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洛澜收回描摹松木书案纹路的纤细手指,淡淡地向门口失态的人看去。

    昔年身高仅及腰际的孩子,已然成长为了一个翩翩少年郎。左佩剑,右佩雪白玉珰,着白衣道服,全身素色,偏用红璎珞束住流水青发,斜插一支古色木簪。

    洛澜冰蓝色的眸子此刻显得柔和,她道:“许久不见。”

    夏木辰僵立原地,口里发不出声音。

    洛澜不疾不徐,淡淡地看着他,等待他开口。她仍是一袭白衣,白衣上显出淡蓝色水波的纹路,伸展于仙袂飘飖的袖边。长长的银色流苏倾泻于黑发,绝代的容颜始终不老。与从前,别无二致。

    夏木辰终于发出了声音,有些哽咽,道:“我以为……您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些年,我在天界,闲来无事,便会看你。”洛澜道,“木辰长大了。”

    夏木辰眼里含泪,泪水却终没有落下来。他缓缓走进小屋,走到洛澜身边。母子二人,两相凝望,夏木辰缓缓道:“……母亲,好久不见。”

    洛澜,在夏木辰幼年时决然离去,如今却突然现身,夏木辰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问候语说罢,两人沉默许久。

    还是洛澜先开口,道:“在凡间,过得可好?”

    夏木辰如梦初醒,忙道:“一切皆好。路瑶上神送我去清山修道,近几年,我才出了师门。我在清山……过得极好,上至长老,下至师兄师姐,对我都很好。我很快乐。”

    洛澜淡淡颔首,道:“如此甚好。”

    窗外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松林摇欹,微风正好。夏木辰期艾一阵,又道:“我……不知母亲会来,我,近日请了一个人……”

    “是江逐罢。”

    夏木辰惊讶道:“母亲知道?”

    “你与他,几近形影不离。”

    心底没来由地生起一股寒意,夏木辰没有接话,只谨慎道了声:“原来是这般。”

    谁料洛澜对此不予置评,只道:“不必拘谨。既是你的师兄,已请了别人,岂能言而无信。我今日前来,不过见你一面,不会久留。”

    夏木辰的眼睛扑闪两下,舒了一口气,终于笑了起来,道:“多谢母亲。”

    洛澜又道:“凡世很不太平,灾难将至。具体如何,我不便与你说。记住,近来,莫要再下山去。”

    夏木辰大骇,正欲问“母亲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却见洛澜已迈出小屋。夏木辰追了出去,哪里还有人影,只余一片凤尾森森而已。

    夏木辰在松海山等了数日,江逐始终没有来。他闲来无事,去了松林深处流连,去了父亲的墓前祭拜。

    林子里有许多松鼠精,夏木辰爬上树,若干只松鼠精坐着啃松子,吱呀吱呀响个不停。夏木辰也想吃,松鼠精对他道:“这里有,来吃!”边说边指了指一粗壮树枝上堆成一座小小山的松子。

    夏木辰不客气,抓了一小把,趁它们不注意,又抓了一大把,边吃边与它们聊:“松海山可还安好?”

    “好得不行!”松鼠精摇着它们蓬松的棕尾巴,“木辰兄弟,我觉得我近来愈发灵活轻快,我是不是马上就可以修成人形了?”

    夏木辰随手丢掉松子壳,随口道:“应该很快了,再过个把年就行了。”

    “什么,还要这么久?”松鼠精们惊惧道。

    夏木辰又暗中抓了一大把松子,对它们道:“这与修道是一样的。有些人修了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都成不了神。这世上啊……哪有轻而易举的事?”

    松鼠精们悲伤无限。夏木辰吃得心满意足,拍拍手,跳了下去,不忘对树上的松鼠精道:“放心罢!兄弟我成神之后,一定给你们渡法力,让你们早早化形。”

    松鼠精呸道:“你一年难得见到一次,往年连清明都不回来扫墓,还是我们帮你扫的。”

    夏木辰回头一笑,松鼠精说个不停:“我那蓬松的大尾巴往墓上一扫,墓上顷刻片灰不留……”

    一松鼠精插道:“我用灵巧的爪子折下松枝,插于墓前,实乃最好的纪念。”

    “我们真能干,”松鼠精洋洋得意,“来,我们继续吃松子……松子呢?我的松子呢?怎么都没了?”

    夏木辰立刻遁远了。

    他其实没有玩乐的心情。

    那日,洛澜突然现身,说的话已使他感到万分不安。洛澜是神,能预知凡世的灾难。她告诫自己莫要下山,那便说明,近日必有灾祸暴发。

    夏木辰等了许久,江逐杳无音讯。日子变得愈发难捱,头顶仿佛悬着利刃,摇摇欲坠,旦夕之间便要将他杀得头破血流。即使在从小长大的松海山,不断有松鼠精来屋子里做客,叽叽喳喳,夏木辰依旧快活不起来。

    近来,连着几日,阳光都没有出现。松海山的上空,终日阴沉,云层稠密,毫无罅隙。气候也闷热了起来。像这样又过了几日。

    这日,夏木辰正在屋里竹床上躺着散热,百无聊赖,胸口堆着一股烦闷。屋外突然传来惊呼声,他走出木屋,只听得松树上的松鼠精纷纷惊道:“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波及我们松海山罢?”“断断不会。松海山有神力庇佑,定然安稳得很。”“这玩意像将天地连通了似的,天啦哇好可怕……”

    夏木辰御剑飞至上空,陡然惊见东方一高峰突兀凸起,直入云霄,此景与世界末日别无二致。

    这高峰,竟是巨浪!

    东方,东方。冷汗顺着夏木辰的脸颊淌了下来,洛澜现身、江逐不来、清山……他猛然大喝一声,清山,清山位于天界之下,凡间之上,正处东方!

    他终于明白洛澜是什么意思了。此刻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刻提起玄铁剑前往清山,把松鼠精一连串“兄弟要做甚”的问话抛诸脑后。

    玄铁剑已然有灵,载着他极速前行。出了松海山,飞行途中,上天猛降瓢泼大雨,远处雷电轰隆咆哮如怒龙翻腾。夏木辰被雨淋了个透,满脸水痕。一个温柔又焦急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木辰,你干什么,快回松海山去!”

    夏木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个激灵,环顾四周,并无人,心知是传音入耳,回道:“路瑶上神,我现在要去清山,清山有难了!我等不及了!”

    路瑶急道:“莫去,你阻止不了,我现在在西方,无法赶过来,否则……”

    “您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洛神要对清山下手,是不是?”夏木辰难得粗暴地打断了她,语气狂躁,“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边沉默了半晌,道:“洛神,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她没有告诉我有难的是清山!”咆哮的雨声几乎要淹没了他的声音,夏木辰大声道,“清山于我而言,是最最重要的,它给予我的东西您无法想象!它若覆灭了,我该情何以堪?我一定要回去,路瑶上神,您阻拦不了我。莫要劝了。”说罢,再不理会耳畔渐渐消弭的声音。

    电闪雷鸣,天地茫茫,巨浪冲天之下,有如山海倾轧,万物成灰。待夏木辰不分日夜地赶到达清山之后,他的体力再也无法支撑,颓然跪地,跪倒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阶前。

    大雨不歇。

    “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夏木辰咬着牙站了起来,玄铁剑也跟着浮起,一气呵成,呼啸直上九千九百九阶,穿过菩提树——到了清山境内。

    眼前的清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再也不复记忆里的青翠。

    四下无人。心念辗转间,夏木辰迈向清山之巅。堪堪迈出一步,肩已被一人扶住。江逐携着风雨来到他的身边,发丝微乱,但姿态仍是从容。“你怎么来了,”江逐蹙眉道,“你看到天边那巨浪没有?这有多么危险?”

    夏木辰道:“师兄不也来了,有甚资格指摘我?”

    江逐无言,揽住夏木辰的肩,带他飞起来,言简意赅道:“先去清山之巅。”

    夏木辰被斜吹过来的雨淋了一脸水,江逐见状,抬起右手,替他遮去不少。夏木辰得了空,问道:“师兄也是见到巨浪才回清山的吗?”

    “不,不是。”江逐快速道,“我甫发现不对,便快马加鞭回了清山,并依着松海山的地址,给你修书一封,劝你莫要前往。没想到你还是来了,你真是……不听人劝啊。”

    夏木辰心道:“松海山……哪里是凡人能登上去的。这书修的实在不合时宜。罢了罢了。”此刻情况危急,他不便多说,只“哦”了一声,算是承认。

    清山之巅上,站着几位弟子。不多,远不及当年百来位有余,但也不少。夏木辰顿时热泪盈眶——尽是熟悉的面孔。

    多年不见,故人重逢。众人俱是惊喜,却也平静。衍清端坐高位,叹道:“夏木辰,你来了。”

    夏木辰立刻走上前去,跪地行礼:“弟子来迟了,请长老责罚!”

    “江逐,”衍清淡淡道,“扶你师弟起来。不必多礼,木辰。到了最后一刻,还拘泥这些干什么呢?”

    夏木辰亲耳听到衍清所言,顿感快慰——衍清方对江逐道“你师弟”,这话承认了江逐仍是清山弟子。然而后一句话,却令他如遭雷击,最后一刻?什么是最后一刻?再观众人面孔,分明流露出平静、安详,毫无应有的慌张。

    “天浪拍下,清山覆灭,避无可避。”衍清的声音一贯空灵,“想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皆愿与清山共存亡。我来清山仙境,已逾一百多年,现在,终于到头了。”

    弟子们有的已然开始啜泣。衍清又道:“孩子们,别怕。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缘来缘去。既已来过,不负修道之心,不负少年宏愿,如此,足矣!”

    夏木辰呆立原地,双目赤红。灵台混沌,他大声道:“就没有办法规避吗?长老!请您即刻下山,清山没了,我们还可以再造一个仙境,重开修道之门……”

    “我走了,则是弃清山下境的黎民不顾。”衍清缓缓道,“我乃谪仙,以全部修为抵挡,不会叫灾难波及清山下境一分。我意已决,住口罢。”

    “长老,弟子修为虽浅,但仍愿坚守此地,尽绵薄之力,只求守护世人!”一弟子闻言,立即高声道,落地铿锵,引来无数应和。

    “我亦如是!绝不离去!”

    “以身献道,弟子又复何求?”

    “……”

    谪仙……夏木辰茫然地回忆,哦,对了,多年前,在长河边,江逐给自己讲了一个故事。“天神下凡,平息战事,却因此变作了谪仙。六位谪仙……”

    夏木辰惊醒,道:“六位谪仙……长老!其余五位长老在哪里去了?”

    衍清默然无声地看着远方天幕,众弟子立于高山,俱悲怆。容昭原站在一边,默不作声,闻言缓缓上前。夏木辰看向了她。

    她仍是多年前的样子,眉眼如画,温柔、娇俏。容昭站在夏木辰的面前,银铃般轻声道:“在你没来之前,长老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

    “清山……从来都只有一位长老。”

    夏木辰向后退了一步,嘴唇微张,失魂落魄。

    “只有一位,衍清长老。其余五位,俱为□□。”

    他不是没有料到,只是……不知做出如何反应。传道受业的人,竟从始至终只有一人——明书堂内,问起平生志向的是衍清,罚他鞭子的是衍清,温声教诲他为人当有敬畏之心的也是衍清……那,衍清到底是谁?

    他问出了声。衍清的目光清明、浩渺。“来来去去,不过一个名字。我是你的长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他的语调温润柔和。

    “孩子们,读一段书给长老听罢。”衍清温和道,“师徒一场,缘分不灭,衍清分外感激。”

    清山之巅一片寂静,唯雨声哗然。

    读书声起。

    “天地絪缊,元精代序。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明日映天,甘露被宇。蓊郁高松,猗那长楚!”

    “谁能秉志,如玉如金。处哀不伤,在乐不淫。恭承明训,以慰我心!”

    “非义之荣,忽若尘烟。虽无灵德,愿潜于渊。

    造化絪缊,万物纷敷。大则不足,约则有余。

    何用养志,守以冲虚。犹愿异世,万载同符!”

    衍清起身,大笑道:“去罢,孩子们。不必与我聚在这里,去清山深处,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罢。”

    弟子们拥抱彼此,向着衍清深深行礼,一个接一个走下了清山之巅。夏木辰看着形形色色向自己告别的人,此身犹在梦里。

    容昭眼角的清泪如无声的细泉,她擦干泪水,眼神澄明坚毅,轻轻拥抱了夏木辰,缓缓松开他,走下清山之巅。

    她又停下来了。

    回眸,少女的目光落到江逐的身上,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江逐低声道:“珍重。”

    容昭“扑哧”一声笑了,像清晨一株带着露水的桃花,蔷薇,又或芙蕖。她笑道:“江逐师兄,珍重。”

    夏木辰缓缓回头,只看见容昭的一个翩跹背影。脑海里不由想起一句话:“其实,我也有过心动……”那年舞剑坪前,少女的心事如烟飘散。

    巨浪愈来愈近,近到已经可以看见它的浪头。

    衍清淡然抬头,忽地发出一声轻叹。

    “排山倒海之术。整个天界,唯二神法力足以施展此术。我曾有幸一观,大为震撼。未料到有生之年,能再度看见。”

    江逐和夏木辰俱看向他。“此二神,一位,是天君……还有一位,便是司水之神……她是我见过最无情的神,也是最像神的神。”

    江逐垂眸,似在沉思。夏木辰目呲欲裂,满腔恨意几乎抑制不住。

    洛神!洛神!当年,她毁了他对亲情所有的期待,如今,又要亲手摧毁……为什么,为什么?

    “当时,我还小,不懂事,不懂她。”百年后,已经是花蘅君的夏木辰平静地对周苍雪道,“现在我懂了……她却已经不在了。她一生,都在践行她自己的信则,无人能动摇她的意志。”

    周苍雪沉默良久,道:“那后来呢?”

    花蘅君嘲弄一笑,道:“后来?”

    衍清的目光最后看向了江逐。江逐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欲言又止。夏木辰悲戚地望着天边风雨。清山之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衍清低声吟念起仙诀,是的,是神仙的仙诀。尔后,他的身体变得透明,仿佛即将化作萤火远去,重归天界的银河中去。

    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是一张着墨浅淡却更胜浓郁的山水画——留白的是狂风怒号,斑驳云彩黯然失色,还有那被大雨冲刷得失去了生机的树木,以及苍白色的高悬的天穹。站在山巅向下看,不再有龙吟细细,只余漫山横流的浊水。那积墨的是什么呢?积墨的是衍清始终不变的修道的身躯,普察万物的眼睛,还有那蜿蜒及地的长发,渐渐变得洁白。

    “走罢。”衍清对江逐道。

    江逐撩衣跪地,长长一礼。再起身时,面上流淌的,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两人转身而去。江逐一路再不回头。夏木辰回头了,视线迷失在了无间断的长长雨流中。只听得满山风雨里,衍清的一声悠然长啸。随后,他的身躯彻底消散,化作成一张流幻着银光的白色巨网,横无际涯地弥漫整个清山的上空,至下境。所到之处,雨水肆虐,咆哮地拍打这张巨网,抱着将其碎撕万段的决心,冲击、冲击、冲击!逼近的巨浪张出它的巨掌,即将落下最后一击,毁天灭地、万物成枯!

    夏木辰想去那条长河看看,江逐却道时间不多了,转而携着夏木辰来到菩提树下。百年菩提树,虬枝盘曲、枝繁叶茂。江逐深深地凝望夏木辰,像要把他的眉眼刻入灵魂深处,他道:“木辰,这里,这棵菩提树下,是你我最初相遇的地方。”

    夏木辰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哽咽道:“师兄,我们真的……要死了吗?”

    江逐笑了,问道:“木辰怕吗?”

    夏木辰坚决地摇头,却道:“可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山没有爬,很多美景……没有看,与你一起看。”

    江逐一震,忽然握住他的手,低声道:“还记得分别那日,我对你说我有一个秘密,以后告诉你,你还记得吗?”

    他指的是清明台审判后,他们别离的那日。夏木辰道:“师兄对我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忘。”

    江逐长叹一声,道:“那就好,真好。”他又道:“那师兄今日,便告诉你这个秘密,请你不要怪我。”

    说罢,他轻轻抬起夏木辰的下颌,闭上深邃的眼睛,吻了上去。

    风雨呼啸,死亡将至,这一吻却绵长安宁,任他末日无常,尽不放在眼里。夏木辰殊无震惊,抬头极力迎合这个吻。两人心照不宣,只恨情意道得太迟、太晚。

    辗转反侧。吻罢。夏木辰道:“这样也好,我与你一起死罢!我们来世再相约。”

    江逐轻轻地抱住了他,轻嗅他的发丝上带着花香的气息。他撩起他的鬓发,在他的耳边缓缓道:“可是,木辰,我想你活下去。”

    ——我想你活下去。

    这句话,成了夏木辰的心魔。

    “半缘,起!”夏木辰的双手不知何时无法动弹,他惊恐地看向江逐,嘴里大叫:“你干什么?放开我,江逐!放开我!”

    江逐只是微微一笑,举起手中一物:白玉珰,而后将其庄重地按于心口。半缘听令,顷刻载着他飞下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长阶,越飞越远,越飞越快,江逐的面容顷刻就看不清了。只看得清他的笑——

    ——温柔缱绻、如沐春风。

    “啊!——”

    巨浪瞬息拍下。

    “轰隆隆——”振聋发聩。

    苍青山脉,弹指一挥间,竟成汪洋大海,波涛如怒。

    在被巨浪淹没前一瞬间,半缘义无反顾地带着夏木辰冲出了白色巨网,巨网如铜墙铁壁般将大水牢牢围织、阻隔、包裹,不让其漫延。半缘发出一声激鸣,仿佛在说:主人要护住的人终于安全了!尽管如此,夏木辰的头部仍被余韵重重一击,一口鲜血直喷三尺,溅得全身都是。

    “不,不!”

    “啊——”

    一声凄厉长嚎——

    血气上冲,夏木辰竟生生挣脱神剑半缘的束缚,两眼完完全全变作赤红色。他召唤玄铁剑载着他调转方向,迎头向着汪洋飞去,同时,用染血的手紧握半缘,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映照他非人的、从未如此狠厉的眼睛。他以一己之力镇压住半缘的灵力,高举半缘,对准胸膛便要一划——

    “噔!”

    一道银霜寒光击向玄铁剑,天旋地转,半缘隐去,夏木辰顷刻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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