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气温愈发的严寒。
胤礽站在门边仰头看着天空,纷扬的雪花簌簌飘落,不过打个盹的功夫,目之所及已是满目银白。
“这雪还真是大啊。”这是来到清朝见到的第一场雪,过去曾在网络平台见无数人分享紫禁城的雪景,如今身临其境方知他们所言不虚,飘雪的紫禁城当真是美轮美奂至极。
“都说瑞雪兆丰年,奴才想来年定是一年丰收之年。”何玉柱笑呵呵地接话,一件大袄披在胤礽身上,“殿下,仔细着凉。”
胤礽点点头,由着何玉柱给自己系好。他探头往金銮殿的方向望去,“汗阿玛下朝没有?”没等人回答,又吩咐道,“何玉柱,去准备手炉,要暖和点的,汗阿玛下朝一路过来手定然冻坏了。”
没等何玉柱挪动脚步,他又补充道。
“嗯脚炉也要,等汗阿玛过来让他好好暖一暖。”
何玉柱垂着头没动,等胤礽下一句吩咐。
“你愣着做什么?”胤礽皱眉,“还不快去啊!等会儿汗阿玛就该回来了。”
“是是是。”何玉柱连忙应是,飞奔着去办。
不知过了多久,胤礽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终于听到梁九功拉着嗓子喊的一声“皇上驾到”,立刻睁开双眼看到不远处明黄的身影。
“汗阿玛!”胤礽拿过小柱子递来的手炉,踩着雪飞奔过去,到康熙面前又停下脚步礼数周全的见礼,趁着康熙扶他起身便不由分说地将手炉塞到他手中,“汗阿玛快暖一暖。”
康熙其实不怎么冷,武英殿内设有火盆和熏笼,下了朝御辇上也置有暖炉,但对于儿子的关心他还是很受用的。
于是,他开心地接受了儿子对他的关爱。
胤礽引着康熙在东暖阁的暖炕上歇息,低身给他除了靴,又抱来绒毯,盖在他腿上,最后把脚炉塞到脚底,才心满意足的罢了手。
康熙由着他抢了梁九功的活计跑前跑后的伺候完,伸手一抱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又捏了捏他的鼻子,“朕的太子今日怎么好,莫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朕吧?”
他说话时眉眼含笑,显然心情大好。
“儿臣对汗阿玛好还需要理由吗?”胤礽笑着问,而后一瘪嘴便是副可怜模样,“汗阿玛竟如此误会儿臣,真的让儿臣好伤心呢。”
说着,竟是抬袖抹起眼泪来。
康熙气定神闲地瞥他一眼,接过梁九功递来的参茶抿了口又放在一边,侧目看哭声渐止的某人,悠然道:“太子继续。”
胤礽放下手臂,笑吟吟地望着康熙,脸上哪有半分泪光,方才的动静分明是装出来的。
“汗阿玛英明神武,儿臣佩服!”胤礽十分给面子的抚掌赞叹,不要钱的彩虹屁持续输出,直把帝王夸赞的耳根微红,轻咳一声才暂且止住
侍立在侧的梁九功垂下头努力憋笑,但颤抖的双肩早将他出卖的彻底。
帝王淡淡一瞥,梁九功瞬间安静。
胤礽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一真理,他嘿嘿一笑手足并用的爬上暖炕,跑到康熙身后,小肉手攥成拳一下又一下捶打着康熙的双肩,不时又凑到康熙耳边,讨好卖乖道:“汗阿玛觉得力度如何?”
“还不错。”
康熙舒服地闭起眼,享受太子周到妥帖的服务。
“那”胤礽转了转眼,“儿臣能不能出去堆雪人打雪仗?”
“不能。”
撒娇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无数次。
对于撒娇大法,胤礽驾轻就熟。
他顿时垮下脸来,五官揪在一处,眼泪要掉不掉,可怜巴巴地看着康熙。
康熙哼了声,不为所动。
半晌,终是受不住太子的可怜攻击,伸手一抱把人抱在怀里。他屈指点了点胤礽的眉心,语气温和又带了些好笑,“不知道三日前是哪个臭小子害了风寒,磨蹭着不肯叫太医,在床上哼唧了半天也不肯吃药。”康熙意有所指地看过来,“太子殿下,您老人家知道吗?”
胤礽:“”
他实在是不想回忆。
三日前,胤礽提着御膳房新送来的糕点,他尝了块觉得味道不错,便赶着送到康熙那儿去。哪知天公不作美,半路就飘起了雨,胤礽当即被浇了个透心凉。哪怕奴才紧赶慢赶取来伞撑上,但等他挪到乾清宫时整个人也湿透了,不出意外得了康熙好一顿训斥。
本以为这就完了,怎知两个时辰后天还未黑,胤礽便觉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又固执着不肯传太医,随口吩咐了御膳房点了驱寒的姜汤来喝,打算硬扛着。若非下面奴才觉得不妥禀了康熙,他这病怕不知要拖到何时。
想起那几日几乎是被硬灌进去的苦药,胤礽捏起鼻子,痛苦地皱起眉头。
他伸手一指,危险的目光投向何玉柱。
何玉柱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奴才该死。”
胤礽磨了磨牙,扬头看着康熙,一脸疑惑,“汗阿玛你再说谁呀?儿臣怎么不知道。”他摇了摇头,装得一脸好傻,“梁公公,你知道汗阿玛说的是谁吗?”
康熙哼了声,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暗暗叫苦,仍是道;“回太子殿下,万岁爷说的正是殿下您。”
胤礽:失策了!
他调转方向,继续扑进康熙怀抱,摆事实,讲道理并从实际出发,全方面、多层次的展示了何为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
看着怀里软乎乎的奶团子,康熙的一颗慈父心瞬间软化,于是缴械投降。
下了暖炕,梁九功给他穿上龙靴,一手捞过胤礽,一手结果何玉柱递来的衣物,一番忙活直把人包裹的里三层外三层,浑像一个刚出炉热乎乎的肉包子
康熙没忍住伸手捏了把。
胤礽撅起嘴,虽然很想吐槽康熙的小题大做,想当年他也是可以大冬天穿着薄衣薄裤在雪地里的耍的,但想到前几日的风寒还是乖乖闭了嘴。现在想想老天也算公平,在给予他重来机会的同时,与之相对的是病弱的身子骨。
这叫什么?
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的同时,也给你打开了一扇窗?
胤礽撇撇嘴。
他抬了抬手臂,很好,很笨拙。
康熙看着他的样子又是一笑。
胤礽哼了声,上前康熙的手,一副小大人模样,“汗阿玛,儿子牵着您。”
说着,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踩进雪里。
雪尚未压实,人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胤礽松开康熙的手,兴冲冲地踩着雪,苍穹间的雪还在飘,晶莹的雪花打着旋儿飘落,铺在父子二人肩头,不消一会,他们二人肩上便落了薄薄一层雪。
“这么兴奋?”康熙弯了弯唇,挥退欲上前给他撑伞的梁九功,“从前可没见你这般爱雪。”
“从前是儿子还小。”胤礽头也不回道。
实在不能怪他这般兴奋。他生长在南方,活了十几年见雪的次数屈指可数。南方不常下雪,偶尔落上一场,不等雪花铺满道路便停了,等太阳一出,本就少得可怜的雪花很快化作淋淋的水渍消失无踪。
还小?说得好像你现在多大一样呢。还不是小孩子一个。
康熙默默腹诽道。
胤礽抬眼瞥见康熙面色,便知他定在心中腹诽自己。默默蹲下身子,攒起一团雪在手中掂了掂大小,狡黠的目光一次次落在康熙身上,犹豫不决。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胤礽大致掂量的处他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同他肆意一会,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打定主意,胤礽开始行动。
“汗阿玛!”
康熙移目,看向胤礽。
一团雪球直朝康熙扔来,康熙好笑着看着扔完雪球便扯了梁九功躲在他身后的小家伙。他掸去衣袖上的雪,对于胤礽的举动康熙并不觉得有被冒犯,反而有些欣慰:他养大的孩子自然与旁人不同。
试问,放眼紫禁城中,除了保成还有谁敢与他这个帝王这样玩闹?
只有他。
也唯有他的保成。
“保成啊,打雪仗可不是这么玩的。”康熙攒起个雪团,看着依然挡在胤礽身前稳如磐石的梁九功,不悦地皱眉:“梁九功,你杵着当木桩子吗?闪开!”
得了令,梁九功极快地闪了。
没等胤礽挽留,迎面而来的雪球便将他砸了满面。胤礽眨眨眼,抹掉脸上沾着的雪,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他讶异地看向康熙,只见康熙已攒好新的雪团,挑眉看向他。
康熙原来还是个老小孩!
胤礽来了精神,在雪团飞来前慌忙避开,同时极快地攒起团松散的雪向康熙扔去。结果没等雪团砸到康熙,中途便散开了。反倒是他自己,又被康熙的雪球砸了个趔趄。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笑吟吟地立在雪中,看着坐在雪地里稍显狼狈的胤礽,低低地笑出声来。
“汗阿玛!”
胤礽抗议出声,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年纪小,也不说让着自己些。看了看浑身是雪的自己,胤礽叹了口气。
康熙上前把胤礽抱在怀里:“玩够了?”
胤礽点点头。
康熙抱着胤礽回到寝殿,寝殿内的奴才们早已准备好。刚一入殿胤礽就被剥了干净,由奴才们伺候着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上替换的袄衣,他坐在暖炕上等着洗浴的康熙。
康熙把微湿的辫子甩在脑后,褪鞋上了暖炕。胤礽捧着奴才方端来还热乎着的姜汤递到康熙面前,“汗阿玛,喝完姜汤驱驱寒。”
康熙点点头,不置可否。干脆地饮尽了姜汤,伸手一搂把胤礽抱在怀里,“保成喝了吗?”
“喝了。”
康熙还要再说什么,何玉柱捧着个木盒走进见礼,而后对着康熙跪下身来,双手高举着木盒过头顶,“请圣上御览。”
“这盒子中是何物?”
“回陛下,这是这是殿下送给万岁爷的礼物。”
“礼物?”康熙重复了遍,低眼对上怀里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的太子,对于眼前的礼物显得饶有趣味。
康熙打开木盒,是仿着他的模样捏出的雪人,小小的一个躺在木盒里,周围置了冰,显然是为存雪而有意降低了温度。
康熙拿着小小的雪人,仔细打量。
说实话,雪人有些粗糙,若不往细了瞧是瞧不出模样的。但只一眼,康熙便知胤礽捏的是他。
“阿玛很喜欢。”康熙垂下头贴了贴胤礽的脑门,“我们的保成真棒!”
胤礽得了夸奖,唇角一勾露出笑来。
康熙看着左扭右扭要从自己身上下去的胤礽,哼了声把人牢牢抱在怀里,突然张口道:“过几日年宴上,阿玛给保成介绍两个兄弟认识,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
“是新的弟弟吗?”
“不是新”康熙嘴张了张,发现这话这么说好像不太对,抿抿唇斟酌一番,“是保成的兄长和弟弟。”
宫中孩子夭折太多,至今也未重新排序。康熙思忖着决定趁着年关,给宫中已长大的皇子重新序齿。另外,考虑到如今满人坐汉人的江山,民间多有不满,不如效仿汉风,给皇子们以字辈取名。
“保成会照顾好弟弟,尊敬哥哥的。”胤礽握住康熙的手,“汗阿玛您放心就好。儿子会带着哥哥弟弟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哎哟!”
康熙冷冷地看过去,没好气道:“那你还是趁早别祸害兄弟们了”
“哎呀儿臣就过过嘴瘾嘛!”胤礽往康熙怀中靠去,软着语调撒娇,“儿臣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康熙下扯的嘴角往上提了提。
胤礽眼珠一转,仰头就往康熙脸颊凑去,啵啵两声响印在康熙面上,而后见着康熙舒展开的眉眼,得逞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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