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惟时看着眼前这人眼皮慢慢闭上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将他拉回了故事的开始。
是的,他们两人的关系只存在于纸面上,是金钱与身体的交换。
他的复仇路太漫长,一路走得惶恐又孤独,以至于他无比想念说出“我陪你”的白越生。
尽管他在这句话之后便对他避而不见。
所以他找了一个与白越生相像的人,他与白越生赌气,他要告诉白越生,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让别人陪我一起了。
看着熟睡的乔迟,许惟时轻轻将他脸上的乌发拨开。
这副无比熟悉的面孔,他却无法再与白越生联系起来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人的存在已经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意义,而他自己却从未发觉。
睡梦中的乔迟似乎被他的触碰打扰到了,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许惟时手上一顿,深邃的眸光沉了沉。
乔迟在抗拒,从始至终都不愿与自己有任何身体上的碰触,起初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后来干脆直接回避这个话题。
他并不是想办舞会,也不是想要什么资源,他到底是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来的?还是在姜珋那里听说了自己是替身后,才打算要早早离开?
让他变得有名气,然后再将两人的关系公众于世,他伯伯的病被治好,自己也能试探出白越生对自己的感情。
从此之后契约解除,双方两不相欠。
双赢。
许惟时嘴角向下牵动,没有一句话合得来的两个人,目标竟然出奇的一致。
也许是身上的疼痛还在继续,乔迟皱起的眉并未舒展开来,许惟时轻轻替他抚着,直到见他眉间平顺了,但他自己的心却依旧曲折萦纡。
两个人,凭什么他就能清醒的置身事外?
分明是自己找上的他,他为何能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冷白灯光下,那双苍白的唇逐渐恢复了红润,许惟时的拇指轻轻摩挲在了他唇上,慢慢的,病床上的人睡得安稳了,似乎在做梦,嘴角时不时的勾起。
许惟时盯着他看了片刻,起身就往病房外走去。
-
乔迟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还没感觉的身上的疼,就感觉自己嗓子冒烟,别过头看了一眼,杰利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杰利…”
他嗓音沙哑,叫出来的声音连自己都很难听清,杰利自然是没能听见,继续呼呼大睡。
挂了一夜点滴的他此刻无比想去上个厕所,眼看杰利叫不醒,自己胸口剧痛又爬不起来,于是就在床头柜上摸了一把水果刀。
他对着杰利比划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水果刀换成了苹果。
抓着苹果,他照着杰利扬手一扔,却因为手上无力,苹果只是被丢在了杰利的脚边。
乔迟露出了一个不悦的表情,又抓了个苹果,一抬手,结果还不如上一次。
胳膊因为他的动作又开始疼痛起来,乔迟拧着眉,直接抓起了水果刀,刚打算用水果刀敲床头柜时,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许惟时早早结束了工作赶来了医院,推开门就看见乔迟拿着刀似乎要往自己脖子上戳,他脸色一沉,急步过来直接将他手里的刀夺了下来。
“你干什么!”
冷厉的声音吓得睡梦中的杰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就看到许总裁拿着刀对着满脸病容的乔迟发脾气。
“许总…”
杰利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戴就跑了过来,拦在了两人中间。
“乔迟年纪小不懂事,这次虽然闯了点祸,但他自己也受伤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说话间他小心地去拿许惟时手中的刀,“千万别伤和气…”
许惟时任由他拿走了刀,眼神定在乔迟身上始终都没离开过。默了片刻,他才冷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乔迟望着他,清澈的眼睛中透露出一丝窘迫,他只是想叫醒杰利而已,但此刻他并不想回答许惟时的问题,就现在这副嗓子,一开口肯定要被嘲笑。
看着乔迟目光转向了别处,许惟时略感无奈。
“怎么不说话?”
“你要是想撒气可以用其他方式,不必这样。”
乔迟:“……”
乔迟别过脸,想了一会又转了回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嗯?”
许惟时俯下身,想听清他想说什么,接着“啪”地一声轻响,乔迟一巴掌就甩在了他脸上。
你乔爷只是身体病了,不是心病了,犯不着做傻事!
许惟时脸上的一丝柔情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得烟消云散,脸上瞬间就乌云密布。
他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杰利,厉声道,“把刀给我。”
“我要把他这狗爪子给剁了。”
杰利哪敢!他攥着刀就往病房外跑,脚底抹了油似的。
刚跑出病房就看到了一脸尴尬的阿勇,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又都恢复了该有的职业状态。
许惟时看着满眼不屑的乔迟,伸手轻轻捏住了他下巴,“你真的是欠收拾。”
乔迟扫了他一眼,别过脸哑声道,“叫杰利回来。”
脸又被扭了过来,许惟时俯身盯着他,“嗓子怎么了?”
乔迟不爽地皱了皱眉,再次说道,“叫杰利回来。”
“你嗓子不舒服?疼吗?”
面对许惟时不理会自己的要求,而是再三发问,乔迟气得伸手就要去拔针,许惟时见状,一把按下了他的手,森冷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乔迟不耐烦地忍痛抽了抽手,然后脸色微红地别过了头。
“叫杰利进来,我要去厕所。”
病房内静默了两秒,上面的人突然轻笑一声,随即他身上的被子就被掀开了,一只有力的手臂就要往他腋下伸去。
乔迟隔着病号服都能感觉到许惟时指尖的烫,不由得往旁边缩了一下。
“背上还疼?”
许惟时收回手,看了一眼床边,然后伸手按了一下上面的按钮,床头缓缓抬了起来。
他绕到另一边取下了输液瓶,朝着乔迟伸出手来,“起来,我带你去。”
乔迟撑了撑床,只觉胸口疼痛难忍,他黑着脸看了许惟时一眼。
“起不来,你去叫杰利。”
“叫他干嘛?”许惟时说着就弯身从床底一捞,随后一个白色的物体就被他扔在了床上。
“用这个。”
乔迟低头一看,竟然是医院用的尿壶,他立马狠瞪了许惟时一眼,脸上一热,哑声道,“滚!”
许惟时见他两颊上带着一抹浅浅红晕,不知是身体恢复了一些还是害羞了,于是慢条斯理地将输液瓶又挂了回去,然后一手撑在床边,弯着眉眼问道,“怎么了,病人不都是用这个吗?”
“还是说你不知道怎么用?”
看着眼前这张欠抽的脸,乔迟抬手就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拦了下去,估计是见他受伤了没力气,许惟时直接拿手腕就将他的手给压了下去,连半分力气都没使。
他眉尾微微挑起,一边将自己这张俊脸凑到乔迟面前,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了他小腹上。
看着眼前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中露出的诧异,许惟时勾唇一笑,眼底泛出一丝玩味。
“唔…”
酸胀的小腹突然被按压了一下,乔迟只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他条件反射地蜷着双腿,涨红了脸咬牙道,“我杀了你!”
许惟时手掌还盖在他小腹上,俯身在他耳边轻笑,低声挑衅。
“来呀,杀了我。”
人至贱,则无敌。
乔迟一言不发的别过脸,恨不得现在从天而降一把刀,要么杀了他要么杀了自己。
眼看乔迟不说话,似乎真生气了,许惟时收回手,这才对着他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说道,“医生让你卧床休息,你就用那个吧。”
“……”
“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还是说…在我面前就怕羞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乔迟突然冷声问道,“刚才你说扶我,是故意逗我玩?”
许惟时没想到他是在气这件事,于是温声道,“只是让你认清现实,省得以后再折腾。”
“这一次是肋骨骨折,下一次指不定就死外面了。”
“死外面更好,”乔迟冷声道,“省得看见你。”
许惟时拧了拧眉,直起了身,“不知好赖!”
“我要出院!”
“我说你不知好赖!”
“我说我要出院!”
许惟时被他这冷漠的语调气得直咬牙,默了许久才说道,“可以出院,我带你回家住。”
“不去!”
“我要去找姜珋。”
乔迟仿佛听见了牙被咬碎的声音,他回头看向许惟时,认真道,“我想清楚了,我们还是按原计划来,我想办法找姜珋要股份,你帮我伯伯把病治好。”
许惟时看着乔迟,胸腔中的怒火直接燎到了眸子里,这么笃定自己想要与姜氏交手,看来这尾巴是藏都懒得藏了,于是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没有原计划。”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试图想利用一丁点自认为有用的股份来抵消掉契约内容,想都别想。
乔迟看着脸色可怖的许惟时,实在无法明白他怎么又突然变卦了,这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他这次受伤,如果不是许惟时的及时将他救了回来,恐怕自己早就冻死在江边了。
白越生还没出来,许惟时自然不肯让他再去冒险,他死了不打紧,钓不出白越生才是大事。
“我知道了,你走吧。”
乔迟冷声回了一句,并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就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白越生与复仇,这两件事物摆在许惟时心里,孰轻孰重他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看来,即使拿到青远项目的一部分股份交给他,那也只是他复仇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远抵不上白越生重要,所以他自然不肯做这个亏本买卖。
见乔迟难得顺了自己的心意,许惟时心里说不出的舒心,他冷眼瞧着他,警告道,“我劝你好自为之,以后别再做这些没用的事了。”
乔迟拧着眉在想事,听他这么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算许惟时不需要股份,那他也不想就此放过姜珋,只要他还在许惟时身边,姜珋就在他身上有利可图,那他也同样可以想办法让姜珋自食其果。
而且姜珽这次差点要了他的命,虽然这命确实是捡来的,但也不能就此放过这个法外狂徒。
见乔迟拧着眉,似乎已经很难受了,许惟时转身就往病房外走去,刚出病房他就看见杰利和阿勇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头微微一侧,对杰利说道,“他找你,快进去。”
杰利应了一身,连忙进了病房,许惟时扫了阿勇一眼,冷声道,“回公司。”
“联系赵广云,这两天许氏就要找他谈生意。”
阿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冷厉,不敢多话,应了一声后埋头在前面带路。
许惟时走在后头,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紧闭的门,突然说道,“先去趟院长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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