勾住头发,一把拽回去接着挨揍。
店小二见势头久不平息,便去把在梨园听戏的大当家找来,才平息了这场争斗,大当家一眼认出良知秋,立刻抱拳大步步入,挡在挨揍的众人面前,挡下良知秋又一波攻势。
“这不是锦衣卫所的良公子吗?失敬失敬。”
来的时候,良知秋只为打听消息,却没料到走的时候,已经“盛名”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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