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看起来是暖的,可人到了门口才发觉其实是冰冷的。
就像乔迟心底的许惟时,尽管看似对自己怀有温情,可是剖开那心一看,却冷冰冰的藏了一个白越生。
安叔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块毛毯,他将毯子托在许惟时面前,一双眼睛看了看许惟时,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乔迟。
修长的手指搭在毛毯上捻了捻,许惟时回身对着乔迟冷声道,“上去穿衣服。”
“别给人添麻烦。”
乔迟回过头看他,也不说话,清亮的眼睛一眨巴,一双腿就跨了出去。
寒风裹挟着湖泊边的冰晶被他吸入了鼻腔,冷冽得叫他清醒无比,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手腕就被身后追出来的人给抓住了。
那手比他的还要冷,差点冻得他一激灵。
“听不懂话吗?”
“别又生病了。”
乔迟穿着一双深蓝色棉拖,可能是安叔按照他自己的喜好置办的,鞋面上有一个开心的表情,此刻这个表情停在了台阶边缘,他心想,只能到这里了吗?
身上的居家服被寒风吹得荡了又荡,台阶下是一片深绿色的小花园,灌木上盛着尚未融化的雪,像一朵朵畸形的白玫瑰。
花园外边有一个巨大的喷水池,一个小天使雕像立在顶上,他身下流水潺潺。
乔迟手一指,试探着许惟时的底线,“我想去那边看看。”
抓住他手腕的手一松,许惟时解开了自己的西装纽扣,然后脱下后披在了他肩上。
“我陪你去。”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说完他又将乔迟的手牢牢牵住,带着他往台阶下走。
乔迟一脚踩下台阶,心里默默想着,看来这院子里他是能去的。
两人还没走完这几级台阶,小花与小白就飞快地冲了出来,小花要莽撞一些,在台阶边没能刹住,直接从乔迟旁边飞摔了出去。
摔在地上后又是一阵嗷嗷叫,像是被人揍了。
乔迟“啧”了一声,对小花的智商深感担忧。
牵着他的手一松,许惟时大步走了下去,他弯下身子,一只大手贴着小花的肚子将它托了起来,看着四只小短腿在半空中刨着,也没摔伤,于是一抬眼,对着乔迟说道,“跟你一样。”
“不惜命。”
他身姿挺拔,服帖工整的白色衬衫被风吹皱后,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锋利感,而他手中又托着一只软绵绵的小狗,竟像是坚硬的雕塑生出了血与肉,变得柔软了。
乔迟别过脸,目光落在一朵雪玫瑰上,想说一句胡说八道,却又不大能说出口。
他生怕这话说得暧昧别扭,于是默了默,骂道,“放你狗屁!”
因为不能剧烈运动,他小幅度地走下阶梯,瞥着庭院的树与远处的黑铁钩花围墙,心猿意马地走到了喷水池边。
假意绕着喷水池看了一圈,便又漫不经心地往庄园的大门走去。
七分钟的车程,他沿着路边步行了二十分钟,肩上搭着许惟时的外套,那股雪松味混在了冷冽的空气中,而那清甜的茶香却时不时撩拨着他鼻尖。
许惟时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两三米的距离,两只小狗亦步亦趋,摇摇晃晃地随着他们探索新地图。
大门边的门卫见两人过来,对着他们鞠了个躬,然后无声地将大门敞开,乔迟出了门,一路往南,走过了一条小道,经过了落了冰晶的荒草,最后立在了晶莹的湖泊边。
许惟时始终站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日暮投入山林,又沉默地捞起两只小狗跟在乔迟后面回了家。
乔迟刚一进屋就感受到暖气扑面而来,在外边冻得手脚发僵,此刻被暖气一烘,便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流通了起来。
安叔从他手里接过了外套,领着他往餐厅去,另有一名佣人从许惟时手中接过了两只小狗,抱去了别墅后头。
许惟时走到餐厅时,乔迟正甩着手上的水珠,看了一眼餐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肴,他伸手将旁边的椅子拉了一下,对着乔迟沉声道,“坐我旁边。”
说完他就去一旁洗手,而乔迟却没搭理他,直接坐在了餐桌的另一头,等许惟时回来时,他已经自顾自地吃上了,完全一副你他妈别想霸王硬上弓的模样。
许惟时没说话,将远处的甜点推到了他面前,然后转身离开了餐厅。
看着他略显生气的背影,乔迟不客气地将那甜点吃了。
出门了一趟后,乔迟累得不行,他早早洗漱好后躺在了床上。他给杰利发了许宅的定位,又让杰利明天早上八点整在外面路口等他,打算两人一同去b市。
玩了几个小时的游戏,当安叔敲响他房门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该打点滴了。
许惟时比他想象中要安分许多,也许是介意他并不是白越生,所以即使将他安置在了许宅也从未有任何强迫他的意思,再加上偶尔被他气一气,两人相处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家庭医生被安叔带进了房间,乔迟盯着手机里的游戏,腾出一只手递了出去。
凉丝丝的消毒液抹在手背上,不一会他就感觉到一阵刺痛,眉头紧了紧,那冰凉的液体就流进了他的身体内。
右手忙着点手机屏幕,输液的左手却越来越冰凉,他胳膊缩了缩,想要将手缩进被子里,却一把被人给抓住了。
以为是医生还没走,乔迟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有点冷,我放被子里捂捂。”
“安叔,拿个热水袋来。”
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乔迟惊恐地扭过头,却见许惟时不知何时过来了。
因为怕乔迟乱动,他一手钳着乔迟手腕,一手帮他捂手背。
不过这都不是要紧的,最让乔迟窒息的是他身上的居家服,两人的衣服一深一浅,竟是情侣款!
一想到自己像是鸠占鹊巢,乔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上挣了挣,却没挣出来,反倒是让许惟时将他的窘迫看了个清楚,许惟时抬了抬眼皮,下巴微扬。
“你游戏…”
“死了。”
乔迟立马低头去看游戏,里面的小人果然在他分神瞬间就撞墙死掉了。
他将手机扔在了一旁,正琢磨着该如何与许惟时动手时,安叔拿着一个粉嘟嘟的热水袋冲了进来。
“先生。”
安叔将热水袋递给许惟时,随后又看了一眼乔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脸上赫然写着,原来乔先生调整打点滴时间是为了让先生心疼,两人好生情趣。
乔迟紧着眉看了他一眼,恨不得拿一块黑板擦将他这个了然于心的表情给擦掉,一大把年纪了思维还这么活跃!
许惟时松了手,将输液管在热水袋上绕了两圈,然后又拉了被子,将乔迟的手盖上了。
安叔乐滋滋地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二人。
看着许惟时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又拿了一份文件开始看了起来,乔迟冷冰冰道,“你不回去睡觉?”
拿着文件的手动了动,许惟时头也没抬地回道,“等你挂完水。”
“我自己能盯着。”乔迟不悦道。
“我知道。”许惟时纹丝不动。
瞥了一眼黑了屏的手机,乔迟在心底冷哼一声,抬手就把房间的灯关了。
“那你好好盯着,我要睡了。”
房间中,清冷的月光透过白纱窗,将一切都照得不真切,纸张轻响,许惟时合上文件搁在了床头柜上,过了许久,他似乎轻轻呼出了口气,然后低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床上的人久久未动,仿佛睡着了一样,许惟时侧过头,看着乔迟模糊的后脑勺,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却就听见了回应。
“是的。”
“因为你自私、自大、自以为是,还幼稚。”
悬在半空中的手无声地蜷起,然后又收了回去。
许惟时无法辩驳,在这模糊不清的房内里,他低声回了一句,“是的。”
“不过我并不讨厌你。”
乔迟将半张脸缩进了被子,隔着被子,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没那么生硬了。
“你有钱,能救我伯伯,以物换物,买卖没有什么高尚不高尚的。”
“所以你不必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就像我不会在意你对我的看法一样,我不关心你的私事,所以我也希望你别管我的私事。”
话说完后,房间内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月光中,床上的被子鼓了鼓,乔迟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盯着许惟时的侧脸,低声问道,“还不走吗?”
许惟时侧头看他,柔弱的月光映在他半张脸上,他眼眸微亮。
“等你挂完水。”
说完他便微微侧过头去,再也没了声响。
在黑暗中呆得久了,听力就变得异常敏锐,乔迟仰面望着灰色的天花板,似乎能听见许惟时的呼吸声,他轻轻侧了侧头,看着床边的黑色人影,开始猜想自己的呼吸声是不是也会被他听见。
也许是白天睡太多,也许是房间内有一个不安全的因素在,他的思维异常兴奋,他天南地北的想着事情,然后在想到自己还未大学毕业,这次的期末考缺考时,不由得“呀”了一声。
床边的人听见声音,立马起身扶着了他肩膀,紧张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
“没事?”许惟时又问,“做噩梦了?”
“不是。”乔迟将许惟时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了下来,默了默才说道,“我好像忘了学校的期末考。”
话刚说完,乔迟的手被抓了去,许惟时掌心滚烫,他俯身看着床上这个模糊不清的人,低声问道,“这算私事吗?”
微弱的月光被上面的人挡了去,乔迟抿了抿嘴,回答道,“我是因为你才耽误了期末考,恐怕算不上私事。”
这时上面的人忽地轻笑一声,房间中像是有某种沉重的东西霎时化成了轻飘飘的羽毛,头顶黑影晃动,乔迟只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温柔地揉搓了一下。
“不必担心,我会负责。”
乔迟沉默不语,许惟时又说,“开盏小灯好吗?不然真看不清点滴还剩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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