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又断断续续地飘了几日的雪,给紫禁城镀上层银白。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三。
康熙在坤宁宫祭拜完灶神祈求上天来年多降吉祥后,便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而后便回了乾清宫。
方一踏入乾清宫,暖气便扑了满怀。康熙脱下大氅交给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走进,探头看着趴在书桌上认真写着什么的太子。
康熙按下要出生提醒的何玉柱,他走上前看到书桌边已经堆了一个又一个的废纸团,好奇地展开发现是一个个的‘福’字。他抬起头,眼见胤礽又要团起写好的福,赶忙拦了,“扔了做什么?”他低头一扫,“朕倒是觉得保成写的不错。”
“哪里不错了,汗阿玛惯会哄儿臣。”胤礽撇撇嘴,又拿过张崭新的纸,铺平,提笔,继续。
“保成打算写几个福?”言下之意,打算送给谁。
胤礽抬起头,掰着手指细细一数,“汗阿玛一个,乌库妈妈一个,皇玛嬷一个。”他蹙眉想了想,低声道,“儿臣也想给皇额娘一个。”
沉默良久,康熙才挤出个好字。
约莫一个时辰后,胤礽才满意停手,目光地上躺着已经报废的半成品不谈,第一个福字自然是递到康熙手中,看着手中的福,康熙当即让梁九功收了起来。大笔一挥,把他方才写下的福字的也送给胤礽一张。至于剩下的福字,除却送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宫中,其余的都要赏给朝中大臣。
又过了三日,在进行了封笔仪式,自即日起到正月初一,康熙不会再朱笔处理奏折;若确有要事,则会以口授近臣,缮旨颁发的形式处理政务。
除夕当日,康熙在保和殿举行国宴后,酉时在乾清宫举行家宴。【1】
胤礽没有坐在皇子的席位中,而是在康熙的席案左下侧支了方桌案,十分瞩目。
看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羡慕嫉恨的目光,胤礽抬了抬下巴,更加嚣张。
羡慕?那就让他们羡慕去吧。
嫉妒?爱嫉妒不嫉妒,关孤何事。
等家宴结束,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康熙也不急着回乾清宫休息,而是带着胤礽在御花园中随意漫步。
康熙看着眼前的凉亭停下脚步,拾阶而上,胤礽紧随其后。上了凉亭,胤礽低声吩咐何玉柱去取碗醒酒汤来,康熙笑眯眯地看过来,胤礽也不怕他,笑嘻嘻道:“方才家宴之上,儿臣瞧着汗阿玛喝了不少,虽说这刚刚吹了好一阵冷风,但到底不如醒酒汤来的健康。”
不消一会,何玉柱便端着盅醒酒汤回来。看到何玉柱身边去而复返的梁九功,胤礽一笑,“孤说刚刚怎么不见梁公公,原是先孤一步去寻解救良药了。”
“太子殿下谬赞了。”梁九功低眉笑着,“奴才可不敢与殿下相提并论,若论起对皇上的关心,奴才是万万及不上殿下的。”
康熙揭盖饮尽便放在一旁,“保成,你可明白今晚家宴上朕下旨宫中的皇子皇女重新序齿并按字辈赐名的含义。”
今夜过后,方回宫中的五阿哥和十阿哥【2】分别是大阿哥与三阿哥,太子是二阿哥,佟贵妃膝下的十一阿哥是四阿哥。数位阿哥皆从胤字辈,自大阿哥起至四阿哥终,分别为:胤褆、胤礽、胤祉、胤禛。
日后再出生的阿哥,皆按此序。
“儿臣明白。”胤礽笑笑,“儿臣很喜欢胤礽这个名字,谢汗阿玛赐名。”
胤礽看向假山后躲藏着的身影,只一眼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是胤褆。
看着他明明很想上前,却又因畏惧康熙的帝王威严而不得不踯躅了脚步,胤礽缓缓勾了个笑,他不知怎的想起了史册所载——一废太子后,直郡王胤褆向康熙请诛废太子,他说:“今欲诛胤礽,自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胤礽拽了拽康熙袖口,朝胤褆的方向努努嘴。
康熙顺着视线看去,微张开嘴,“保清?”对于自己第一个长成的孩子,如今又是宫中名副其实皇长子的胤褆,在他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康熙同梁九功吩咐了声,便见梁九功躬身退去,不消一会儿便带着方才躲在假山后的胤褆回来。
“儿臣胤褆给汗阿玛请安。”胤褆紧张的满手是汗,他自有记忆起便是养在噶礼家的,噶礼家的人待他虽好但总归与自家人不同,长久的相处下来胤褆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待自己的恭敬,甚至是言听计从。
后来胤褆知晓,他是当今皇上的孩子,宫中的皇五子。
他虽收到不少宫中送来的礼物,亦从旁人的言语中勉强拼凑出额娘与阿玛的形象,但真真切切见到自己的阿玛额娘,今晚却是第一次。
比起额娘对自己的温柔与关怀备至,胤褆更在意的还是高座上的阿玛,不对,应是汗阿玛才对。
因为他不仅仅是自己的阿玛,更是其他人的阿玛,尤其是太子的阿玛。
胤褆眼眸滴溜溜地转了圈,落在一旁的胤礽身上。他方才躲在假山后,看的清晰:他的汗阿玛待太子,与他是不一样的。
胤褆的想法瞒不过胤礽的双眼,他勾唇笑笑,拱拱手道:“见过大哥。”
不论身份,单论长幼,胤褆确该受他一礼。
许是没料到抢走了皇父宠爱的太子这般温和,再加上从未被人喊过大哥,被人陡一称呼他的喜悦溢于言表,本还想着与他争一争皇父心中地位谁高谁低的胤褆瞬间偃旗息鼓,抓耳挠腮半晌最终只得干巴巴道:“太子弟弟。”
看着胤褆微红的面色,胤礽挑了挑眉,这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很是满足眼下的兄友弟恭,康熙不由心情大好,他招招手让胤褆到他身前来,伸手摸了摸胤褆的小脑袋,语气温和:“保清躲在假山后做什么?怎么不到汗阿玛身前来?”
自回到紫禁城的第一天起,自家额娘便日日对自己耳提面命,告诫着自己要时刻紧守与汗阿玛间的君臣距离,不可逾越半寸。但对着和善的帝王,胤褆心中对父亲的渴望大过脑中的规矩礼仪,他也想与太子一样得到阿玛的汗宠爱。
他犹豫了再犹豫,目光一瞥对上胤礽鼓励的目光看着太子给出的手势,胤褆半挪半蹭地紧挨着康熙,小手一抬濡湿的手掌搭在康熙的袖上,他抬起头望着康熙,鼓起勇气道,“儿臣想找汗阿玛和太子弟弟,但儿臣又不敢,所以”
胤褆的小心翼翼都被康熙看在眼里,他叹了声,他与胤褆本是父子,父子天性亲近自是无可厚非,只因生在皇家凭白多了层枷锁。
“保清想找朕与太子做什么?”
“儿臣儿臣”
胤褆红着脸,磕磕巴巴半天除了‘儿臣’两个字再也没有吭哧出其他的字句。
胤礽丢过个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胤褆气急,怒瞪胤礽。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说撒娇就撒娇?
爷可是大清的巴图鲁!是真男人!
哪像你,是没长大的奶娃娃!
胤褆气乎乎地看着胤礽。
胤礽哼了声,朝胤褆扬了扬眉,也不管他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扬起个大大的笑脸,几步蹭到康熙怀里直把好不容易快要登顶珠穆朗玛的胤褆挤了出去,胤褆瞪大双眼,眼怔怔地看着自己与汗阿玛间突然划下的银河,原本搭好的鹊桥也被人从中截断,截断的还是架桥的人。
说话不算数,不要脸!
太子弟弟什么的最讨厌了!
康熙含笑看着近乎胤礽争宠的小动作,也不在意,由着他手足并用地爬到自己身上。
胤礽高高兴兴地霸占了康熙的一条腿,又挽住他的一条手臂,得意地晃了又晃,再瞅着愣在原地的胤褆露了个大大的笑脸。
“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胤褆咬牙,大步上前,小手刚搭上康熙的衣袖,抬头便对上他打量的目光,胤褆鼓足的勇气瞬间被戳了个洞,呲呲几声便漏了干净。讪讪着垂下手,又后退几步保持君臣间的距离。
胤礽噗嗤笑出了声。
康熙揉揉眉,俯身一捞把胤礽抱在怀里掂了掂放在另一条腿上,垂下眼睑含笑看他,“想要什么就说,朕的孩子畏畏缩缩的可不行。”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胤礽的反应。
嗯?怎么没反应?
康熙大为不解。
胤礽乐不可支地看着胤褆红着脸带了分扭捏轻轻点头,也不管康熙,左扭右扭地从康熙膝上窜了下去,匆匆行礼告退,也不等他反应便带着何玉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留下康熙和胤褆二人在凉亭内大眼瞪小眼的月下谈心。
在回昭仁殿的路上,何玉柱看着左前方的太子,想到留在帝王身边的大阿哥,不禁问道,“殿下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胤礽脚步不停,继续沿路向前。
“大阿哥他”何玉柱张张嘴,又咽下多余的话语,大阿哥身份尊贵,不是他一个奴才可以随便谈论的。
“大哥也是汗阿玛的孩子。”
胤褆和他一样都是皇帝的儿子,儿子想和阿玛亲近,便是说破天去旁人也挑不出理来。只是他远比胤褆要幸运,他有做元后的额娘,所以得尽了帝王的宠爱,别的兄弟姐妹梦寐以求的偏爱,于他而言是唾手可得的。
胤礽停下脚步,转首看着替他略微有些不平的何玉柱。
他扬起个笑:“你要明白,汗阿玛不可能永远喜欢孤一个。日后汗阿玛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孤也会有更多的弟弟。”想到以后还会有二十来个弟弟,胤礽扯了扯唇,“比起可能一年也见不了汗阿玛几次的其他兄弟来说,孤还是幸运的。”
“至少,孤现在可以天天看见汗阿玛。”
胤礽想起历史上二废太子后,直到康熙驾崩,十余年的时间废太子也未能再见康熙一面。便是康熙濒死之际,他哭求着想见最后一面,最后也未能如愿。
真真是应了那句死生不复相见。
也不知历史上的那位废太子闭眼时,会不会想起幼时与康熙亲密无间的相处?
除夕需要守岁。
何玉柱点亮烛火便退下了,留胤礽一个人在寝殿内捧着书册细细研读。
他向来喜欢读书,不拘是名家典籍或是民间志趣怪谈,他都读的津津有味。胤礽认为:一本书籍既然能在市面上流通,那必然是有一定的受众。小人物也会有大道理,越是底层的百姓越是了解百姓的生活需求。
若是随便挑一高官之子,问他为何百姓只吃米不吃肉,得到答案十有八九也是“何不食肉糜”。
便说贾思勰所著《齐民要术》一书,时至今日也为华夏的农学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而这之中,与他自身经历是分不开的。【3】
胤礽坐在暖炕上,一手支着头,一条腿蜷起,看书看得津津有味。一个不妨,书就被人从手中抽走,他抬眼一瞧,正是应在御花园中与胤褆赏月赏星,再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的康熙。
“汗阿玛怎么来了?”胤礽满是惊疑,伸长脖子往外瞅了又瞅,“大哥呢?”
哎呦!
胤礽捂着脑袋看着手持凶器的康熙。
“这是朕的寝宫,朕不回来那朕该去哪?”康熙没好气地反问。
胤礽想了又想,延禧宫【4】三个字到底没敢吐出来。
“你就这么想让朕与胤褆亲近?”康熙坐在胤礽对面望着他,胤礽回乾清宫路上与何玉柱的一番话一字不落的被人传到他耳中,他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旁人家的孩子若是有兄弟来分自己的宠爱,早就跳起来与疼爱自己的长辈闹起来,哪里会像他的保成这般,一个劲的牵线搭桥,巴不得把疼爱自己的阿玛推出去。
康熙忍不住反思。
是自己对保成还不够好吗?所以才让他这般患得患失的,认为日后有了旁的兄弟姐妹自己便不宠他不疼他了。
胤礽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
“汗阿玛待儿臣好,儿臣都知道。”他顿了顿,又道:“儿臣只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康熙抬眼瞅他。
“儿臣知道,后宫之中低位份的娘娘不能养育自己的孩子,所以大哥一生下来汗阿玛就下旨把大哥抱到大臣家中,从未见过自己的阿玛额娘。他平日里见到养育自己的大臣家中父子和乐情景,大哥心底想来也是羡慕的。今日怕也是第一次见到汗阿玛。”
康熙叹了声,没有说话。当初把胤褆和胤祉抱到大臣家中养育,是基于后宫前朝恶劣局面的无奈之举。
今日胤褆是第一次见到阿玛,自己这个阿玛又何尝不是第一次见到长子?
“大哥想见汗阿玛的心,与儿臣想见额娘的心情是一样的。”胤礽声音渐渐低落下来,晚宴散后惠嫔与胤褆的互动他皆看在心里。
他曾想过若是皇额娘在,会不会也与惠嫔一样,温言叮嘱着自己小心着凉,再耐心地给自己裹紧袄衣,又或是
提到早逝的赫舍里,康熙的心情也慢慢沉落下来。
胤礽低声告罪,取出压在桌面上他早早写好的‘福寿安康’四字,他扬起个笑来,邀功似的凑到康熙跟前,“汗阿玛可还欢喜?”
领会胤礽的好意,康熙敛了悲伤不再沉湎过去,“欢喜,不过还差些。”
差些?胤礽眨眨眼。
“梁九功,取纸笔来。”
少时过后,梁九功取来执笔在帝王面前铺好。
“保成,过来。”康熙拍了拍身前与炕桌间的空隙,胤礽依言走过在康熙怀里坐下,康熙握住胤礽的手,拿起笔吸满墨汁悬在宣纸上空,他低首看着怀里的胤礽,“保成想写什么?”
胤礽不假思索道:“万民康乐,天下兴盛。”
这是他年号所蕴含的期颐。
康熙垂眼对上胤礽亮闪闪的目光,不掺杂其他任何多余的情感。他展颜一笑,大声道:“好!”
他握着胤礽的手教得认真,胤礽也学得认真。
待最后一笔落下,整点的钟声敲响,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新的一年来临,大清也正式迈入了康熙十八年。
许是除夕那晚的举手之劳,胤礽发现胤褆似乎是黏上了自己。
乾清宫是康熙的地盘,他不敢凑都太近,但其他地方他可没有太多估计,御花园、慈宁宫,只要有胤礽的身影,方圆五里必然会有胤褆的踪迹。
不知第多少次胤褆拉着胤礽上树掏鸟,被侍卫发现禀告了康熙,哪知这次胤褆学聪明了,唯恐小屁股挨揍拽着胤礽死活不肯从树上下来。
胤礽同他并肩坐在树干上,看着树下的一众奴才惊慌的面色,心底升起几分愧疚。封建时代皇权至上,若出了事他与胤褆或许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惩处,但跟在他们身边的奴才可就很难说了。
“大哥,我们先下去吧。”胤礽拽了拽胤褆的衣袖,他有些不确定这个一根筋的大哥会不会听自己的。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胤礽发现胤褆就是个憨憨,做事情一根筋,也难怪长大后康熙会给他个直郡王的封号。
名副其实嘛。
“不行!”胤褆头摇得像拨浪鼓,态度坚决,“下去肯定会挨揍的。”
“不下去也一样会挨揍。大哥,你与我难道还能在树上待一辈子吗?”胤礽苦口婆心的劝告,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胤褆的小屁股,那里前几天刚因为启蒙原因被惠嫔揍了一顿。
“可是”
胤褆为难地看着护在怀里折断翅膀的灰喜鹊,想到自己与太子弟弟若是丢下它不管后的悲惨命运,态度又变得坚决不少。
胤礽试图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如今宫中孩子少,站得住的皇子皇女更少,只是一个折断翅膀的灰喜鹊,若好好与康熙说一说,未必留不下。可若为了个小动物同康熙叫板甚至威胁,那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大哥,相信我。”胤礽抿抿嘴,说出那个即兴起的名字,“孤不会让小灰有事的。”
胤礽自称为孤,便是以太子的身份作保了。
半晌过后,胤褆重重点头。
他与胤礽排着队,一个接一个从树上滑下,一众奴才紧提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二人刚落了地,康熙便带着御前侍卫到了。
二人连忙见礼:“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安什么安?!你们兄弟二人如此胡闹,朕如何能安?!”
帝王怒气不小,在场所有人当即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地承受着帝王的怒火。
胤礽一掀衣摆,率先跪地,“汗阿玛恕罪,儿臣知错。”说着,扯了扯胤褆的袍脚。
胤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跟着跪地请罪,只是他的一只手是被在身后的。
“胤褆!你手里藏的什么?拿出来!”
被康熙的怒火惊的抖了三抖,胤褆缩了缩身子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拿出来。
康熙面色一沉,胤礽便知要遭。
“汗阿玛,是一只喜鹊。”胤礽接口道,硬扯着胤褆掏出藏在身后的喜鹊,双手捧着好让康熙瞧清楚,“儿臣与大哥在御花园玩时,看到小灰断了翅膀落在草丛里,本想着送它回家,没想到已经找不到了,大哥这才小心翼翼地护着。”
“儿臣与大哥并非有意调皮胡闹,惹汗阿玛生气。”
康熙深吸口气,不为所动:“这是第几次了?”
胤礽不说话了。
康熙转目看向胤褆。
“回汗阿玛,这是第十九次。”胤褆大声道。
康熙一言难尽地看着憨傻的大儿子,很是怀疑他的脑部构造。他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没听出来?
康熙面上表情太过明显,胤褆皱了皱眉,胤礽一个没注意,便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这段时间的丰功伟绩。
“第一次,是儿臣爬到树上想折枝梅花给额娘和太子弟弟;第二次,是儿臣听说沙棘汁可以治咳嗽,才想着摘些沙棘果来送给太子弟弟;第三次”
没等胤褆把话说完,胤礽便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太子!”康熙咬牙看着一脸卖乖讨巧的胤礽,心中的火莫名熄了不少。说来也怪,胤礽此前虽有些调皮但尚算乖巧,可自从和胤褆凑在一起,他乖巧的太子便变了!
整日里窜高纵低的一点储君样子都没有!成天叫他找不到人!
简直是岂有此理!
都是胤褆这个臭小子带坏了他的太子!
“汗阿玛!”胤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其他的他没有看出来,但他看出帝王阴沉的面色,和咬牙切齿下唤的那一声太子,他大吼一声,手里的小灰也不管了,身子一侧紧紧抱在胤礽,整个身子挡在胤礽面前。
“汗阿玛,您要打就打儿臣吧!爬树是儿臣拽着太子弟弟一起的,与太子弟弟无关。”吸吸鼻子,身子抖个不停,“太子弟弟身体弱,受不得打,儿臣是大清的巴图鲁不怕打!”
“只是汗阿玛,”胤褆可怜兮兮得回过头,“汗阿玛等会打的时候能不能换个地方,不要打屁股?额娘前几日刚打完,儿臣现在还疼着呢。”
“知道会挨揍你还这么调皮?”康熙没说打也没说不打,他走上前看着已经挂上眼泪的胤褆心下好笑,“谁告诉你太子身体弱受不得打的?”
“儿臣自己看见的。”胤褆圈住胤礽的手臂紧了又紧,不肯露出半点能让康熙打到的地方,“半月前,儿臣来找太子弟弟,就看到汗阿玛在打太子弟弟,太子弟弟明明都哭了,汗阿玛还不停手。”
话到最后,已是怨气十足。
半月前?康熙回想了下瞬间想起什么,没好气瞪着胤褆,“你能永远抱着你太子弟弟吗?你太子弟弟晚上可是要跟朕回乾清宫了。”
“等回到乾清宫,朕就狠狠地打。”
胤褆张张嘴,脖子一梗道:“儿臣能!”说罢,他侧过眼看着一言不发的胤礽,“太子弟弟你别怕,今晚大哥带你回延禧宫一起睡,到时候大哥再带你去阿哥所,不怕汗阿玛!”
康熙:???
带回延禧宫?
保清你这么说问过惠嫔的意见没有?问过朕的意见没有?
朕的太子,朕一手带大的孩子,你说带走就带走?
美得你!
胤礽轻轻勾了唇,当胤褆扑过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时,他清楚感觉他胤褆发凉的手掌和颤抖的身子。明明自己怕的不行却依旧固执地护着自己这个太子弟弟,眼前的胤褆与记忆中几次欲至太子于死地的大阿哥间的联系突然断了。
胤礽伸手轻轻回抱住胤褆,“大哥安心,我没事。”他抬起头看着康熙寻不见半分怒色的面容,费力把跟八爪鱼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胤褆扯下来,拉着他一起面对康熙,又悄悄地与他咬耳朵,
“你瞧,汗阿玛根本就没生气。我不会挨打的。”
胤褆虽然看不太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他给亲爱的太子弟弟鼓掌叫好。
康熙垂下目光看着被丢在地上的小灰,叹了声看向胤褆,“你若喜欢,便拿回去养着吧。”没等胤褆谢恩,便听他又道:“保清,你很快便要入上书房学习,你要养着朕不管,只一条,不许耽误了学习。”
“上书房?”胤褆重复了遍,侧目看向身旁的胤礽,“太子弟弟也和我一起吗?”
“你太子弟弟”拒绝的话语没说出口就对上两个孩子满是希翼的目光,康熙莫名一软,“你太子弟弟还不到年龄,得等明年了。”
有了大概的时间,心里也有了盼头,胤褆掰着手指细细算了算离明年还有多久,便兴高采烈地应了。
处理完两个皮猴子,也不顾留在原地的胤褆是如何的望眼欲穿,康熙拎起胤礽冷漠地迈开步伐,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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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仁殿
康熙坐在上首看着端跪在座下一言不发的胤礽,气就不打一处来来。自从年前当着奴才的面揍过他一顿,他自觉已经很能克制脾气,也会在旁人面前给胤礽这个太子留些面子,可造成的后果就是让他越发的无法无天!
“儿臣知错。”
不知过了多久,胤礽依旧端端正正地跪着,又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面色依旧不变。
“把袖子挽起来。”康熙沉声道。
胤礽抿抿唇,没有动。
康熙冷笑一声也不废话,俯身一抱把胤礽放在暖炕上,而后不由分说地挽起他右边的袖子,果不其然右臂上淤青了一大块。
“怎么弄的?”
康熙从抽屉里取出化瘀的药膏,轻轻涂抹在胤礽右臂上的淤处,便是如此轻柔胤礽也不可控制地抖了下。康熙冷冷看他。
再装啊?你倒是再装啊?
看你小子这么能忍,朕还以为不疼呢?这不还是疼吗?
半大的孩子学什么大人,忍什么忍?
疼字是不会说还是不认识?
“要不是朕发现胤褆抱你时你轻轻抖了下,保成是不是打算瞒着朕。”
虽是反问的意思,但康熙说的很是平淡。
胤礽沉默半晌,咬着唇轻轻点头。
“保成啊保成,朕与你说了多少遍了。”康熙放下手中的药膏,认真地看着胤礽,“你还小,不用承受这么多。”
“你看胤褆,就很好。”
胤礽轻轻一笑。
换了个方向,用左边身子挨蹭进康熙怀里,闷声道:“都是与汗阿玛学的。”
康熙:???
“儿臣还小,日后路上不知还要遇到多少苦难,汗阿玛也不能永远护着儿臣。儿臣想着,若日后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困难,不如先忍下来,或先行示弱,日后等待时机再徐徐图之。”
“就像汗阿玛擒拿鳌拜一样。”
胤礽目光闪闪,满是崇拜。
提到擒拿鳌拜,康熙不禁想起那段时日——彼时因自己势弱,虽已即大清皇帝位,但朝政大全都被鳌拜把持,他无力与之对抗,只能先行示弱,慢慢积蓄力量,最终一击命中。
康熙敛眉低眸,有些不高兴地拽了下胤礽垂在身后的辫子,“谁与你说朕不能永远护着保成的?”
胤礽哑然。他总不能说按照历史的发展,未来某一日你是厌了我的。他不能把眼前康熙未做过的事情强加到他的身上,这对他来讲并不公平,况且他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更何况,历史上太子被废的原因真真假假,指不定是这个太子有错在先,也未可能。
胤礽呲着牙露出笑脸,“那可是说好了,汗阿玛要永远护着儿臣。就算以后有了其他的弟弟妹妹,也要护着儿臣,喜欢儿臣。”
康熙哼了声,把胤礽往怀里搂了搂,“朕瞧你一个劲地把朕往外推,朕还以为太子不在意呢。”
得,太子都出来了。
“哪有,儿子可在意了。”胤礽笑嘻嘻地往康熙怀里蹭了又蹭,“除夕夜汗阿玛陪了多久大哥,儿子就想了汗阿玛多久。”
和康熙相处越久,对他的依赖也就越深。
“汗阿玛,保成要永远陪着汗阿玛。”
胤礽仰起脸看着康熙。
“如此甚好。”康熙笑吟吟地接口,“既如此,那三日后的出宫便作罢了。”
胤礽:!!!
“儿臣很愿意陪汗阿玛去宫外走走。”
康熙一眼道破胤礽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屈指敲了敲他的小脑袋便算作罢。
“来,同朕说说,你这几月来的成果。”看着胤礽惊讶的目光,康熙忍着笑解答,“南怀仁【5】这几日可没少到朕告状,说太子每日必有十万个为什么等着他们,他们可是快要招架不住了。”
想到南怀仁一口带有方言的满语,苦着脸告诉自己他实在是解答不了太子殿下的问题,康熙便暗自发笑。
“汗阿玛,儿臣也不想的啊。在研究地动这方面,,南怀仁师傅和其他钦天监的官员,他们都是儿臣的老师。儿臣有不明白的地方,自然是要多问问。”
“那你明白了什么?”
“尚有存疑之地。”胤礽正了面色,一板一眼地回答,“汗阿玛放心,再给儿臣些时间,万寿节前肯定能交给汗阿玛。”
“这是要当做礼物送给朕了。”康熙算了算时间,还有差不多两个月才到万寿节。
“是,不过也非是儿臣一人的礼物,也是钦天监的大臣们送给汗阿玛的礼物。”
“等你做出来再给他们请功也不迟。”康熙捏了捏胤礽脸颊上的软肉,见他摆出的正经表情破功才满足收手,“那朕可就拭目以待了。”
“儿臣绝不会让汗阿玛失望的!”
这日过后,胤礽彻底忙了起来,胤褆每每来找基本都会扑了个空,偶尔几次撞上,胤礽也是匆匆而来再匆匆而去。胤褆也曾问过胤礽在做些什么,胤礽如实答后并向胤褆发生邀请,在明白自家太子弟弟是每日扎进书的海洋中还要与一些大臣讨论他听不懂的问题后,胤褆果断拒绝。
胤礽笑笑,继续每天忙忙碌碌。
在万寿节前三日,胤礽把他与钦天监的大臣们合力完成的《地动的预防与自救手册》呈到康熙的御案前。
手册中除了讲述地动前的征兆,还讲述了地动来临时如何更快更准确的逃生;若是无法逃生,又该如何在现有的环境选择合适安全的避难所;等候救援时该如何保持体力、如何求生等等知识,不一枚举。
照胤礽原本想法,他还想在手册中加入地动的形成等等原因,但招到钦天监数个大臣的反对,胤礽也不好以太子身份强行逼压,本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只能作罢。但他也在字里行间里,透露出地动乃是自然现象,而非上天降罚。
康熙看完很是满意,立刻召集六部官员入御书房议事,直到太阳落山大臣们才渐渐散去。
万寿节当日,由朝廷做主印发的《地动的预防与自救手册》下发到全国各地,各地反响不一。
但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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