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带着他穿过半掩着的卷帘门,将大大小小堆积的货箱搬开,露出一扇隐蔽的大门。生怕他多想,橘发少年连忙解释。“这是开诊所前我家的门。后来街区修了一条公路,就把这边封上。我爸嫌重装麻烦就留下来了。”
他感到奇怪。“你怎么会知道我家有后门?”
他扭开上锁的门,灰尘从上方掉落下来,明显许久未被开启使用。少年用手扇着风,咳嗽着说。“咳咳,你从这边走吧,小心一点,有点高,没有楼梯。是之前我用石头垒的。”
江户川乱步将拐杖抱在怀里,明明脸部是望向门的方向,却让少年感觉到似有似无被注视着的不自在感。他用不耐烦的语气催促着面前的人。“喂,快点走。他们那些人还不敢来我家门口闹事,上次就没打过我,不用担心什么。”
“没有朋友很寂寞吗?”乱步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触碰到他的视线。在少年没有回应之前,自言自语的说着。“你是笨蛋吗?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别人的看法并不能改变你本人拥有的善良。”
“喂……你。”
“完全搞不懂,伪装有什么意义。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吗?你想要朋友这件事。”乱步露出略带可惜的表情,看似叹息又像是作为旁观者的评价,“别人的眼光,真的这么重要吗?”
“那些家伙也是,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够了。”
“你在说些什么?”橘发少年一头雾水,“你不走吗?”
“我叫江户川乱步。”乱步凑到少年的面前,毫不掩饰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还会再来买药的。”
“我叫黑崎——喂!你等一下!”他下意识的念出自己的名字,没想到对方毫不在意,快步钻进了他打开的门,踩在垫起的石头上,轻巧的蹦来蹦去,最后平稳的落在地面上。他对少年挥了挥手,“下次再见。”
橘发少年眼看着他往远处跑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到对方奔跑前方的路牌,内心崩溃。“喂!!你跑反了!!那边是正门的位置!!”
“这家伙,是什么情况——”
十几秒后,少年抱着拐杖吭哧吭哧的又跑了回来,路过他家门口时,不小心被石头绊倒在地,飞速爬起身往反方向跑去。又过了大约一分钟,四五名拿着棍子的少年,叫嚷着追了过来。
落在最后面的清水泽抬头与他对视,气急败坏的用棍子指着他。“又是你这家伙!!每次都要跟我们作对!”
橘发少年靠在门边,用手指挖了挖耳朵,“啧,谁理你。”
他说着带上门,清水泽丢出的棍子砰的一声砸在门上,紧跟着他暴怒的声音。“黑崎一护,劳资早晚带人把你家诊所给砸了!!”
他们找了一圈,又把人给跟丢了,最后灰溜溜的回到了营地。
结果就看到守在营地的手下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躺在地上昏厥。他把人拽起来,对方痛哭流涕。“老大,那个叫津岛修治的把今天的收益都拿走了,你看我身上的伤,呜呜呜——”
“该死该死该死!快给我找!!”
——
江户川乱步回到家的时候,阿婆正在看电视,她摆弄着画面飘雪花的老旧电视机,不断地抱怨着。
见他低垂着脑袋不说话,又开始数落,表示房子租给他一个人的租金,如果变成群租房都能多赚许多钱。自己是看在他可怜的份上才勉强的收留了他。最后阿婆盯上了他手里的拐棍,乱步将拐棍紧紧的抱在怀里,“阿婆这个不行,房租我会按时缴的。但你说的三倍的价格,我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你小子在外面打工赚钱,阿婆我一个人凄凄惨惨,连多收点房租都不可以吗?”
“可是,打工赚钱是我自己的事情。”乱步反驳,“我不是你儿子,这不是你理直气壮索要他人金钱的理由。”
他没有继续和阿婆掰扯,对她做了个鬼脸,一瘸一拐的爬上楼梯。
“臭小子!水热了你等下还要洗澡吗!”
“等下再洗!”
乱步推开房门,露出灿烂的笑容,“小银!我回来了,你今天怎么样呀,我去帮你买了药,还有今天有好吃的!”
他本以为对方会和之前一样直接无视他,漠然的等着他换药,沉默的吃着食物。
没想到屋内暗淡,时不时闪烁的灯此时被点亮,明显的可以看出灯泡被人擦过。不光如此,他堆叠在地上的那些脏兮兮的旧衣物也不见踪影。
阳台虚掩着的门传来微弱的声响,他把袋子和拐杖扔在地上,正好看到原本应该躺在地上的男人拉开阳台的门,没有受伤的右手沾着水,背后的晾衣绳上挂着还在渗水的干净衣物。
江户川乱步错愕的连呼吸都忘记了,一双眼睛瞪得贼大,“你是小银吗?没错呀?为什么突然——”
黑泽阵没有理会对方,扶着墙以极缓的姿势朝着厨房移动,不一会一股香气从厨房里飘了出来。他抬眸用淡漠毫无情绪的眼神望向愣怔住的乱步,“吃饭。”
生怕对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黑泽阵难得耐心平静的接了一句。“自己端。”
转变来的太过突然,纵使是乱步也一时间难以接受,他看了看清洗干净的衣服,被放置在角落里,他从未用过的扫把上沾着的灰尘,还有鼻间萦绕的香气。乱步小心翼翼的问,“小银,你在饭里下毒,想要把我毒死然后走掉吗?”
没想到对方的思维如此跳跃的黑泽阵,正扶着墙缓缓坐下,他深吸一口气。“没有。”
居然得到了回应。
乱步受宠若惊到厨房看到原本属于阿婆的锅在灶台上,里面还装着煮好的白米粥。他哆嗦一下,扶着墙,“小银…你去找阿婆借东西了吗?”
“恩。”
“可是……”乱步像听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下去。“阿婆的锅是单独收费的,而且用一次需要交钱…”
黑泽阵端着碗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紧接着乱步继续说,“碗筷也是要额外收费的。”
他痛苦的掩面,“小银你能够接受我并且和我交流我是很开心,可是……我们很穷。”
他重复了一遍。“我们很穷。”
黑泽阵:……
并不是怪罪的语气,乱步说完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兴冲冲的打开拎回来的几个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摆在黑泽阵的面前。
在看到高级寿司被压扁,上面的鱼肉与米饭完全分离时,乱步露出窘迫慌乱的表情,生怕对方嫌弃,用手将歪倒的寿司又拨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是不是很好吃!这个是工厂内的阿姨请客给我买的!说是感谢我帮她解决了烦恼。”
“小银,就是昨天跟你说的他家里的事情。”
“不过真的好奇怪,老板知道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却没有人挑明,我说了还要装作震惊的样子。搞不懂大人。啊对了!小银,这个是大叔做的拐杖,可以让你不用一直躺着了。”
他乐呵呵的说,“等明天我带你出去逛一逛吧!不过要避开一些烦人的家伙!他们今天看到我拎着好吃的,差点就被他们堵到抢走了!”
他说今天去了黑崎诊所,诊所内的药并没有这么贵,是阿婆额外收了他的钱。并且表示以后都会自己亲自去买,可以省下一大笔费用。黑泽阵将视线从他衣服上脏兮兮的泥土痕迹移到脚踝处。
乱步立即换了个坐姿,“我去把锅碗还给阿婆!”
他说着飞速站起来,踉踉跄跄端着没洗过的餐具下了楼。又是来自阿婆的一顿数落,等他回来的时候。靠在墙上的拐杖消失了,乱步席地而坐,用手碰了碰已经肿起来的脚踝,抿了下嘴没有出声。
自上而下的阴影挡住了灯光,他仰起头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黑泽阵对感情并不敏感。即使是失去了部分记忆,依然保留着对人本能的冷漠与观察。
他并不是沉默寡言的人,却会无意识的将想说的话吞下。
被迫屈辱的寄人篱下,甚至还要遭受少年每天的音波折磨,至少在一天前,他还想着如何在恢复后将眼前的人如同猎物撕碎。
但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江户川乱步的睡姿很差,不光如此,他还会说梦话。
加上近期疲惫的工作,营养单一的食物,他的肤色肉眼可见的呈现出不正常的白皙。
他睡得格外的沉,却无法控制的在梦中呜咽,唇齿间偶尔会表达对父母的想念。
黑泽阵对他的一切都不得而知,只是觉得他很奇怪。
至少将身份不明的他带回来,本身就是不理智的操作。
是楼下的阿婆解答了他的疑惑。
对方上来清理乱步留下的烂摊子,正好看到了坐起身望向窗外的他。
在贫民区生活的人大多数都是独来独往的人,她拉着黑泽阵聊了许多关于江户川乱步的事情,大多数是抱怨他不谙世事,连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他默默的听着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埋怨。
直到阿婆问他,「你不是他的家人吗?」
「我还以为你们是兄弟。」
家人两个字是他无论如何搜索,都无法在脑海里找到的词汇。
枪械、格斗技巧、甚至是杀人手法。
他无一不精通,却偏偏没有正常人该有的东西。
“会疼吗?”
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中,似乎也曾经希望有人会对他说这个词。
黑泽阵倾身用指尖按在乱步泛红肿起的脚踝上。“会疼吧。”
回答他的是少年如同小兽般的抽气声,对方眼眶泛着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吸了吸鼻子,大声指斥。“你戳我当然会痛!但是小银你再怎么用力,它也不能像你的肩膀一样有个大洞。”
他默然。
乱步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含着眼泪笑到弯起的眼睛里,和他们刚见面时一样,纯洁通透。“你看,现在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人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