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所有人哄堂大笑。

    茶堂中正巧坐着一个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教书先生,有人将他拉到龙虎榜前。

    “来,老先生您给瞧瞧,这还有这,这些都是什么字?”

    老先生不紧不慢的扫了一眼茶堂,心道居然有人当着他这个权威的面放狗屁。

    “这叫,”他抬手端了端眼窝里的叆叇,“鬼画符。”

    又道:“老朽看只有鬼能认识。”

    “小爷真的见过。”那人发起誓来:“小爷若撒谎形同狗!”

    佟十方一时心潮澎湃,鱼贯钻入人群当中,上前按住她的肩,“老三!我相信你。”

    秦北玄转过脸来,对上她的眼睛,忽地重重一哼。

    “走了还知道回来吗?”

    说罢她举步走出人群,大步流星出了礼乐楼,一头钻上马车,“冬瓜,去城东酒坊,快点!”

    冬瓜赶马,在车前喊:“怎么马跑不动了。”

    秦北玄掀窗探头一看,李三粗正团着身子,像座山似得坐在车屁股那点边边上。

    早前,秦北玄听家奴说佟十方跟着她二叔走了,还以为姓佟的也世俗了一把,被皮囊和权位迷了眼,没想到她还真是出城去了,把李壮士给找回来了。

    倒是言出必行,这么一想,她的满肚子闷气也没了。

    “你大哥呢?”

    李三粗用头一瞥,“你脑袋上。”

    秦北玄仰头一望,佟十方正坐在车顶上。

    “诶诶,你傻不傻,和宫里飞檐上的瓷人似的,下来下来。”

    “好嘞。”佟十方垂刀一划,就划破了身下的油布面,噗通一声车厢,正巧盘腿落在她面前。

    她立刻道歉,“上回不告而别是我的错,这回我痛定思痛,往后一定有来有往的好好提前打招呼。”

    管他的,flag先立了再说。

    真是头一遭见她如此声情并茂的给人道歉,秦北玄憋红了脸,眼里闪着泪花。

    “大姐,你坐我手了知道吧?”

    本来也没什么仇怨,无非是朋友间的计较,到了城东酒坊,佟十方解囊,为她买酒。

    三人围桌,一杯酒下肚,佟十方便迫不及待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见过那些字?”她沾酒在桌面上写下无和灭二字,“你再看看,好好看看。”

    秦北玄贴近了瞧,离远了看,万分肯定,“骗你我是狗,我绝对见过。”

    佟十方心潮一阵翻涌,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什么时候见过?最近?”

    “应该不是。”秦北玄摇了摇头,“小爷这好记性,倘若是最近见过不可能记不清楚,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只有点模糊印象。”

    “你记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

    “这我哪儿记得?应该是京城吧,前些年我很少离京。”秦北玄奇奇怪怪的扫视她,“你问这个干嘛?”

    “这是我老家的字。”佟十方双眼放光,“如果在很久之前你就见过,说明这里有我的家乡人。”

    “多稀奇似的!京城这么大,海纳百川的大,有你几个家乡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想说自己是从异世界来的,但仔细一想,知道二人不会相信,自己又懒于解释,索性就不说了。

    但只是想一想,她脸上就忍不住挂上笑。

    如果真的能找出此人就好了,大概只有彼此能完全理解对方的心情,可以一同回味一下二十一世纪的美食,浅聊一下过去的社畜生活。

    虽然活着时候的主旋律并不愉快,但生活里也并不全是糟糕的事,说一点留念也没有是假的。

    可这个人会是谁呢?是什么机缘巧合到了她的故事里?会不会是医院的其他病人?隔床的那个阿姨?打吊水的护士?还是那个儒雅礼貌的医生?

    无论如何,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缘分吧。

    酒后登车,佟十方提议一同去秦北玄家,“我想见见孙大人。”

    “他小子现在不在我家了。”

    “去哪了?”

    “被他大哥抓回去了。”

    回忆此处,秦北玄不住乜她,“还不都是因为你,那日阿柳听说你不告而别,急的不得了,匆匆背上包袱要出门去找你,后来就一直没回来了,把我急的,哪知道当夜他大哥就遣人送来消息,说阿柳已经被他接走了。”

    回忆至此,她怕怕的揉了揉胸口,“还好他哥没找我问罪,真是阿弥陀佛。”

    佟十方奇道:“你这么个人物,怎么会怕戮王?”

    “好汉不提当年勇,虽然小爷我曾是皇亲,但毕竟如今不是了,虽然他曾是平民百姓,如今也不是了,就是这么回事。”她摆了摆扇子,话中有话道:“他对孙柳的确是无话可说,但对其他人嘛……”

    佟十方立即叩车,“停车!三粗,跟我去戮王府找孙柳。”

    “痴心妄想吧,你是什么身份?戮王府的人势利又刁钻,话都不会给你传进去,”秦北玄一把薅住她,“小爷今日就受点累,带你去吧。”

    却说,戮王府落在京城西南片区的湖边,原是个前朝贵胄的宅子,后绝了户,宅子空了多年后为国所有,在戮王称王后,先皇便赐给他做了府邸。

    三人行车到了王府门前,秦北玄上前叩门,门都没开,里头就飞出一个声音,“何人?”

    “在下秦北玄,求见戮王。”

    府上人都知道她是怎么回事,闻声匆匆开了门,却没把路让开,只毕恭毕敬的答:“秦公子,这几日王爷不在京城呢。”

    “孙柳呢?你家孙小爷也不在?”

    “公子找小爷有什么事?”

    “老朋友来了,一同聚聚。”

    “其实小爷也不在。”那人扫向佟十方,被她犀利敏锐的眼神一刺,连忙收回目光,“都不在。”

    既然话到这份上,三人只得告拜登车。

    “有点不对劲,今晚我还要再来一趟。”佟十方掀开车帘望向隐蔽在千翠之间的宅邸,“你说这戮王,会不会因为孙柳之前的离家出走而家暴他?”

    “可别,小爷可不陪你。”秦北玄又问:“你刚才说的什么暴?”

    “家暴,”她解释起来,“家庭暴力,是多发于家庭关系,亲密关系之中的一种暴力行为。”

    李三粗忙问:“我外公家那群哥姐打我算吗?”

    “算,准确点叫霸凌,都是犯罪。”

    “犯罪啊……”秦北玄用铁扇敲捶着肩,“不过他们不算家庭关系吧?他俩也不是亲兄弟啊。诶?你不知道?”

    夜黑风高的,月光淫浸整片大地,白惨惨的,像一轮没什么人情味的探照灯。

    佟十方一动不动坐在湖边的树梢上,直到看见大宅后片的灯火灭了大半,才点地而下。

    不单说她急于找孙柳一同查案,即便是用不上孙柳,她也要确定他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他毕竟是因为她才被抓回去的。

    秦北玄总说戮王宠着孙柳,但其他人都只是外人,对旁人的家庭内幕不足以得知。

    如果关上门,如果没有光,难保戮王会不会因为什么缘由对孙柳重拳出击。

    家暴这事,她绝不容忍,管定了。

    想此她心有余悸,脚步加快,一路飞奔至大宅边,徒手攀上墙,先是露出一对眼睛,在确定了四下无人后便猫一般灵巧的翻入院中,贴墙行走。

    戮王府中门门道道很多,蜿蜒不休的,不便探路,她翻身上屋顶,沿着屋脊无声的移动,每走一段就翻开屋瓦向下窥探。

    这里的空屋居多,大多数都没有人。

    她正想调头换一个方向去,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无力的呻|吟声,她寻声而去,翻开瓦片向下望,当双眼适应了黑暗,就辨认出屋中坐着一个人。

    严格来说,那人被绑在高背椅上,头上蒙着黑布罩,嘴里呜咽有声,应该被塞了东西,似乎受了极大的折磨。

    是孙柳吗?还是别的人?

    她又仔细看了一阵,确认房中没有其他人后,翻身落在门前,用手轻轻叩了一下窗,里头的人突然停止了呜咽。

    “孙大人?”

    屋中人情绪激动起来,试图晃动身子回应她。

    她推门,门是从内被锁住的,倒是窗只插了木销,她用刀插入缝隙一拨就开了,救人心切,不多想就跳了进去。

    “是我。”她快步上前,相继割断他手腕上和胸口的绑绳,“是谁这么对你?你大哥吗?”

    孙柳沉默着拆除着身上的绳子。

    下一秒,他的双手突然被佟十方一把握住,按压在他胸口上。

    她手腕再一使劲,将他按回高背椅上坐下。

    佟十方眼底露出狐疑之色,目光一寸寸在他手上扫,随即手中刀缓缓靠近他的脑袋。

    此人的双手又宽又厚,指头上还有疤痕,这不是孙柳的手,这显然是一对练家子的手。

    “你不是孙柳,你是谁。”

    耳后忽然传来蹭蹭利响,几只箭刺破门窗飞射入屋,她推着椅子一同倒地,随即摘下了此人的头罩。

    眼前是一张极瘦长的脸,五官似乎都集中在脸中段,因为脸上缠着一圈白布,显得脸盘更加狭窄,十分狡诈。怎么会这么眼熟?

    此人口中也根本没有任何堵塞之物,什么呜咽之声不过是装的。

    她的面纱在倒地时不慎脱落,对方先一步认出了她,居然略带戏谑的一笑。

    “哟,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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