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十方被空气猛呛了一下,喉咙里水份好像瞬间蒸发了,里面干涩的只能发出摩擦声。
直到肢体停顿了好几秒,她才觉得呼吸重新平缓起来。
“你……”她缓缓支起身子,“从哪儿学来的这么油腻的——”
他没让她把话说完,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托起来,嘴唇不轻不重的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僵化的躯体没有更紧,反而松懈下来。
原来如此,就这么小鸟似的啄一下,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虎口蓦地收紧,死死卡住她的下巴,不准她动一下,另一只手则将她的手臂折到了背后。
第二个吻,砸在锁骨上,第三个,埋在衣襟交壬的胸口,衣襟顺势被咬住扯散。
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接二连三,如迸发的温热的流水顺着曲线往下淌。
她近乎是下意识的,用唯一还能动的手轻易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现在停下来,我还能原谅你。”
九郎借着她的力缓缓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里波流暗涌,清澈可饮之下初现一种令人疏离的陌生感。
她手上的力忽然就泄了五分。
这是一个npc应该有的眼神吗?
对视之下,九郎一言不发的先行松开了手,佟十方见状也连忙将手收回。
不知哪里有风进来,衣服下的皮肤上有一线湿凉,激起她浑身鸡皮疙瘩,那是他留下来的。
出格一举之后,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多少有些不自在。她也不太敢继续看他的眼睛,站起身来拢好衣服,转身朝远处的石板床走去。
她低声说:“我……能理解你赌赢甲局的心情,情绪激动是正常的,我要是中了大奖,可能比你还疯,可是我不合适,地点也不合适,良知秋还在呢,如果他看见了——”
“能不能不要提他。”九郎的声音在她耳后蓦然响起。他怎么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
她吓了一跳,猛然转身,猝不及防的被他捧住脸,第六个吻终于落在她的嘴唇上。
轻软的舌尖在她还未有所反应的时候,就撬开了她的牙齿。
两个人失去平衡,倒在了裘衣上。
他按住了她的双手,佟十方只挣扎了几下,就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挣脱,她被全方位的碾压着,反应不及他快,力气也不及他大。
嘴里有两根舌头在绕缠着打架,她含糊的叫,“良兄!良知秋!”
但是远处的良知秋却纹丝不动。
“不是害怕他看见吗?”九郎终于抽离出来,让二人唇齿之间留了一点空隙,“为什么反抗?你问了,我答了,也不是让你摘星星摘月亮,怎么就后悔了?”
他再度含住她的下唇,投下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吻,他的声音像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世上哪有那么多后悔药,嗯?”
“我们……等一下……我们都不是小孩子,这事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大可以直接和我说。”
“对。”他吻舌氏着她的脖子,双手插入她发间,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颤抖,“这就是我想要的。”
佟十方想,她要等时机,等他松开自己的手,她就重新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掐死,如果时机够长,她就掏出暴雨梨花针杀了他。
但是很快,意识就被肌肤上传来的热、潮推翻,她脑袋里的湖面似乎开始荡漾,涟漪催的她昏昏沉沉,只想闭上眼睛。
如果就这样接纳他,是因为寂寞孤单了太久,怀念被人爆裂般相拥的温、存?还是因为,这个人是他?
她睁开眼睛,望着石窟的天顶,从石隙间投下的月光把她眼角的水光润成银色。
慌张,失落,酸楚,犹豫,一种难以分说的情绪把她紧紧包裹住。
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他?
是不是?
弯曲细长的石隙外面,一轮明月已上中天。
她轻喘着,说:“七月初九了,生日快乐。”
九郎被什么突然击中,浑身不动了,他的神智好像重新回到了体内,他轻轻抬眸扫视石窟。
七百个日月的痛苦折磨仍旧历历在目。
他现在在做什么?这样的拥抱和亲吻是为了什么?是像最初计划的一般羞辱她,还是出于别的动机?
他松开手支起上身,双膝跨跪在她的腰线两侧,他向高处望,目光讷讷的,凝着迷蒙的雾气,直到须臾后,目光才被月光催冷。
他再次垂下头时脸上的迷茫已经散去,他用拇指轻轻拭去她嘴唇上的水光,“的确七月初九了,但我还没赢。”
气氛古怪,佟十方没接话。
“局外人,或者说大多数江湖人并不知道甲局的全貌,他们让你活过了七月初八,是他们输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赢了。其实我赌的,是你活过七月初八,”他弓下身,双手再次插|入她发间,额头贴上她的额头,“然后死在七月初九。”
寒意顺着他的十指钻入她肌肤之下,她浑身寒毛战栗。
他的嘴唇轻轻嗫嚅,“要赢,就要由我亲手杀了你。”
喉咙又疼又涩,像被塞入一整块砖头。
“再看看我,好好想一想。”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带着渴求,声音变得很轻,“你还是想不起来我是谁吗?”
“你……不是竹、竹青灯吗……”
一直在与自己打赌,赌她在装疯卖傻,佯装失忆,但到了这一刻,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却在清清楚楚的回问他:你到底是谁?
她把他忘的一干二净。
他眼中闪过消沉,短促的嗤笑一声,不知在笑她还是笑自己,那种曾经被他短暂忘记的恨意,从石窟的每一个角落涌过来,再一次吞没他的整颗心。
“你的裘衣我今天还给你,但你欠我的也该还了吧,师姐?”他的目光冷测测的,一只手已经移到她的颈脖上,陨铁脊枪缓缓从袖底滑出,抵住她细长的脖子,“你该不会以为真的能逃掉吧?”
五味杂陈的情绪如骇浪般一波又一波的袭来,近乎淹没了佟十方的呼吸。
师姐?师弟?
“你是那个……”她嘴唇轻轻一动,“沈烟桥?”
所有的已知元素在她脑中快速组合,变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佟十方侵扰过的同门师弟沈烟桥,曾经杀回点苍阁要取她的命,她逃了,他来追,现在,他和江湖盟赌她的命,用猎物书生的名头伪装自己猎人的身份。
一个凭空出现的npc哪来这么多戏?
等等,她好像想起来了。
如果没记错,她那个粗糙的大纲里曾经提起过一个师弟,可是,只有一小段剧情:某个师弟的出现,令女主轻易得到了点苍阁的内法绝学,后来女主与师弟闹翻,才不得不离开点苍阁,走入江湖。
是他吗?连名字也没来得及取的那个人物,就是他吧。
到头来,原来他真的是她创造的路人乙丙丁,她还是被自己亲自创造的人物掐住了命脉。
她听见他说:“我一直想杀了你,行吗?”
差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喜欢上他了。
太可笑了,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好好待她,她居然相信死后会遇到这样一个人。
算了吧佟铃,故事已然注定,所有奔向你的人,无论因果都不会携带真心。
她没有不配,只是不该有感情戏。
“妈的,想杀就杀了,还问什么行不行?”眼泪近乎要夺眶而出,但委屈很快被她的高声痛骂取代了,“不就是睡了你吗?睡了你又如何?我过去可以睡你,现在可以睡你,将来还可以,睡完了照旧把你像一条狗一样丢下!”
九郎的眉梢轻轻蹙紧,手在难以抑制的颤抖。
她揪住他的衣领,不顾抵在颈脖上的陨铁脊枪,上半身一抬,狠狠吻住他的嘴,舌尖撬开他的口,勾出他的舌头,然后咬了下去。
九郎吃痛身体一顿,口中已是一包血。
“我和任何人亲吻都是这么的随便,你算什么东西?”她抬袖擦去唇上的血,每一个字都化成刀用力扎在他身上,“你啊,和天底下千千万万的狗男人一样,没有任何值得我多看一眼的地方。”
她用出格的动作和话语分散他的注意力,随后后腰挺起,向上一拱,将他颠起,四肢缠住他再用力一翻,反客为主,跨坐在他身上。
手在床下迅速一摸,青雁弯刀已在手中。
“王八蛋!”她绝不迟疑,深呼吸一口,刀已高举朝他面门劈下。
九郎立刻抬臂,陨铁脊枪格挡住刀锋。
他黝深的眸子轻轻颤动,咬紧牙,手臂用力一挣,将她从身上甩下地。
佟十方借势就地一滚,站了起来,她蹬踏身后的墙面,在半空一跃,向他再次劈来。
没有以往迂回的花招,像是为了发泄怒火,她的每招每式都劲猛直接。
九郎没有躲,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他似乎也没有力气继续格斗,只是一次次的机械的格挡。
暌违数载,直到最后一刻,她才逼他认清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他分文不值,从开始到结束,从现在到将来。
青雁弯刀如一道雷霆闪电朝他侧脸斩来,他猛然回神,单手将飞来的刀锋接住,锋利的刀切入血肉,滚烫的血顺着刀刃淌到佟十方手上。
刀被他擒住,她怒火攻心,双眼通红,“来啊,动手杀我啊,你不是要礼物吗?你不是要赢吗?拿我的人头去换,换你的天下第二!换你的金山银山!”
九郎终于被激怒了,他将青雁弯刀用力搡开,脊枪攥在掌心,高高挥起,狠狠砸在她的刀上。
生冷劲脆的声音在石窟内扩开,震的骨膜嗡嗡作响。
一路走来青雁弯刀不负重堪,陈旧的裂纹蔓延开,刀刃终于碎成了数片,合着血掉落在地上。
她的刀,她唯一的依靠。
眼泪终于盈满眼眶,佟十方脑袋里是一片空白,怒火像无法压制的猛兽吞噬她,攥着残刀的指骨在咔咔作响。
她举刀劈开风,向他斩下去,这回他垂着双手,没躲也没挡,任她的刀狠狠的砍入左肩。
皮开肉绽,血瞬间浸湿了长袖。
疼,但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反常的行为,令佟十方一吓以为其中有诈,欲要抽刀,他却先一步按住刀身,连人带刀将她重重压到墙上。
“在扬州重逢的那一天我就应该直接杀了你。”他的声音冷测测的,“不该……等这么久。”
“现在也不迟。”她松开握刀的手,狠狠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骗了我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还等什么?杀了我杀啊!”
他的眼睑渐渐泛红,只微微一垂眸,就有泪淌出边界染湿了睫毛。
他松手退后三步,脊枪收回了袖,青雁弯刀被从肩上拔出,狠狠丢在她脚前。
“我们……就这样吧。”
他走到一旁的石壁前,抠动一块石头,墙上立刻打开一扇窄窄的石门,他走进去,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佟十方望着门很久,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才弯腰去拾刀,她的双手在颤抖,怎么也捡不起来。
她不捡了,只是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埋下头,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混蛋,都是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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