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晏盈下学之际, 孟雾芙却忽的提出一个请求,今天她想去晏家做客,不知道晏盈方不方便。
今日陆银兰没来学校,据说是在家陪伴她阿爹。晏盈今日也就不必往靖远伯府去习武。只是她也没想到孟雾芙会提出这个, 因为阿芙和银兰不是旁人, 都知道她在晏家的处境。阿芙更是一个十分体贴的妹妹。
她也只是诧异了一瞬:“好啊, 你来。”
孟雾芙似乎心里想着事, 乖巧点点头。她有一个疑问, 一定要在今日验证出来。
晏家。
韩氏听说今日大女儿要带同窗回来, 本来是心里厌恶的, 觉得她尽会找事。这要是阿知带友人回来也就罢了,但是晏盈?
韩氏撇撇嘴,听下人说来的是承恩公府的表小姐, 韩氏立刻就意识到是谁了。周家的外甥孙女, 宠的和亲孙女似的。韩氏便知不好随意对待, 捏着鼻子让人准备了一些待客之道, 就等着她们回来。
晏知回来得早,见母亲为了阿姐的朋友来家里准备这些, 也不高兴:“阿娘,那个孟雾芙我知道她的,平日里只和阿姐一起玩。”
韩氏点了点她的脑门:“你阿姐都知道四周交朋友, 你怎么不交点身份好的朋友?”
晏知嘟嘴:“她们都在时务斋啊。我们经义斋就数我和沈文汐身份最高了。”她的姐妹团都是些官位比她阿爹低的人的女儿,她自然随心所欲, 更不会去想和沈文汐做朋友。沈文汐眼高于顶,每次见到她都是淡淡的, 看样子就不想相交, 她可不想热脸贴人家。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呢, 眼见晏盈和孟雾芙进来了,韩氏便热情招呼道:“这位便是我们盈儿的好友孟小姐了吧。”
孟雾芙平日里在两个好友面前虽然容易害羞,但跟着舅祖母没少参加宴席,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韩氏,只是作为她女儿的朋友来拜见长辈,还是第一次。
她笑吟吟道:“阿芙见过韩伯母。”
“真真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韩氏客套两句,见孟雾芙身边的侍女手上还提着东西,便好奇道:“这是?”
孟雾芙示意下人送上:“伯母,这是岭南送来的五敛子,家中长辈听说我今日要来贵府,特意让我带上一些,请长辈们品尝。”
果不其然,一打开,正是鲜嫩的五敛子。
晏盈在旁边看着,只有一个感受:我的阿芙忽然间成了社牛!很欣慰有木有!
不过,五敛子?
既然是承恩公夫人相送,韩氏自然也不能说不要,再加上她的确也喜欢吃这些新鲜水果,只是很难得到而已。哪怕她的夫君是晏首辅,但首辅大人一向是清名,哪怕她有个至高无上的舔狗,但舔狗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给她送贡品。
韩氏一时觉得得了面子,便让下人切好这五敛子,装盘招待客人,当然自己也能吃上不少。
晏盈想起自己曾经被陆银兰请过五敛子,一吃就过敏,而且据说陆皇后也是这样,她怕事情暴露出来,倒打草惊蛇了,正琢磨着词怎么说。
却见孟雾芙看她一眼:“阿盈方才与我在课下已吃了一些,这会就不吃了吧。”
韩氏也不多说什么。
这时晏首辅却也刚好下值回来,又是一番请安。晏首辅一向很注重自己的形象,见到晚辈也一副慈祥模样。听说晚辈送来了五敛子这样的贡品,晏首辅也尝了个新鲜。
拜见完长辈后,晏盈带着孟雾芙到她院子去玩。
她好像知道她的阿芙在搞什么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过了一个时辰,正院里依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孟雾芙垂眸:“阿盈,你能不能送我一趟?”
晏盈深深看她一眼:“应有之义。”
二人从正门离开。周家马车就停在门外。
晏盈却不急着送孟雾芙上去,正好此处再无旁人,她用手指碰一下孟雾芙:“阿芙,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孟雾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怀疑阿盈你的生母不是韩夫人,生父也不是晏首辅。”
她之前早有怀疑了,韩氏看起来对子女都很好,也不是重男轻女的,对晏知这个小女儿就好得很,怎么唯独对大女儿如此冷情?
但这样的怀疑没有证据,实在不好说。
直到她前天偶然读到一本医书《青行录》,里面提到一种家族相传的病症:某种特定的过敏,“凡母得此病者,儿女必得此病。”
孟雾芙怕自己犹豫反而错失机会,她不想让阿盈不知道真相,而她几乎有九成九的可能确定晏盈不是晏家的孩子。一开始她也担心过,疏不间亲,但是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听见孟雾芙如此说,晏盈微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阿芙居然……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她不仅自己通过看书知道了有这样的病症,还不动声色地试探出了结果。今日这一出在韩氏和晏首辅看来不过是寻常的女儿友人拜访,却有了意外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阿芙没有瞒着自己,她冒着“疏不间亲”的风险,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
如果这本《青行录》所言不错的话,想必这个过敏的基因属于性染色体显性遗传。所以只要母亲有这个病,无论是她的儿子还是女儿都会有这个病。
反而推之的话,一个人能有这个病,如果是女孩儿,那她的父母里面一定有一个得这个病的,而如果是男孩儿的话,他的母亲则一定有这个病。
因此孟雾芙判定,晏盈并非晏首辅和韩氏的亲生女儿。
晏盈望着孟雾芙一闪一闪的眼睛,察觉出了太多东西,忐忑于朋友是否相信自己的话,担心朋友能否接受这个真相。她心里暖的不能再暖,抱住了孟雾芙,在她耳边小声道:“阿芙,其实这事我知道。”
她现在感觉特别愧疚。她之前一直没有把真相告诉陆银兰和孟雾芙这两个闺蜜,就是怕她们担心,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觉得这事实在太大了,牵连甚多,怕消息从她们这里泄露出去。
孟雾芙露出诧异。阿盈居然知道?那她可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晏盈却干脆把她送上马车,随即自己也提起裙摆上了马车,“待会说。”
马车缓缓地开,虽然马夫是承恩公府的人,与晏府没有利益关系,但晏盈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道:“阿芙,我们现在去靖远伯府,将银兰一并叫来,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咱们说清楚。”
孟雾芙自然无有不可,吩咐马夫到靖远伯府去。
晏盈是打定了主意,既然要告诉阿芙,自然也不能落下银兰。这两个友人她都一样珍惜。
陆银兰听下人说晏小姐和孟小姐一起来找自己还觉得有些开心,她不过是一日没有上学,她们就上门拜访了。她还没说“快请两位小姐进来”,就听见下人回报说“两位小姐说想请您上马车说点话。”
陆银兰的笑容拉下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然她们也不会明知道她在家陪阿爹,还上门来。于是迅速更衣出门。
陆银兰上了周家马车:“阿盈,阿芙,你们怎么啦?”
晏盈抿抿嘴:“待会和你细说。”
陆银兰又看向孟雾芙。阿芙最喜欢说实话了。
谁知阿芙也鼓起了小包子脸,可可爱爱的,就是不说话,只是点头。
陆银兰:“……”
直到到了晏盈的地盘清净台,陆银兰才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
她瞠目结舌:“阿盈,你是说你不是晏首辅和韩夫人亲生的?”
她先是有些诧异,其后又恍然大悟起来:“怪不得,怪不得他们这么对你。”是啊,天底下哪有对儿女如此区别对待的!有的时候,人们就是一叶障目,被晏首辅爱妻的深情形象蒙蔽了,也被韩氏的好名声蒙蔽了。
晏盈又深深地看陆银兰一眼:“而且我也知道我的亲娘是谁。”
“是谁?”这下孟雾芙和陆银兰齐刷刷看向晏盈。
要是能够找到阿盈的亲父母就好了。
晏盈道:“说起来还是银兰你上次告诉我,让我印证了我的怀疑。”
陆银兰:“蛤?”
晏盈:“银兰还记不记得,上次你请我和阿芙吃五敛子,我很快就起小红点了,是过敏症状,当时阿芙跑去请医者了。你对我说,皇后娘娘也是不能吃五敛子。我当时只当做是巧合,或许不能吃同一样东西的人多了去了。但今日阿芙与我说,《青行录》这本医书上说,这种过敏是‘凡母得此病者,儿女必得此病’。我便联想到了那日你与我所说之话。”
陆银兰瞳孔放大:“!!!阿盈,你是说,你是我姑母的女儿?”
孟雾芙也若有所思。她那日并没有听到银兰对阿盈说的话。但阿盈并不是攀权富贵的人,显然她这么说是有据可循的。
而且如果加上这个怀疑的话,她和陆皇后的确有可能是母女。
晏盈点点头:“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与太子生在同一日。只是我不怎么过生辰,所以知道的人也不会太多。”
陆银兰、孟雾芙:!!!
陆银兰:“一条还能说是巧合,巧合这么多,就不同寻常了。”
她的内心充满激动,这么说,这么多年来,占据了太子之位的诸葛恕根本就是个冒牌货!他抢了阿盈的位置!她根本就不是姑母的孩子!
可怜她的阿盈,受了这么多苦。晏首辅,韩氏,还有太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别和陆银兰说什么不要偏听偏信的,她早觉得太子一点也不像姑母了。姑母虽然有手段,但也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但太子殿下……除了容貌不像姑母外,就连性格和原则也不像。太子太像话本子里说的那种阴森反派了。
晏盈望向孟雾芙:“这事还得是阿芙发现的,那本《青行录》可是什么出名的书?”
孟雾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据传,《青行录》是百年前一代神医种约所写,可惜朝代更迭后就有些失传了。据说某些杏林世家手中还有传本,我看的这本也是承恩公府收的藏书。前几日我看着有趣,才翻了出来。”
“种约!”晏盈不知道很正常,但陆银兰这个土生土长的是知道的啊,“神医留下的著书!那确定无疑了!连我这样不爱读杂书的都知道他的大名!”
晏盈觉得自己真是遇到了神队友。孟雾芙,陆银兰,就没有一个拖后腿的,还愿意帮她,而且也都真诚地相信她。
孟雾芙小脸也高兴得很,她很为自己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事你能帮到阿盈而开心。她之前还担心阿盈会不会不能接受真相呢,这下好了。
“阿盈,那你可不可以回宫啊。”孟雾芙问道。她希望阿盈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去。
至于事关太子、国本动摇的事,她们也没多大担心。陛下膝下不是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么,怎么都比太子殿下这个冒牌货要好吧。不管怎么说,看样子就是两家的孩子换了,尽管晏首辅家中也算清贵,但那又怎么样!换孩子就是换孩子!
怎么也得各归其位吧。
晏盈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偷听到晏首辅夫妻说话,这事与陛下有关。是陛下主张换的孩子。”除了她这个信息其实是从原著得来,而不是偷听得来,她全都告诉这俩小伙伴了。
孟雾芙:!
陆银兰:!!“陛下他是不是傻——”
被晏盈和孟雾芙同时眼神警告,也怕犯忌讳,还是捂住自己的嘴。陆银兰心里恨都要恨死了,陛下对她来说,怎么也算她的姑父,毕竟她姑母是皇后,但是这个姑父算什么!自己的女儿不要,反而换了别人的儿子来当太子?
这是脑子有病吧。
陆银兰和孟雾芙都不知道韩氏和皇帝那异常的关系,猜不到更多的。但是此时心里也升起了浓浓的同情,皇帝都参与了,那他必然是袒护太子那冒牌货的。归位说得容易,可该怎么做呢?
要绕过陛下么?
晏盈是当事人,反而是最冷静的,知道皇帝有多傻之后她已经震惊过了,现在再和别人讲述就和吃个过期瓜似的,毫无波澜。
“我现在证据不足,又难以绕开陛下。”晏盈道,“我还是想先收集一下证据,之后再找到皇后娘娘,争取她的帮助。”
陆银兰听的着急起来:“阿盈,我姑母肯定是不知情的。她要是知道你才是她女儿,一定会出马的。”这哪里是帮不帮阿盈的问题呢,这可是姑母自己的女儿。
陆银兰私以为,以姑母的性子,只怕将假太子捉起来油煎的心都有了。
她的女儿在受苦受罪,别人的孩子倒是在她这得了疼爱?陆皇后绝对不是忍气吞声之人。
晏盈想了想:“直接说只怕不好,银兰你入宫多,也知道隔墙有耳。这样,我临时赶一个话本子出来,你入宫看望娘娘的时候带给她看看。”
陆银兰和孟雾芙于是就问话本子打算写个什么内容的。听了晏盈的回答后,二人都抚掌称妙。
姐妹三人商量妥当,这种事不放心让别人来做,只能是晏盈,以晏盈的速度,大概三两天能完成。而且还不能在晏家写,晏家处处都是耳目,须得防着些,便还是得在书院写。
陆银兰又说:“你写好后,我便以靖远伯府的名义递帖子入宫,交给姑母。再过六日便是承恩公生辰,他是太上皇小舅子,当今的亲舅舅,那日陛下和姑母都要出宫庆贺。如果我这边顺利的话,阿盈你也可以趁机见上姑母一面。”
陆皇后轻易不能出宫,晏盈轻易也不能入宫,要想母女见面,机会实在不多。更别提如今形势复杂。
于是就这样说好。晏盈第二日上学课也不听了,午觉也不睡了,罚抄书的任务更是不急了,先紧赶慢赶地把话本子赶出来。
坐在她右侧的陆银兰和她后排的孟雾芙时不时为她给夫子打掩护。
三日后。
崇文书院向来是一旬休两日。明日就赶在了休息日。晏盈的话本子在下学之际还没有写完,她又没办法带回家去,只好先去清净台自己的地盘收尾。陆银兰也与她同去,一个时辰后,晏盈写好了,便让陆银兰带回家去。
陆银兰这下子对两日后充满希望了:“阿盈,我真希望你是姑母的孩子。”她一则不愿意人品不好的太子就是她血缘关系上的表弟,二则她觉得很多情况已经指向了这个结果,而阿盈也值得一个好结果。
而不是在晏家枯萎。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两日后的东风。
陆银兰先离开清净台,晏盈多留了一会,吃了几种点心又对了对最近的账目,和掌柜的闲话家常几句才离开。掌柜的如今对她是佩服极了,觉得自己有这么个厉害东家真是走运,最近清净台生意也好了起来。
闲话少叙。晏盈自从有了清净台这个根据地之后就不一定会坐晏府马车回家了,偶尔自己骑马,或是蹭陆家、周家的马车。
这次陆银兰先走。所幸清净台与晏府所隔不远,她决定戴着帷帽走回去也就罢了。
出了清净台没几步,却见斜对面的金满楼出来了两个人,正是诸葛恕和晏首辅。二人形态颇有些低调。
晏盈不知怎的,忽然心里猛跳起来。
她想了想,能让这两个人走到一起的事,不会和她有关吧。自己上次和诸葛恕说了晏首辅给她安排亲事的事,诸葛恕应该是有所行动,因为在之后晏首辅和韩氏的确没有对她再提和唐荣的那门亲事。但是韩氏看她依然不顺眼。
难道诸葛恕又出了什么招,那老狐狸晏首辅会怎么应对?这对该死的父子,诡计多端得很!
晏首辅却也发现了晏盈,甚至走过来和蔼地笑道:“盈儿怎么也在此处,放学了?”
晏盈镇定下来:“方才与几位友人逛了书局,正准备回家呢。”
晏首辅便道:“那上阿爹的马车吧,也不必走路辛苦了。”
晏盈心下着急,手指一指清净台:“阿爹稍候些许,我想去买点小点心,阿爹且去马车上等我一刻。”
晏首辅眼里闪过笑意,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得了太子殿下的欢心。唉,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个恋爱脑。
“去吧。”这点优容晏首辅还是肯的。那清净台看起来小门小户,他也不想踏足进去,掀帘子就上了晏府马车。
晏盈撒谎得手,迅速折返回清净台,她现在只能指望包桐。现在是酉时三刻,包桐喜欢清净台的小点心,每日这个时间点都会过来吃饭,如果有什么消息也会趁机给掌柜的留言,这样晏盈就能知道了。
她要立刻告诉包桐,让包桐给陆银兰传消息,请她明日就便以靖远伯府的名义递帖子入宫,依计行事,不等承恩公寿宴那日了!
可惜到了酉时三刻快四刻,包桐迟迟未来。晏盈眼见着不远处车夫从晏府马车上下来,显然是晏首辅等不耐烦让人来催了。
晏盈快要急死,掌柜的也没那么可信,毕竟事情大的很,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年轻人,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曹宣。晏盈仿若得了救星,一把将他拉到角落里,急切道:“帮我!”
曹宣:?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