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城,冬天的夜黑的特别早,他们找了一家朝鲜饭馆吃了热腾腾的汤面,陈逐问靳江怎么会来这里工作?
靳江说起他以前在镇里门市房的时候,偶尔会来市里搞配件,这次也是因为那几个混子的事,他在门市房干不下去了,索性先去配件老板那碰碰运气,老板介绍他来了这里。
“那你打算一直在这干着?”陈逐见他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把手边的一碟米肠推过去。
“暂时先过渡下,等天气暖和点再看看有什么工作能做的吧。”
喝完最后一口汤,靳江感觉全身的疲惫感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
“你怎么样,现在学习比较紧张了吧。”
“我?没什么可紧张的。”靳江看到陈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那不是对他,不是对任何一个具象的人的不屑,而是对未来的置若罔闻。
高考在别人眼里是改变命运的途径,在陈发斌眼里是一个可以炫耀的机会,但是对陈逐来说,不过是一把挣脱牢笼的钥匙。
饭馆厚重的棉布帘被人掀起又放下,寒冷的空气瞬间被屋里的暖气溶解。
靳江想起修车厂后院那辆旧摩托,忽然有些神采奕奕,“想不想出去兜风。”
陈逐从他手里接过一顶女士头盔的时候,表情有些抗拒。
“旧了点,但是不脏,我再给你擦擦。”靳江以为他嫌弃头盔放久落了灰,撩起自己内里的毛衣,仔细的擦了一遍。
“没关系,可以了。”陈逐抢过头盔,又打量起旧摩托,车身的漆落得七七八八,看着有些斑驳,这得有些年头了。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问出来:“这摩托……还能骑么?”总觉得是会交通肇事的架势。
“当然能骑,前几天我去买菜还骑了个来回,什么事都没有。”
说着大步跨坐上去,像是极力想证明给他看,靳江用力踩了脚油门,旧摩托倒是给他面子,“轰”的一声被打着火,陈逐这才慢慢跨坐上去,反手后扶着摩托车的尾部架子。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靳江回头询问他的意思。
“哈,什么?”摩托的轰隆声掩盖住两个人的声音。
靳江摘下头盔,“我问你想去哪?”
陈逐知道他可能对这里不熟,想了想,指示他出门右转走到大路上去一直往北走,那是江边的方向。
“你会骑摩托么?”冬日的冷风从四面八方伸向袖管里,靳江回头大声询问,风把他的声音融化在陈逐耳朵里。
“没—试—过。”
“那你会开—车么?”
“我准备寒假就去学车,明年三月份,满十八岁了就可以去考证了。”
靳江透过已经有了裂痕的防风镜注视着前方,嘴里慢慢回味他的话“三月……满十八……”
他们把摩托车停在堤坝上,顺着堤岸边滑下去,前几天刚下了雪,雪落在冰面上,形成了天然的滑冰场,零零散散的人在冰面上滑行,男男女女,有老有小。
“我小的时候,经常有人在江边做冰雕,鱼啊狗啊兔子啊,反正什么都有,里面放上彩灯,然后旁边有人照相,经常有一大堆人排队等着,我妈当时也带着我照过一张,是跟一只鱼照的,我当时站在鱼尾巴后面,还没那条鱼高,照片出来以后,看上去像是被鱼尾巴抽了一样。”陈逐想起那张悲催的照片就懊恼不已,简直是黑历史。
靳江想到那个滑稽的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逐见他一副笑逐言开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笑着笑着,嘴角又淡下去。
靳江猜到他可能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也收起笑容。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偶尔还会带我出来玩,后来他们离婚,各自再婚,再也没有人带我出来了。”
以前在这个地方,会有人摆摊,卖那种圆形的的水晶球,夏青曾买过一个里面坐着雪人的给他,摇晃后还会有雪花飘下来,夏青走后,陈逐一直保存的很好,很好。
“后来呢?”靳江感受他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失落。
“被我后妈的儿子给摔碎了。”陈逐眼睛看着漆黑的夜,他想起那些碎了一地的玻璃,还有陈迪一副欠揍的样子,叶梅在旁边假意数落陈迪的声音……
脑海里的画面一转,变成了他双手揣进裤子口袋里,眼睁睁看着陈迪磕在楼梯口的情景,那一次,他本可以拉住他,但是他偏不,甚至在事后还愉悦的警告他,永远别想再碰他的东西。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太……睚眦必报了?”
靳江也是今天才发现陈逐这人表面乖张,内里其实有点蔫坏儿。“还行,我以为你会是那种特别好欺负的类型呢!”
“我好欺负?那你可以试试看。”
靳江嘴里嘟囔出一句:我才不会欺负你呢,陈逐没听清,问他说什么。
靳江摇摇头,抬头朝四下看了一眼,对他说:“你等我一下。”紧接着转身三步两步跨上岸。
几分钟后,陈逐看着他举着两串糖葫芦又跨回来,中间踩到冰面,脚步一趔趄,差点没滑倒。陈逐看着他由远及近,跑到他面前递过来一只糖葫芦。
陈逐接过来,目光迥然的看着他,靳江短促的笑了一下,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口咬掉一整个山楂“看什么,吃啊!”
嘴里含着半颗糖葫芦时,陈逐又想到那条冰雕鱼,想到破碎的玻璃,他们就像这糖浆一样,都成了冬日里特有的回忆。
靳江把他送到小区的路口,陈逐将家里的座机电话抄给他。
陈逐说他平时会在学校上完两节晚自习后再回家,差不多八点左右。
收好纸条,靳江告诉他自己现在租住在距离修车厂不远的平房区,陈逐如果有事,可以直接去家里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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