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被风吹动,迅速翻页,她陡然想起来,这是曾在良知秋锦州家中见过的陌生男子,当时见他要误食人肉方砖,自己忍不住出面制止了他。
从偷听他与良知秋的对话可以推测出,他也是锦衣卫。
可是锦衣卫在这做什么?
吴颜又笑了笑,五官向中央收的更紧了,“嫂子生的如此娇媚,应该嫁人养在闺中,怎么来这闯祸?”
什么?
她在地上迅速滚动,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将面纱重新戴回,随即迅速起身,大刀一横,“什么意思?”
门外传来呵斥声,“大胆狂徒!竟敢夜闯王府密谋刺杀王爷,还不束手就擒!”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住令她感慨一声,这是什么狗屎运,撞上这样的事!
还不及说话,吴颜已迅速起身,从后襟里抽出隐藏的剑。
“刺杀王爷,胆大包天。”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有着鼠类般的反光,手中剑锋盘旋而来,“打伤任何一个官家,都该死!”
根本不叫她喘口气解释,简直不讲理!
“行,那我就打你一个试试!”
佟十方迅速出刀,没想到对方功夫挺差,几招就被她所制衡住。
收尾时,佟十方抬脚将他踹飞入屋中,他撞上木柜,木柜随即倒下砸在他身上。
她从天顶上的洞飞身出去,却见原本空无一人的戮王府内此刻到处都是人,细细一看穿着,都是锦衣卫。
他们好似追腥的苍蝇,一刻不休的从四面八方追来,用人海战术将她一次次逼回宅邸中央地带。
她蠢蠢欲动的想杀人,但也清楚在京城地界王爷府上杀一群锦衣卫是什么后果。
何况孙柳还没找到,她不能贸然惹事。
她被逼落到一处院中,旋即转身握刀扫视墙头,墙头上排着锦衣卫,像密不透风的墙把她围堵在其中。
“我要见戮王,”她沉住气,高声道:“我与他相识在先,是他兄弟的救命恩人。”
“正因为相识,你才有前因生恨要刺杀王爷!”吴颜立在同僚之间出声道。
他被木柜砸的满脸是血,嚼齿穿龈恨不得一口咬烂她,“兄弟们上!”
恰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脆响的哨声,如鹰隼长鸣划破压抑的夜空。
众人望去,看见院中一棵树梢上倚着个黑影,正随枝丫晃晃荡荡,哨声停下来,随即他手中的兵器朝锦衣卫一指,态度十分嚣张。
吴颜紧了紧槽牙,“是同伙!分队去追一网打尽!”
那人闪影般窜逃出去,锦衣卫们立刻兵分两路追上前。
这一边,锦衣卫们已跳下墙头,摆阵要攻她,谁知还没动手,那黑影居然从墙下又窜了出来。
他不但用调虎离山计支开半数锦衣卫,且快速折回从众人后背发出一击,彻底打散武阵。
此人步法快得惊人,在地上扫起一层尘烟,直逼佟十方身前,环上她的腰便飞身而去,迅速消失在远处。
速度太快,风吹得佟十方两只眼睛迷离发胀。
鼻端前又缱绻的淡淡的冷泉香。
她轻轻咳了一声,“慢点。”
眨眼间,二人已到了湖边树林中,落了地,佟十方灌了一嘴凉风,不住地打嗝。
“你这人真是嗝!我不是叫你嗝!该干嘛嗝!干嘛去吗嗝!”
“是。”九郎抬手摘下遮面布,“所以我该干嘛就干嘛来了。”
“毛病嗝!我要你嗝!帮忙了嗝!吗嗝!”话被气嗝切得碎碎的,一点没展示出她的气势,佟十方一脚踢在面前的书上,“烦死了嗝!”
“转过来。”九郎拍拍她的肩。
“不转嗝!嗝!嗝!”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过来吧。”
他将她的肩膀掰过来,面对着自己,“不是不相信你一人不能搞定,你是什么人?你该是刀剑榜上第一强,蕙质兰心,胆大心细,超群绝伦,技冠群雄。”
她吊着黑眸子瞪他,但这一连串词使她很受用,也懒于抵抗。
“我这不是来雪中送炭的,”他手指绕到她耳后,摘下面纱,“是来锦上添花的。”
“说的好听嗝!别以为嗝!我不知道嗝!你打什么嗝!鬼主意!”
他眼波流而不动,似笑非笑的,“知道就好,就怕你不知道。”说话间他忽地抬起右手,食指中指一弯,紧紧夹住她的鼻子。
佟十方正缺这一口气,又被他猝然间捏住鼻子,陡然张口吞下一大口空气。
她抬手掐住他的胳膊,“想闷死谁啊?姓沈的!”
他就不松手,“继续骂。”
“蠢书生!憨大头!”被捏着鼻子,她声音听上去奶声奶气,“松手!”
“还有呢?”
“还有你个王八蛋骗子!”
九郎闻言松开了手,佟十方捂住红肿的鼻子,不懂他发什么疯。
但见他动了动眉梢,轻声问:“还打嗝吗?”
诶?
这……给他一捏倒是真好了。
佟十方瞪睖他一眼,“多管闲事。”说罢就要走。
林中又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这里也有埋伏,我来牵住他们。”九郎将陨铁脊枪轻轻一甩,催她道:“你快走,别杀人,否则就真的中了计。”
两个人对彼此的武功都足够有信心,遂对视一眼点点头,分道扬镳。
九郎飞上高枝吹响杏核哨,将潜伏者悉数引开。
佟十方则飞奔在林中,突然她脚下一沉,随即身子一轻,被拉向半空。
原来地上铺张着一面大网,将她包在其中悬在树上。
幸而刀还握在手中,她用力割开网子掉落在厚厚的落叶上,随后看见面前的黑暗里站着个人,手里隐约垂着一只兵器。
对方迅猛跳起朝她扫来,她立刻下蹲,滚地避开了,随即调整状态,出刀相迎。
十几招后,对方仍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又一次朝她腹部击来,她用刀格挡,但没料到,青雁弯刀在黑暗中发出一声熟悉的脆响。
怕是又生了裂纹。
虽然是把破刀,她仍念旧情,心疼的厉害。
“你找死!”
她挥刀劈向此人的天灵盖,对方这回却迟疑了,一秒后才意识到危险毕竟,侥幸避开。
“十方?”
多熟悉的声音,这不是良知秋吗?
她脚步一杵,并无讶异之感,随即调整方位,不但不收敛反杀的更凶,挥刀追击,“告诉我,这是巧合还是设计?”
“什么设计?”良知秋一再避让,“你听我说!昨日锦衣卫收到消息,说有江湖人士要上门暗杀戮王,所以我才带人来此设下埋伏,我没料到会是你。”
“什么叫会是我!我根本不是来暗杀什么人的!”她旋身一刀斩过去,良知秋连忙格挡,将她的刀卡在狼牙间,却听她大骂:“安排你的同僚在屋里做什么伪装!不是设计哪儿那么多戏!”
“什么伪装?”他急道:“我一直在这埋伏啊。”
二人的打斗声引来一群锦衣卫。
“同知大人当心!!”
“同知?”佟十方骤然收了刀,旋身飞上了树梢,她垂眸看着他,眉眼中盛满尖酸蔑视,“良大人,恭喜你啊,祝你往后平步青云升官发财。”说罢她便在梢头踏枝离去了。
这话说的有多轻,就有多讽刺。
良知秋只觉得心被一根绳绕了千万圈,勒的无法跳动。
吴颜已携人赶到,见树梢摇曳知道那是佟十方离开的痕迹,立刻就要追。
“张太师口信,宁抓一万,不放万一!兄弟们追!”
良知秋忙横锏拦路,“吴兄,这是误会,盯错人了。”
吴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把手摊在他眼前,“什么误会?这就是她干的!张太师的指令你不想听了?”
“你听我说,此人绝无理由刺杀戮王,你我若把她抓住交给太师,岂不是错伤人命?”
“你是不是魔障了?不是她会是谁?不拿她拿谁?拿你我交差吗?同知大人,咱们锦衣卫现在仰仗的是太师,他要你我升就升,要你我落就落,你想想清楚!”见良知秋迟疑,他将血手印拍在良知秋肩上,“醒醒吧,她一个江湖草莽,就是生的再可口也犯不着叫你我赌上仕途!你就别去了,让我来。”
京城夜色里,一群人在屋檐上你追我赶。
锦衣卫的武功刻板陈规,不足以媲美江湖中人的机灵诡变,但脚上追踪功夫却不可小窥,加之佟十方不熟悉京城路段的走势,附近又是地阔天广的地界,迟迟没找到合适的藏身处。
佟十方被他们咬的死死的。
要说追是追不上的,但这群官差就和鬣狗似的,甩也甩不掉。
吴颜眼见不好,抬手放出几只暗镖。
她耳廓听风,委身向前一滚避开了,迅速转身,刀在屋檐上顺势一挑,将石瓦连连挑飞出去,挡下最近的一波锦衣卫。
随着石瓦落地,脚下空荡的街道上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佟十方拧,锦衣卫更拧,谁也没理,继续你追我赶。
疏忽间天降一名威武男子,二话不说替她截住了锦衣卫,气势汹汹的责问:“何故在此喧闹?”
“让开!”吴颜指她,“我等锦衣卫在此抓捕嫌犯!”
那男子上前一步,“我家主子有令,叫尔等止步于此。”
“你家什么主子?这可是俸太师之命行差。”
众人身侧的街道上窜来笃笃马蹄声,一辆蓝顶白描的马车缓缓停住。
车上下来一人,那威武男子见状飞身而下,对其单膝跪下,“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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