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能跑是吧!”
乔迟被人从车上拖了下来,对方被他用砖头砸过,脸上还淌着血,泄愤地一脚踢在了他肩上。
他闷哼一声,条件反射地想去缩肩膀,结果浑身瘫软,毫无力气。
“理由…”
鼻息中满是灰尘,涩得刺鼻,乔迟脸贴在灰白的水泥地上,艰难开口,“你们…杀我…的理由是?”
“理由?”对方对着他上臂又是一脚,冷讽道,“就你也配知道理由?”
乔迟吃疼得厉害,他紧咬着牙,整颗头颤抖着往胸口埋去,然后他又试图动了动手指,费力问道,“你们…和姜珋有…过节…吗?”
对方冷哼一声,于是他又问,“…难道…是姜珥?”
这回对方直接嗤笑,仿佛在笑他的愚钝,“别猜了,你马上就要死了,猜出来也没意义。”
“嗯…”
乔迟语速缓慢,微阖着眼打量四周,并且时不时地动一下压在身下的手,“没…想到,真的…是姜珥。”
“我之前…确实与他,有过节,”乔迟看似艰难地动了动头,勉力看向对方,看着对方一脸不屑的表情,当下便确定了幕后指使人,于是继续拖着时间道,“原本以为…这…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一句话能说上一分钟,在感觉到身下的手能逐渐活动之后,他的注意力就落在厂房外,天色渐晚,外面也逐渐暗了下来,不远处堆放着许多半人高的水泥管道,乔迟心下盘算,如果能跑过去,借着夜色,说不定能逃。
“少废话了!”
脸上淌血的人见天黑了,双手将黑棍一拔,霎时寒光一闪,那柄细长的刀就落在了乔迟头顶上方。
乔迟手上紧了紧,暗自使劲,想着只要他一动作,自己就往车底滚去。
外面大雪纷飞,整个旧工厂静谧中透着紧张,乔迟余光看着对方,因为没了光线的原因,对方的脸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默了默,正打算要不要现在就跑时,忽地听见厂房的另一边传来了细微的呻吟声。
头顶的刀晃了晃,那人对司机冷声道,“去看看。”
司机应声往躺在地上的同伴走去,拿刀的人转头吩咐,“把他搬到车里,我解决完这小子就走。”
说罢回过头来,手上的刀刚抬起就发现地上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
“艹!”
他立刻向外看去,只见一个黑影正跌跌撞撞地往水泥管方向跑去。
“别管他了!”拿刀的人追了出去,“先解决这小子!”
乔迟听见他的声音后跑得更卖力了,可是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即便是他再怎么用力奔跑,脚步始终是慢的。
身后脚步渐近,冷冽的风中,他从头顶一直到整个后背都在发毛,身后一道劲风划过,外套被划破的声响传到了他脑内,同时也绷紧了他所有的神经,他扶着水泥管道一时间慌不择路,黑蒙蒙的夜色中,忽地一脚踏空,随后整个人都坠了下去。
短暂的失重感后,他整个后背仿佛被挨了一个大巴掌,火辣辣的痛感瞬间就传遍了全身,接着又是一阵彻骨的寒冷浸入了他身体,耳鸣逐渐散去,他听见了流水声。
漆黑的上方似有人声传来,但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只有冰冷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他脸上。
-
姜家庄园内,姜珋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门口,眼神冷峻地看着老管家。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家里人冷脸,从小到大,他脸上似乎长着一张面具,只要是在人前,他的眼神始终是温和的。
而这一次,他的面具仿佛被打破了一般,露出了他原本的面貌。
“别以为你在这里年头久我就不能动你!”
老管家不管是从服饰还是发型仍然是一丝不苟,他垂首站在一旁,静静听着自己的主人训斥他。
家太大,主人太多,当主人与主人的想法不同时,就该是折磨他们这群佣人的时候了。
姜珋到底是不会发脾气,假装友善惯了,就忘记了该怎么表达愤怒。
他不打算在老管家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他回身后急步往楼下走去,然后直奔姜珽的住处。
别墅一楼,阴暗奢华的房间内,暗红色的墙壁仿佛随时要渗出血来,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半靠在黑色沙发上,手中的红酒在幽暗的壁灯照射下颜色异常妖冶。
姜珋一把推开拦在门前的佣人,一进屋就看到了茶几上那条泛着白光的银项链。
阴冷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带着强烈的焦躁与不安顿时将他笼罩。
他盯着姜珽,金丝眼镜下的那双眼睛难得流露出锐意,冷声质问道,“人呢?”
姜珽放着酒杯,捻起了茶几上的银项链,随着他的动作,项链在灯下闪着微光,他手一抛,项链就朝姜珋飞了过去。
“死了。”
姜珋侧身避过,看了一眼落在脚边的项链,“不是这个。”
他定了定神,不知何为,乔迟那双盛满星星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带回来的那个。”
“人在哪里?”
“不早说,”姜珽冷笑一声,“原来是那个年轻人。”说着他就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他挂断了电话,“我跑了一个客户。”他抬眼看向姜珋,“据我了解,是我兄弟开出了很好的价格将人挖走了。”
姜珋眉心紧了紧,他最近并没有在姜珽那里挖客户,比起这个客户是谁,他更在意的是姜珽到底想要什么。
年少时,他为了在自己手上得到某些东西而直接杀了自己的猫,成年后,他为了在自己这里得到某些利益而直接杀了自己亲近的人。
后来,他身边既不养猫也不留人。
只是乔迟…
他住的那栋别墅姜珽根本就不会去,他到底是怎么发现他的?
难道是姜珥没听他的话?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片刻后姜珋冷声说道,“这次你想要什么?”
“老二爽快,区区一个客户我倒是无所谓…”姜珽从茶几上拿起报纸递给他,“我想要青远项目的股份。”
报纸上是姜恒集团与许氏集团得到招标资格的快讯,安静的房间内,似乎能听到姜珋极力压制呼吸的声音,良久,他才冷声道,“如果姜恒拿到了地,我给你百分之二十。”
“啧啧啧…”姜珽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别肉疼,大哥给你钱,不会白拿你的。”
“不过,”姜珽展开手掌,“我要百分之五十。”
牙齿在口腔中碾磨,姜珋冷声道,“好,把人给我。”
姜珽悠闲地往沙发上仰去,拿着酒杯对着他举了一下,“江北路,荣盛旧厂。”
姜珋手上一紧,转身就要离开,又听他说道,“你得抓紧点,人跳江了,晚了就只能去下游捞尸了。”
-
不知过了多久,乔迟眼皮微动,他费力地睁开后,就看到远处的霓虹大楼,以及五彩斑斓的光被映在宽阔的江面,随着波浪摇摇晃晃。
他躺在江边,半个身子没在了水中,他想要伸手去掏手机,可是无能怎么努力,他都动弹不得。
体温被江水如抽丝般的带走,他身上落满了雪花,整个人又逐渐失去意识,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也分不清此生与前世。
逼仄的天空被鲜血染红,教堂顶上的十字架缓慢地旋转着,乔迟躺在阴冷的石板路上,总觉得十字架周围应该有天使与恶魔相互追逐。
可是十字架周围为什么会有天使与恶魔?乔迟为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而感到好笑,明明人都快死了,还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时,他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可惜他躺在地上无法抬头,可能是身体里留了太多的血,他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他在思考,也在期盼,这个脚步声是他的朋友。
朋友良心发现,突然意识到一台二手法拉利并不如他这个人重要,所以回来救他了。
他感觉到自己上半身被人托住,冻僵的脸被人轻轻抚摸,天空与教堂在眼前摇晃起来,他张了张嘴,低声安慰他那敏感又脆弱的朋友。
“我没怪你…即使是死了我也不会怪你…”
“你不必自责…”
他与朋友因为半块面包相识,彼时的两人都是流落在街头的肮脏小孩,他们被面包店老板骂过,被富人的狗追过,一起遭受过数不清的辱骂与白眼。
因为没有身份所以没人愿意雇他们做事,即使他们再三承诺自己手脚干净绝不偷懒,也没人愿意相信他们。
寄生虫,下水道的老鼠。
这是他们的代名词,每日每夜的充斥在他们耳边,偶尔还伴随着一口唾沫。
有一次朋友病重,他没有钱送他去医院,走投无路之下,他将手伸向了别人的背包,反正他是下水道的老鼠。
那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游客,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清脸,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偷来的是一枚戒指,他偷到戒指后转身就跑,整颗心差点从胸腔中蹦出来,他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过街老鼠,他想要藏进阴暗的下水道,可是他怕自己一旦躲进了下水道,那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所以他把戒指放进了典当行,换取了一笔医药费后,他将朋友送去了医院,他回到了那条街,想与那位游客商量,游客与他年纪相仿,也是男孩,只要他有朋友就一定会理解他的不得已,但当他急匆匆地回到那条街后,却找不到那个游客了。
“我不会让你死。”
乔迟的脸颊被一只温暖的手捧住,人也被紧紧搂了一下,不一会,他身上又重又冷的外套被人脱去,他感觉自己变得轻盈起来,脑海中那些遭人唾弃的画面仿佛被打散了,血红的天空与教堂也逐渐隐去,然后变成了漆黑的天,与模糊不清的斑斓灯光。
接着他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鼻腔中满是熟悉的味道,可是他此刻大脑一片混乱,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到底是那亮堂的橱窗内摆放的香水,还是那衣着光鲜的富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脑海中还搜寻不到与之相匹配的画面,身上的疼痛却慢慢清晰起来,乔迟闭着眼睛,眉心紧皱,嘟囔道,“胳膊疼…”
随即他整个人又被轻轻搂了一下。
“知道了,没碰你胳膊。”
“胸口也疼…”
“知道了,我们去医院。”
短暂的沉默后,乔迟似乎昏睡了过去,哪知刚被小心地放进车内,他忽然手一抬,食指与中指夹着一张空气钞票。
“老板,来一杯jito凉快凉快。”
站着车外的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修长的身躯探进车内,伸手往他额头上一摸。
果然又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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