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断成两截的无鞘剑,以及豁出了一个大口子的六爻剑,夏飞扬脸色差到了极致。
简拓丰坐在一旁,双手搭在剑柄上,害怕得一声都不敢吭。
六爻毕竟是新剑,但夏歌秋夜已经是几百年历史的名剑了。夏飞扬让他用夏歌秋夜去砍这无鞘剑,他心疼自己的剑没用全力,结果……
结果这黑色的剑,居然直接断了!
按照这个逻辑,夏歌秋夜比无鞘剑厉害,无鞘剑又比六爻剑厉害,岂不是代表着,他的剑比师兄的剑厉害吗。
“你看得出来,这是什么材质的剑吗?”他俩刚巧都不会锻剑,面对这种奇怪的材质,都是一筹莫展。
“不像是金银铜铁……我也判断不出来。”简拓丰战战兢兢地开口。
夏飞扬蹙着眉:“叶师弟之前是不是说,会晚我们几日前来?”
“是。”简拓丰顿时喜笑颜开,“叶师弟是古铁长老的亲传弟子,他肯定能认得这材质!”
“那好,我们便静静等待几日。”
夏飞扬的目光望向东方。
沣涝岛的方向。
这次夺宝,他必须拔得头筹。
伺候好师兄睡下后,窦昆与虞霏二人在房中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许久后,虞霏方才道:“你身上伤势也不轻,我帮你看看吧。”
其实从窦昆刚进药铺的时候,虞霏就闻到了他身上传出来的血腥味。只不过看他面色如常,行动敏捷,便暂时没有提出。
“不必。”虽然胸口的伤渗出了血来,但对窦昆来说,这并不足以威胁到他。
虞霏耸了耸肩,对他的态度表示无所谓。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件事。”虞霏行至他的面前,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大师兄是我的,你,别想抢走。”
窦昆并不太能判断出来,虞霏这笑容中到底是个什么情绪。但他清楚,如果这位虞师兄是准备跟他竞争,他绝对不会轻易言败。
剑拔弩张的气势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街上激烈的争斗声所打断了。
二人对视一眼,推门而出,很快便到达了街边。
“吃饭当然是要付钱的啊!”
“笑话,我们九夜山庄行走在外,就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平民百姓!没要你们的钱,已经算是我们大方,你居然还让我付钱?”
显然,是江湖侠客方不愿意付饭钱,峄城的原住民追了出来。
窦昆有些疑惑:“九越山庄?”
“九夜山庄。现在江湖上最有名的门派就是九越,他们假模假样成立个这种门派,出来碰瓷罢了。”虞霏不屑地道。
这种事情虞霏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游历太景国这么多年,以前周行山名头响亮,一堆“周行斋”、“舟行山”、“周星山”的,数不胜数,都拿着他们的名头招摇撞骗。
“我们小本生意……”开食铺的峄城百姓心中委屈,站在一行人对面,佝偻着背,却始终不肯离开。
他们赚钱都不容易,一年辛苦到头也就是为了那点温饱钱。今天这群人少给了几块铜板,明天晚上他就得饿上一顿。
窦昆紧紧皱着眉头,突然往前大跨一步,朗声道:“你们既然号称江湖中人,不是更应关照百姓,不贪一分一厘吗?这般做派,令人作呕!”
他嗓门可大,一句话说完,满街的人都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
虞霏将自己隐藏在小巷子的阴影当中,暗自摇头:
“真是鲁莽。”
九夜山庄的几人转过头来,领头者开口道:“你又是何人?”
“路过此处,看不过眼,便拔刀相助之人罢了。”窦昆架子一端,还真的颇有几分隐世高手的模样了。
“哼。给我打!”
那几人二话不说,直接拔剑,与窦昆战在了一处。
俗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窦昆擅长剑法,但此时手中并无武器,只能赤手空拳与几人对战。
站在一旁的虞霏不由得在心下纠结了起来。他若是旁观,在大师兄那儿恐怕说不过去,可帮忙的话,毫无疑问容易招惹来是非。
可还不等虞霏纠结出个结果来,他面前的对战,便已经以迅雷之势,快速地有了结果。
“大侠饶命啊!!!”
九夜山庄几人倒在地上不断哀嚎,脸色青肿,模样一个比一个凄惨。
窦昆身上带伤,却还是仅用拳头,就把这群人给揍了个落花流水。
“饭钱。”他蹲下身来,面无表情。
那几人连忙将随身携带的钱袋全都拿了出来,放到窦昆的面前。满满当当的,全都是金银。
领头之人跪在窦昆的面前,笑得谄媚至极:“大侠,您看,这么多够吗?”
他趁着窦昆低头的瞬间,骤然抬手拿去了面具,露出下面一张清秀干净的少年面容来。
周围有不少见识过前几天琴剑门之事的人,此刻见了窦昆的面容,不由得窃窃私语了起来。
“是不是那个……”
“有什么不敢说的,他就是魔教的人啊!”
“魔教徒还来这里装好人,啧啧,真是让人恶心。”
窦昆听力极佳,这些话自然全数落入了他的耳朵。不过,这种话他早就听习惯了,根本不会再放在心上。
“伪君子!!”九夜山庄那领头人没能说出第四个字来,就会窦昆一掌拍晕了过去。
他只是静静地戴回面具,望向那边开食铺的峄城百姓:“老板,你看看他们赖了多少钱的账,来拿回吧。”
可那百姓看着窦昆,就像是看着一个恶鬼、煞神似的。颤抖半天,才说出话来:“您看着给点儿,小的都可以的……”
窦昆有些不解:“我不知道他们欠了你多少钱。你自己过来吧。”
虞霏站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背过身来,免得自己面朝这种尴尬场景。
他真是没料到,这位号称自己是“魔教教主”的小师弟,竟有这么地不食人间烟火!
“好,好……”老板刚一抬脚,立刻踉跄了一下。
但他很快平衡好了身子,快步走到九夜山庄几人面前,一股脑儿地拿了两个钱袋,也不敢打开,便想要直接往外跑。
“等等。”窦昆揪住他的衣服后领,语气波澜不惊,“数清楚。”
老板瞬间软倒在地,眼泪鼻涕一齐滚滚而下,将他整张脸都弄得扭曲难堪:“这位魔……这位青薇教的大人,我不要了,这钱我不要了,全都给您行吗?”
窦昆越发不解了。
但他知道,现在这位老板是在害怕他。所以,他只好松开手,从老板手中拿回钱袋,翻出了一个银元宝,放回他的手中。
“拿好,你走吧。”
老板几乎是屁滚尿流地往外逃,可正在此时,一个女孩儿稚嫩的嗓音,尖锐地在人群中响起:“爹!!你怎么能要魔教给你的钱啊!”
一个小小的石块从女孩的手中抛来。可她力气太小,石块甚至还没砸到窦昆的身上,就早早地落地,滚到他的脚边。
“大人,大人,小女无知……”老板想也不想直接双膝跪地,想给窦昆磕头道歉。
窦昆只得上前几步将他扶起,转头看向那八九岁的小女孩。
“就是他们杀了娘啊,爹!我们不要这臭钱!”女孩嚎哭着,又开始在地上扒石头,想要继续展开对窦昆的“进攻”。
“丫头,闭嘴!”老板又怒又惧,对着女儿狂吼,满头都是汗。
窦昆默默不语,松开双手,后退几步。
老板连忙跑过去捂住女孩儿的嘴,一边满脸挂着歉意,一边拽着她躲到人群的背后,不敢再暴露于窦昆的目光之下。
窦昆环顾一圈。
周围人依旧不断对他口诛笔伐,连地上那九夜山庄一行人,也都变成了一副屈居强威之下的,身不由己的表情。
他不由得失笑,运转真气一跃而起,如同一只黑鹰,快速地消失在了鳞次栉比的屋顶之上。
虞霏站在巷子尾部,见窦昆从天而降落到面前,止不住地咂嘴。
“你可真牛。”
“是吗。”窦昆淡然的语气中,听不到一点波澜起伏。
虞霏不是那种整天在山上打坐练剑,不食人间烟火的侠客。他游历各地多年,早就成了个万事通。
窦昆这种年轻人心里在想什么,他门清儿。
“那小姑娘,砸得你挺痛吧。”虞霏拍了拍他的肩,“百姓就是这样的,不会管你是谁,只管自己泄愤。所以旁边人才不想主动出手相助。”
他知道,窦昆心里一定很难受。
帮了别人,别人却反而对他又是害怕又是仇恨。连不懂事的小女孩,都会红着眼睛,朝着他扔石头。
疼的不是身子,是心。
“他们没错,她更没错。”窦昆低着头,声音是难得的低沉,“青薇教的人杀了她的母亲,我也是青薇教的人,他们该找我报复。”
“我之前也认识青薇教徒,看着你也不是九越山庄那一派的,我就跟你说个实话吧。”虞霏叹道,“其实这些坏事儿,不一定真是青薇教干的。”
窦昆一愣,猛地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神中,是无法掩饰的光彩。
“什么意思?”
“就好比那位……你自称的那个,教主晏离。我见过他。他长得和你可不一样,眼角有一颗泪痣,不知道多好看。”
虞霏笑道,“外边传晏离屠了哪家府邸几百口人的时候,他正坐在我旁边包饺子呢。”
“所以,有些人做了坏事之后,会直接诬陷给青薇教?”
“是也。”虞霏点头,“知道了吧,你根本不用难受。哪怕你真是晏离,也没必要将那些恶名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
窦昆心里不由得松软了不少。
“多谢。”他发自内心地感谢虞霏。
在此之前,贺奇渐十几年如一日给他灌输的理念就是——他是教主,他该带着青薇教前进,他该背着青薇教的一切。
不管这些事情是不是他做的,不管这些事情是不是他下的命令,他都得负责。
因为他被青薇教养着。
养育之恩,大于天。
“那好,我先回药铺了。大师兄现在的身子恐怕比普通人还要弱,你要记得好好照顾他,按时煎药。”
虞霏拍了拍背在自己身后的草药包,便转入一处角落,隐没于阴影之中。
回去后,窦昆将这件事详细地转达给了北宫秩,后者一听,便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了。
其实,青薇教和官府,以及某些所谓的“正派”宗门都有着暗中的合作。
他们不能明面上做的,要么委托魔教,要么就自己做完之后让魔教背锅。在此之后,还给魔教一定的自由和利益。
这才是青薇教能在太景国全面开花,至今没有遭到大规模讨伐的原因。
至于虞霏口中那位眼角有泪痣的“晏离”,是姚瑞君手下的易容师,名叫芮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是北宫秩的同僚。
他仰头将风寒药一饮而尽,嘴角残留的些许药汁,被窦昆细心地用手帕擦去。
“你觉得,这件事情中,有谁做错了?”
窦昆思索一番,才道:“杀了女孩母亲的人吧。”
“你又不了解情况,怎么知道她母亲是该死还是不该死?哪怕不该死,你又怎么知道,此事到底是别人给青薇教泼的脏水,还是青薇自己做的?”
窦昆顿时哑口无言。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是非黑白,没人能弄得清楚。”北宫秩将药碗递到了窦昆手中,“你若要心境澄明,就得懂得糊涂。”
窦昆依旧不解,只是站起身来,想从桌上篮子里拿颗蜜饯出来。
此时,北宫秩品了品口中的味道,却颇有些惊讶:“虞霏配的药还挺神奇,居然不苦。”
闻言,窦昆的手不由得一顿。
他知道师兄喜欢吃甜的,因此顺路买了蜜饯。可那位虞师兄,似乎更早地考虑到了这件事情,在药里直接加了甜味。
他绝对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落入下风!!
“北宫,我去给你买些枣泥糕吧。”
北宫秩呼吸一滞,嘴里本能地开始分泌唾液。
他疯狂地自我催眠,告诉自己,现在是失忆状态!失忆失忆失忆!
但是,枣泥真的太好吃了啊!!!
他拒绝不了啊!!!!
“好。”北宫秩展颜一笑。
顺便抬手擦掉了险些流出来的口水。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