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悬在头顶,似乎烤着底下的人,乔迟垂着头,躲避着令人焦灼的光线。
在这张坚硬局促的椅子上,时间一久,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
“乔迟,你去江北路,荣盛旧厂的目的是什么?”
乔迟不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距离自己进审讯室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宋警官不厌其烦地重复问着这个问题。
“没有目的。”他有气无力道,“是被迫。”
“为什么被迫?被谁胁迫?”
乔迟歪着脑袋,目光落在了一处墙角,此时的灰白墙角看起来似乎与那厂房中的墙角没什么不同,他缓缓闭上眼睛,拒接再回答这个已经回答了二十遍的问题。
宋警官见他不再开口,肃着脸说道,“乔迟,1月24号下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荣盛旧厂?”
“你当时所说的,是姜珽找的人将你胁迫过去,你有什么证据吗?”
“你到底与姜珋是什么关系,是否与他的情人在私底下接触过?”
乔迟抬了抬眼皮,在晃眼的灯下,他看宋警官的嘴唇一张一合,旁边的记录员埋头记录着,他们都变得有些模糊,于是他张了张干枯的嘴唇,声音微不可查,“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说完他又是一阵眩晕,瞥了一眼挂钟,两个半小时了,再有九个半小时他就能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住。
他靠着坚硬的直角椅背,目光落在门上的一小块透明玻璃上,看着外面偶有人走动,微微阖上了眼。
一阵接着一阵的眩晕令他大脑发麻,耳鸣在脑子里久久不散,不住冒出的虚汗让他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便斜斜地倚靠在椅子上,对着前方说道,“我身体不适,要求休息。”
安静的房间内,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应,定了定眼,这才发现宋警官与记录员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审讯室门口有人在说话,余光透过那块小玻璃,能看到有人影晃动。
乔迟浑浑噩噩,脑袋又耷拉了下去,头顶的白炽灯似乎有热度,不断干烤着他,恍惚间他仿佛到了炎热干涸的沙漠。
茫茫无际的沙漠中,他感觉自己在不断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突然“嘭”地一声巨响,他仿佛被揪回了神智,又回到了审讯室,迷迷糊糊中看着那扇包了铁的门被人踢开,一个笔挺的身影朝映入眼帘,他看不清那人是什么表情,但那冷厉的声音却直击在他干涸的灵魂上。
“你们是审讯还是逼供!”
进来的人在见到摇摇欲坠的乔迟后,语气一转更加威历,“他配合你们,你们就这么对他?!”
后面追进来的警务人员这才发现乔迟脸色瓦白,眼睛半闭不闭的模样着实吓人,连忙抢上来解开了审讯椅上的锁。
期间乔迟抬起沉重的脑袋,看着许惟时立在自己跟前,看着他身上的笔挺的西装,看着他一点也不酷的发型,看着他因为嫌弃别人开锁慢而脸冷得可怕。
接着这张脸一近,几乎要凑在了他脸上,他感觉到一只滚烫的手托住了自己的脸颊,将他的脑袋小心地扶了扶,然后那手又滑到了他腋下,随后膝弯里也被另一条强有力的手臂托住,他眼前黑了一瞬,整个人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许惟时这样抱过他几次,都是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但这一次他醒着,他靠在许惟时肩上,闻着那冷冽的清香,莫名感觉到一股安心。
喘了两口气,乔迟闭着眼嘀咕,“你不是病了吗?”
许惟时抱得很稳,他大步往外走着,在听到乔迟的问题后突然就停住了脚步。
他垂下头,拿自己依然发烫的额头碰了碰乔迟的额头,低声说,“所以你就趁机马不停蹄的跑是吗?”
滚烫的气息落在乔迟脸颊上,乔迟无力地甩了甩头,睁开眼睛看他。
两人近距离的打量着对方,从眼眸到睫毛,再到鼻梁与嘴唇,最后视线又在双方的眼睛中相遇,乔迟错开目光。
“是计划好的,不是见你病了临时起意。”
许惟时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自接到杰利的电话,再想到昨天他不动声色地去了湖边,便猜到他是什么心思。
感受到那炙热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乔迟抬起手托住了许惟时的下巴,往上轻轻一抬。
“快走,别把我摔了。”
滚烫的下巴被乔迟冰冷的手一贴,许惟时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抱着乔迟紧了紧,大步往外走去。
乔迟的两只脚在半空中轻轻荡着,他将脸埋在许惟时肩上,低声道,“太口渴了。”
“知道了。”许惟时抱着他往车那边走。
乔迟又问,“现在几点?”
“下午三点。”
乔迟听后抬头,望了一眼发白的天,却被晃了眼睛,许惟时微微低头,替他遮住了一部分的光亮。
“能自己上车吗?”
乔迟仰着脸,乌发落在耳后,许惟时的目光不由的在他露出的脖颈上扫了扫,耳朵越发红了起来。
乔迟被他盯得脸颊发热,他别过脸,一手攀在他肩上,作势要下来,许惟时弯下腰,顺势将他放了下去。
杰利与阿勇跟在后头,看着前面的两人双双改了脾性,尽管心底打满了问号,但仍是保持着一张职业脸,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默契地将目光移开了。
宋警官紧跟上来,跟着许惟时一同来的律师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面前,“宋警官,我是乔迟的律师,您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联系我,我们乔先生身体不适需要去医院。”
乔迟喝了半瓶水,从后车窗看完这一幕,回头就见许惟时坐了进来,他解开西装纽扣,又扯了一把领带,这才脸色微红地看向乔迟。
先前那个一丝不苟的他除了给人压迫感外,还带着一股子的冷矜贵气,而此时的他却因为发烧,一张俊脸上透着嫣红,冷矜见不着了,倒是有些委屈在脸上。
乔迟回过身,一手贴在了他额头上。
他这病得并不突然,如果不是前一天跟着自己在外边吹了风,哪能冻成这样。
而且…
他刚才那句“知道了”勾起了乔迟上次昏迷时的某些从未深究过的记忆,就像一粒石子,将沉淀在湖底的尘土惊了起来。
贴上去的手被握住,然后被攥进了滚烫的手心,许惟时将他轻轻一带,顺势就将他圈进了怀里。
他的下巴蹭在乔迟耳边,乔迟只觉自己被一个火炉人抱住了,明明隔了好几层衣服,却被烘得一阵脸热。
于是挣了挣,冷声道,“起开!”
许惟时抱着他不松手,在他耳边轻声问,“饿吗?想去吃什么?”
乔迟不管,继续火大,“你他妈松手!”
哪知身上的手臂抱得更紧了,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许惟时声音柔软,带着一股生病后的疲倦,“就抱一分钟,让我降降温。”
乔迟整个人一怔,脸上滚烫,待他回过神,琢磨完这句话后立刻就炸了。
“你拿我当什么?!”
许惟时轻笑一声松开了他。
“冰块儿。”
说完他就靠在了真皮座椅上,眼睛慢慢阖上了。
乔迟扭头看了一眼刚上车的阿勇,阿勇尴尬地避开目光,然后指了指车上的小冰箱,乔迟打开冰箱,一股白色冷气漫了出来,他从里面拿了个冰袋,反手就扔在了许惟时身上。
“你的冰块儿!”
冰袋砸过去没了声响,乔迟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许惟时整个人都歪在车门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悄无声息,像是死了。
他心道不妙,急忙伸手拉他,哪知稍微一用力,许惟时整个人就跟着他的手栽了下来。
身下的车一顿,乔迟慌张地看向阿勇,阿勇面色凝重,脚下油门一踩,直奔医院而去。
“乔先生别慌…”阿勇边开车边说,“您先把先生扶起来。”
“我没慌!”乔迟稳了稳神,半跪在地毯上抱着许惟时往座椅上推。
许惟时本就比他高大,昏过去后又沉了许多,乔迟怎么也推不动,反倒是把自己累得眼冒金星,于是只好坐在了地毯上,托起他的头放在了自己腿上。
他也觉得累,便趴在了座椅上,一张脸埋在臂弯之下,刚好能看到许惟时的侧脸,正细细打量着他,忽地见他眉心压了压,呢喃一句,“乔迟。”
乔迟皱了皱眉,冷声道,“叫我干嘛?”
而身下的人像是说了一句梦话,再也没了任何回应。
没一会车就停在了医院,阿勇迅速地拉开车门,带着人将许惟时抬上了担架,杰利开着车一路跟过来,此刻也急匆匆地下了车,紧张地看了一眼被推走的许惟时,然后递了几块巧克力给乔迟。
“先吃一块。”
乔迟拿了巧克力拆了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怎么不早给我?”
杰利目光移向别处,一脸的心虚。
他早就想给了,但见许惟事直接抱着乔迟上了车,心想自己再去,那岂不是多此一举。
后来一路上看着阿勇将车开到了医院,本来还隐隐为乔迟担心,没曾想,从车上被抬下来的人居然是许惟时。
乔迟没理会他的这些小心思,他双手往座椅上撑了撑,拖着发麻的腿瘫坐在了座椅上,缓了有一会,直到那股眩晕感不再,他这才朝杰利伸出了手。
“把我手机给我。”
杰利递上手机,看着他全神贯注地在上面翻看着,没一会,这几天网上关于他的八卦全都被翻了出来。
“这个你看过吗?”
乔迟举着手机,屏幕对着杰利,杰利扫了一眼,“看过,说得太离谱,而且也没什么热度,就没管。”
乔迟也不太明白,自己这几天在网上的讨论度凉透了,就连自己小号之前发的那条动态也被限流了。
屏幕中是关于他的一些爆料,里面有几条说得太离谱,可是却有一条赫然写着,他与许惟时只是契约关系,姜珋才是他真正交往的人,因为他的占有欲,而杀了姜珋的情人。
一半事实,一半诬陷。
乔迟放下手机,仰头看了看车顶,然后又看了看车外的杰利。
他这才知道为什么宋警官会诓他来b市了。
爆料中的信息及其离谱,却与现实中发生的事情高度契合,只要稍微了解一些事情,很难不会将案子联想到他身上来。
他与许惟时的契约关系…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
他打量着杰利,杰利以为他是在怪自己没早些给他巧克力,于是目光又闪躲起来。
“杰利。”乔迟认真道,“你知道我和许惟时为什么在一起吗?”
杰利一愣,顿时就低下了头,脸上带着一丝窘迫,支支吾吾道,“不…不就是为了钱吗?”
“圈里这种事不少…”
“当然了,也不排除有动了真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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