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盈心事重重,  怀里揣着两封信,可不止是信,分明就是沉甸甸的真相,  是故人不敢轻易揭开的旧事,是祖父永远的痛,  也是阿娘和裴初骤二人一直追查的真相。

    平心而论,  她今日的表现已经很好了,即便是在久居上位的兰王妃面前,  也没有露怯,反而反客为主,打蛇打七寸,打中了兰王妃心中的隐忧。兰王妃自然是很聪明的,唯独输在了爱子心切一事上。兰王妃有这样一个弱点,  而她诸葛盈也暴露出一个“担心父皇是真凶”的弱点,由此便两边平等了。

    但和兰王妃周旋半天,诸葛盈并不是一点也不心累的。

    她今日当然是成功的,  拿着一颗保健丸就充当了解药,换来了这样的证据,还有兰王妃口中给她提供的一些信息。

    她左思右想半天,最后还是闭了眼睛,头脑风暴。

    她其实倾向于兰王妃所说是真,  四皇子一个人在偌大燕京,要谋害宣明太子,只怕有心无力。没有外力相助,打死她也不信。可宣明太子几乎没有政敌,  朝臣信服,  太上皇更不会因此而忌惮这个大儿子,  反而更加喜爱。

    只能是当时的二皇子,只能是父皇。

    可是,据她所知,宣明太子当时对父皇这个同胞弟弟很好,父皇真的就这么泯灭人性么?额,代入恋爱脑的皇帝,他也不是真的做不出来。

    还记得她刚到安朝没多久的时候,就知道裴初骤和宣明太子这对天之骄子的名字是不能提的,除了太上皇心痛的原因,还有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原因。

    他想让惊才绝艳的哥哥彻底湮灭在历史长河里。

    诸葛盈分析过这件事,心下觉得,皇帝大概是心虚且自卑的,他根本不如哥哥那么优秀,也不如哥哥那么成器,骤然得了太子之位,之后又得了帝位,心里也不安。这样自卑的人,是怕被人比较的。

    宣明太子就是一个不可超越的太子。而皇帝远不如他。

    但是诸葛盈分析了这么一通,还觉得皇帝只是自卑,可现在看来,或许也是因为皇帝怕旧事重提,宣明太子的死因也被追查。

    他巴不得再也没人提起。

    “公主?”

    阿竹此前在外头请公主出来,可诸葛盈一直没有答话,他担心公主出什么事,只好微微掀开车帘,又问了一句。

    诸葛盈这才睁开了眼睛,“方才想事情太入神了。”

    她离开驿馆之后,便吩咐往她自己买的小院子去。

    有时候她想放松一下,又有秘密的时候,便会到这来。

    今日的她,就是身怀秘密。她决定自己先查一查,再看情况禀报给祖父。

    思及此,她抿了抿唇。似乎觉得自己不够坦荡,对不起疼爱她的祖父。

    诸葛盈有意将这院子弄成自己和阿芙、银兰三人的闺蜜天地,里面无一处不精致漂亮,看了就叫人赏心悦目。

    诸葛盈本来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些许,下人给她摘了鲜嫩的春桃,做成雪山酥模样,诸葛盈饮了一口,便觉神清气爽。

    缓了一会儿,才独自一人步入书房。

    没有人,诸葛盈再也不用控制自己的表情。她再次从怀中抽出两封信,第一封四皇子写给妹妹的信,她已经看过多次了,都能背出来。

    其实这算不得实打实的证据,毕竟对方说是二皇子,难道就真的是二皇子么。说不定四皇子被人骗了,也说不准。

    诸葛盈仍抱着一丝期望,说不定是那北翟弄鬼呢。北翟和大安不对付,也不是一会半会的了。要是四皇子被骗了,表面帮助他的人是二皇子,实则与他通信的是北翟那边呢。

    四皇子写给妹妹的信,让她做好准备提前跑,也都是基于他自己的理解。诸葛盈觉得,那封信只能提供一些四皇子为何那般做的原因,让她了解故事背景,却无法让她全盘接受。

    诸葛盈觉得更能作为证据的应该是另一封信,也就是四皇子在路上收到的燕京来信。自称是二皇子。

    有信在手,字迹总是有迹可循的。

    父皇的字迹,是御笔,诸葛盈当然弄不来。但她手中曾经有过一封手书,两个月前她往杭州府去时,父皇为了方便她行事,曾经简单地手书一封。

    她印象之中,字迹并不相像。

    宣明太子死于建元二十二年九月。如今是天历十六年三月,已经过去十七年了。一个人的字迹,十七年里会不会有变化呢?

    等一等,诸葛盈手上摸着自字迹,她知道眼熟是眼熟的谁的字了。是晏君乐的字。

    难道这封信是晏君乐所写?

    诸葛盈不敢乱猜,可她感觉自己已经离真相很近了。只要弄清楚信是谁写的,至少能知道是谁勾结的乌仪四皇子。早在他入燕京之前,便密谋一个让宣明太子死于毒杀之局。

    诸葛盈自己于字迹上并不精通,有心寻一个可靠、精通之人核验字迹,又觉事关重大,不好叫旁人知道。

    她在认识的人里寻了一圈,终于想起了一个人。谢宁,她的先生。在遴选书院魁首的考试中,周娅的成绩被人涂改,众位夫子之中,必有一个凶手。

    可当时夫子们流水化作业,只是画一个圆圈,简易行事,哪里想得到中间出了个坏种。又没有监控,一时间,很难查明是谁干的。

    还是谢宁,冷笑着道:“虽然同是画圆圈,个人笔法习惯不同,一辩自明。”

    诸葛盈至今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还有谢山长的睥睨之姿。

    果然,最后还是由谢山长亲自出马,方可“一辩自明”,把康夫子给逮出来了。

    让谢宁帮忙,倒是一个好主意。谢山长嘴严,可靠。而且诸葛盈也不是第一次回到书院去请教她从前的夫子们,之前发现杭州府的烂账,也寻了兰夫子请教。

    不过,这一次的确事关重大。诸葛盈只好将这封信里除第一行外的其他字都用纸遮住,另外又寻父皇和晏君乐的字迹。

    父皇的御笔,已经有手书了。她为防这些年他的字有变化,又悄悄去了御书房,顺手牵羊了一份从前他还是二皇子、在御书房进学时的字帖。可以看出,父皇现在和年轻时的字迹有一分不同,可大体相同。

    至于晏君乐的,却也好找。晏君乐如今在礼部任侍郎,虽说他干的不情不愿的,可有些文书总归要他这个二把手签字确认。上旬就有一份由礼部送往户部的文书,是礼部找户部要二百两银子,给国子监学子们添置教材。

    这是正经事,户部自然不会不答应。文书也只是过个明路而已。诸葛盈又在户部当值,因此,她可以借职务之便顺了这文书出来。只要按时还回去就好。虽然有点违背职业道德,只是,事急从权,她也没法子了。

    同样,为了以防万一,她也想办法弄了一份十多年前的晏君乐字迹。还是她费尽心思找出来的,当年晏君乐中了状元,名气大了些,难免就中了什么文集的,这字迹,对比可知真假。

    他的字迹变化就有些大了。

    不管了,通通带过去,让了不起的谢山长试试看。

    诸葛盈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裴家,怕惹了皇帝的眼。他这个人,最是双标的。他自己可以对韩氏情深似海,但若是陆皇后仍然惦记着裴初骤,他就立刻要翻脸。诸葛盈是他和陆皇后的女儿,更不能和裴家扯上什么关系的。

    她还和往常一样,去了一趟崇文书院,见山长。

    谢宁见她来了,有些讶异。

    诸葛盈却不拖延,开门见山:“先生,我这有一份字迹,您可否看得出是否是此二人所写?我带来了他们的字。”

    谢宁平日不苟言笑,可见着了诸葛盈,总是忍不住笑:“你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诸葛盈也开玩笑:“这一辩自明的本事,我思来想去,唯有您有了。”先生世家出身,从小习得各样书法,从笔端认人,自然简单。

    诸葛盈特意分成了两组,一组是晏君乐的两张,一组是皇帝的两张。

    谢宁先看了那封只露出开头一行字的信:吾妹亲启。

    她登时有些无语:“……”

    动了动嘴,没有说话。诸葛盈如今是定蓟公主,手上过的东西,难免不涉及机密,她既不愿意说,自然有她原因。她也不去多问。

    诸葛盈小心翼翼地问:“只看一行字够么?”

    实在不行的话,她再往下展开一二。

    主要是涉及宣明太子之死,诸葛盈不敢有半分泄露的举动。哪怕她极其相信先生的人品。

    谢宁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瞧不起谁呢。”

    诸葛盈忙奉承道:“先生不愧是陈郡谢氏才女,嘿嘿。”

    谢宁认真看过,又看向两个对照组。最后评判道:“二人皆非善茬。”

    诸葛盈:……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她又问:“先生以为,这封信可是其中一人所写?”

    为了不叫谢宁知晓二人身份,诸葛盈特意只撕了其中一页,免得辨别的先生先入为主,带有刻板印象。

    因此谢宁全然没有受到外在的影响,只是实事求是:“我有九成把握,这封信是右边这人所写。”

    诸葛盈定睛一看,见是那本文集。这么说,是晏君乐?

    谢宁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然她说是九成把握,在诸葛盈眼里,和十成也没有区别了。她若有所思起来。这有两个可能,当时父皇没有自己写信,而是交给了晏君乐来写,或者是,晏君乐先斩后奏,当时父皇还不知道此事。

    诸葛盈心里是惊涛骇浪,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父皇和晏君乐的关系,远比她从前了解到的更复杂。

    他们不仅仅是因为韩氏相争的情敌,不仅仅是互戴绿帽的关系,还有其他关系。或许他们早有往来。

    而且是暗中往来。

    晏君乐发家,并不是在太上皇时期,而是在皇帝时期。诸葛盈原先还以为,晏君乐能够当成首辅,是因为皇帝看在韩氏的面子上,加上晏君乐也确实有几把刷子。但主要原因还是韩氏。朝中势力在没洗牌之前,文官群体的确很大部分是晏君乐掌控的。毕竟他是一朝首辅,一人之下的,掌握了文官势力。

    但如果不是因为韩氏呢?如果晏君乐早就和皇帝勾结在一起呢。

    建元年间,宣明太子势大,根本不会有夺嫡之争,宣明太子就是民之所向,众望所归。当时的二皇子存在感十分薄弱。

    如果是晏君乐先出现在二皇子身边,撺掇他去争呢?晏君乐是诸葛盈的死对头之一,她也了解过晏家的家世。

    晏君乐他爹那一代,晏家就萎靡不振了。就指望着晏君乐这个天资奇高之人力挽狂澜。晏君乐要是想以最短的时间做出点东西来,只能想些歪门邪道了。

    当然,品性好的人可能不会走这一条路,反而想办法脚踏实地日积月累。比如大理寺卿刘煜、如今的都察院副都御使管渊,都是从贫民走到现在这一步。

    可显然,晏君乐就不是什么人品好的人。他走歪门邪道,才是应有之义。

    可宣明太子本就众望所归,身边更有裴初骤这样的骨肉之交,就是晏君乐凑过去,连口汤都分不着。但另一个皇子在兄长的阴影下,隐形太久了,根本没有一争之力,也不想争。

    晏君乐必然只能站二皇子,并且怂恿他,鼓励他去争。

    这就说得通了。站宣明太子,并无好处,站二皇子成了,却是从龙之功。他这种人,绝对会去搏一搏的。

    诸葛盈想透了这些,就明白过来了。为何皇帝在掉换公主案中,必须在韩氏和晏君乐二选一的时候,会抛弃韩氏,保住了晏君乐。

    她还当自己有多么聪明,以为是她劝晏君乐放弃韩氏,韩氏为了儿女才甘愿认罪。当时皇帝的反应太过平淡,诸葛盈只以为是因为他备下了死囚,换走了韩氏,才会如此。

    她完全是根据后面的情况推断前面。

    可事实并非全然这样。

    皇帝是因为早与晏君乐同流合污,才保晏君乐的。他不能不保他。或许二人在韩氏上有些互绿的情况,但晏君乐手中有皇帝的把柄,皇帝投鼠忌器。

    怪不得,怪不得。

    诸葛盈吓出一身冷汗来。以晏君乐的计划,差不多就是遥控了半个朝堂,再加上皇帝忌惮他,还有一个韩氏从中美人计迷惑皇帝。再过几年,也不知道江山是不是要改姓晏了。

    她就说,怪不得皇帝没有杀晏君乐。以晏君乐掉换皇室血脉的关系,也不至于一点也不收拾他。可他只是降成了吏部侍郎的官职,还操控了周霜在内阁为他摇旗呐喊。

    这么说,自己将韩氏偷走,还无意中破坏了他们暗中的同盟关系。

    皇帝肯定对晏君乐更恨了。他们是同盟没错,但是害死宣明太子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皇帝九五之尊,定然眼里更揉不得沙子了。晏君乐敢从他身边偷走韩氏,在他看来肯定是觉得晏君乐拿着把柄要挟他。

    呵呵。狗咬狗一嘴毛。

    诸葛盈猜了这一堆,还需要验证,在建元年间,晏君乐和皇帝的关系如何。

    她收了收神,拿起了信,对谢宁一行礼:“我知道了。有劳先生了。”犹豫了一二,又道:“此事的确不同寻常。还望先生为我保密。”

    谢宁淡淡笑了:“今日我不过是指点了一下你书法,有什么秘密可言。”

    二人相视一笑。

    谢宁又道:“公主如今在朝,立功颇多,切记戒骄戒躁。”  盯着你的人多的是呢。本就因为性别遭人非议,行事上是半点疏漏不能有的。

    诸葛盈自然知道先生的好意。同一个错误,若是二皇子或三皇子犯的,在那些大人们眼中,说不定是“情有可原”。可若是她犯的,那就是“公主果真是女流之辈,能力不过尔尔”,“早便说女子入朝,有害无益”等等。

    她笑了笑:“学生谨记先生所言。”

    说实在的,她最近是有些飘了。做了不少实事,比起两个皇子也出众了不知道多少,就连见过最强储君的太上皇也不吝夸奖她,她便有些浮躁起来。自己也时常骄傲自满。

    也只有真正一心为你好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兜头冷水泼下来,叫你净净心。

    谢宁眼中含笑,孺子可教也。

    诸葛盈辞了谢宁,离开书院,将从户部拿的文书悄悄还了回去,不留痕迹,便开始着手查晏君乐和皇帝的关系。她如今手里有人,包桐包打听,拉拉杂杂都能打听出一堆,阿竹和飞飞则出身龙泉卫,与皇家关系密切。

    诸葛盈特意嘱咐二人,此事非同小可,她没有十足把握前,先不要汇报给太上皇。

    二人都应下了。

    至于她自己,身在万罗殿,虽说只管着倾北部,可也不是不能利用万罗殿的资源。万罗殿就是大安的情报头子,先几十年的情报都还留存着。

    诸葛盈打算亲自查一查。

    却不知飞飞和阿竹二人差点争起来。

    阿竹埋怨道:“都是你之前有前科,向上皇告了公主的状,才让公主如今怀疑我们。”她最近跟着公主多了,早就已经一颗忠心向公主了。

    这是说的一开始太上皇送阿竹和飞飞到诸葛盈身边保护她,她却因为人手不足,让飞飞守着韩氏,飞飞怕公主身边不够人,报给了太上皇。后面公主也知道了,没有计较,只是让他们凡事以她为主,不要再和太上皇说。

    飞飞心虚:“这都过去那么久了……”

    阿竹一拉他:“总之这次咱们得听公主的话,她特意点出来,便是不想让上皇知道。你可得提提神,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才是。”

    飞飞“嗯”了一声。如今他们都是公主的人,太上皇虽说是公主的祖父,可二人到底有别。虽然不知道公主今日经历了何事,可公主吩咐,自然不能三心二意。

    这几日,诸葛盈忙于查这件事,却不知道外头已经起了谣言。她那日入驿馆,便是她和兰王世子两情相悦、好事将近的迹象。

    “真的假的?定蓟公主这么厉害,不至于去和亲吧。”

    “对啊,就算和亲,至少也得身份上对得上吧。兰王世子到底只是西凉皇帝的侄子,并非他亲儿子。公主就算和亲,也得嫁给皇子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西凉皇帝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但他反而更加宠爱这位兰王世子,对侄子青睐有加。那两个皇子年龄都大了,与公主不大合适,若是真要和亲的话,还是这位世子合适。”

    “说来也是。最近咱们大安不是正在和西凉结盟么,好上加好,亲上加亲,也属正常。”

    “只可惜了公主。老实说我可喜欢公主了,不和亲不行么?大可以将兰王世子招赘啊,反正他又不是皇子。”

    “?老兄,你可真是打开了新思路啊。”

    民间尚且如此热议,更别提勋贵之间了。

    一时间,就连官员们都开始讨论这件事了。

    忙于查案的诸葛盈听到这个传言的第一反应就是:???

    第二反应就是怀疑对象。她去驿馆见兰王妃,知道的人应该不多,除非有人时常盯着她的。可兰王妃为了保密,更不会主动说出这件事来。至于会不会是拓跋衡造的谣,不可能,他恨她还来不及呢。

    若是真的叫谣言成了,他绝对要仰天长叹,大吐三口血,才罢休。

    诸葛盈不想嫁拓跋衡,拓跋衡也不想娶诸葛盈,当然,入赘则更不可能。可旁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还当诸葛盈去驿馆,便是为了和拓跋衡谈情说爱呢。

    得知消息的拓跋衡:???

    好哇,谁敢造我的谣?

    难道是诸葛盈那个小人?他身体恢复了,脑子也正常了,现在便能认真想问题了,大概并非诸葛盈做的。据他所知,这诸葛盈野心大得很,要是真和他成了,对她可没什么好处,最多是西凉的些许助力。可她要是跟着他嫁去了西凉,她和大安政治就能彻底绝缘。

    属下听了他的话,不由小心翼翼道:“或许,定蓟公主打的是叫您入赘的心思呢?”

    拓跋衡:???

    近日,入赘论也甚嚣尘上。就连在驿馆的西凉人都知道了。

    拓跋衡立时头脑发昏,气得发抖,“她敢!”

    要是诸葛盈真的打这个主意,他就和她同归于尽!他拓跋衡宁死不屈,入赘,她想得美!

    但拓跋衡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对诸葛盈来说,她还不如找个本地可靠的官员,或者世家子,做她的后盾呢。

    就连兰王和兰王妃听说了传言,也跑来笑话儿子,说他和定蓟公主是不是有缘分,入赘的话,为了西凉,也不是不可以。他们大可以参加完他和定蓟公主的婚礼,再带着他妹妹回西凉去。

    拓跋衡:???是亲爹娘么?

    不过玩笑归玩笑,兰王夫妇是不会这么做的。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诸葛盈耳朵里。但她并不在意,她已经和太上皇提前通过风,祖父是不会叫她嫁去西凉的,更不会考虑让拓跋衡入赘给她。她心下只觉得好笑,不知道是谁传谣的,要是拓跋衡知道了,指定气得半死,嘿嘿。

    但她也分身乏术,无力追查谣言的源头是谁了。

    她不追查,有的是人想查。

    消息就像一阵风,涉及最近在燕京小有名气的兰王世子,还有屡次立功、家喻户晓的定蓟公主,还是粉色泡泡相关的爱情,燕京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讨论。曹宣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吏部尚书王之庭至今记得他这属下和定蓟公主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当时王之庭看重曹宣,有意问他,可愿意娶他孙女。可曹宣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王之庭便知道他心中有人了。后面在琼林宴上,他老人家散步,又见着了曹宣和定蓟公主二人私会,唉,那眉眼中的情意哟,他是过来人,自然最看得清。

    当时他还鼓励曹宣呢,就算暂时不能与定蓟公主门当户对,努努力往上爬,自然有机会的。这不,曹宣因为在清查高家和杜家一案中为他尽心竭力,如今已经升成了吏部员外郎。

    但是,他升职的速度,比不上定蓟公主谈婚论嫁的速度快啊。

    王之庭也听说了传言,同情地看向曹宣,拉着他到了无人处,宽慰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想着了。”

    曹宣当然不相信诸葛盈会看上西凉世子,以她的志向,一旦与西凉联姻,她就梦碎了。尽管一再知晓此事,可他心里依然燃起了一丝妒忌。

    他妒忌那拓跋衡,他让诸葛盈为了他入了驿馆。

    他已经许久未和她说话了,也不知道她是否有了别的意思。可感情的事,素来勉强不来。他就是心里头再酸,也没有用。

    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谁在背后造谣,算计她。

    他不想放过这个人。今日他能躲在背后造谣她和西凉世子,明日就可以造谣她别的东西。他不知道她为何仍未处理此事,但他可以为她处理。

    看着关怀他的上司,曹宣笑了笑道:“您放心,公主不会和亲西凉的。”

    他语气很是笃定,可王之庭也拿不准陛下和公主的意思,便小声试探道:“或许公主想要兰王世子入赘呢?”

    曹宣:“……”他咬了咬牙:“不会的。大人,我先去忙了。”

    王之庭只当他是不愿提及此事,叹口气也就罢了。

    得知消息的管渊也是:???

    诸葛盈这样的人,会和西凉搅和在一块?把他捆在一起揉吧揉吧,他也不信这件事。造谣的人是不是没脑子啊,这种谣言都想得出来。

    不过,能够出这种主意的人,大概率是两个皇子吧。

    这么快,就见不惯阿姐优秀在前了?

    不过,一想到公主与世子有来往,他心里便有一些不得劲。“我这是怎么了?”

    他颇有些不明所以的。

    却说拓跋衡本来有意找诸葛盈一趟,确认是否是她传谣,若不是的话,二人一道找个机会公开说明就好,省的二人名声都受到影响。可他转念一想,若是被人又看到他和诸葛盈在一处,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这还是梅开二度呢。

    思来想去,只能送信给诸葛盈,让她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澄清比较好。

    诸葛盈信是收了,但因为仍在忙于查证,没空回拓跋衡。

    但这件事,的确是不需要她亲自出面解决的。她的好父皇,听说了这离谱的传言,气得火冒三丈,大怒道:“是谁在背后造谣朕的定蓟!朕饶不了他!”

    常希忙劝道:“陛下息怒。可要请公主来问话?”

    皇帝便让常希去问诸葛盈前后经过,以及是否对拓跋衡有意。

    诸葛盈便对常希说,对拓跋衡并无他意,当时去驿馆,是因为捡到了兰王妃之物去归还罢了。

    常希便笑着点点头:“公主放心,奴才看陛下的意思,定会为您查个公道的。”

    诸葛盈不太关心这些,她如今全副身心都在查当年皇帝和晏君乐的关系,想到常希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就感觉一喜。这不是想打瞌睡了就送枕头么。

    常希听殿下问起这个问题,便道:“陛下还是二皇子的时候,与很多富贵公子都有往来。当时宣明太子众望所归,陛下自然不被太上皇考虑,他自己也没有那个心思。既然是闲王的命,自然也不会结交大臣。”

    “容奴才想想……晏君乐,似乎是建元二十一年年底与陛下相识的。他考上了状元,陛下听着好奇,觉得这人能从一个破落家族考出来,也是不容易。后面往来是密切了些,奴才也不太清楚,陛下与韩氏来往,是否是因为晏君乐。”

    他还当诸葛盈问起这个,是为的韩氏一事。可诸葛盈早就不在乎那些了,她干脆直来直往:“常叔叔,我想知道的是,”

    她声音很轻,“我父皇当年可掺和进宣明太子之死里头了?”

    常希吓得一惊,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二,便道:“奴才是真不清楚。奴才只知道,陛下与韩氏往来,才提拔起了她的夫君晏君乐。”他倒也是个聪明人,“公主的意思是,晏君乐早就是归附了陛下,和陛下是一派的?”

    诸葛盈点了点头,她确信就是如此。

    常希为了公主真是拼了,他想破了头,才说:“陛下当年身边也不喜欢跟人,奴才也不是时常都能跟在他身后。奴才为他做过最胆大的事,便是参与进了掉换您和假太子的事。”他神色有些惭愧。

    诸葛盈也不觉得可惜,毕竟夺嫡这种大事,自来小心谨慎,晏君乐老狐狸不假,她父皇不恋爱脑的时候也未必就是个煞笔。

    她笑着安慰了常希两句过去的事就不必介怀了,又问他:“父皇与长兄关系如何?”

    这个常希倒是知道的,他很确定:“宣明太子待陛下极好,并非惺惺作态,为了在外人面前维护兄友弟恭的那种。宣明太子处处维护弟弟妹妹,因此康乐长公主也爱大哥哥胜过二哥哥。”

    “陛下因为与宣明太子是一母同胞,自然也是有感情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兄妹三人感情都不错。虽然年纪大了之后,各有各的路要走,可宣明太子依然宠爱弟妹,陛下也信任哥哥。直到宣明太子年岁越大,政务繁忙,没那么多时间开始陪伴弟妹之后,陛下就有些变了。”

    “他似乎和哥哥闹了别扭,可很快又和好了。陛下与兄长是亲兄弟,总不至于……吧。”

    常希不敢置信。若说皇帝为了韩氏恋爱脑,将女儿换了,还不算大罪。可要是他谋害了宣明太子,那他大概也不用活了。让太上皇知道,活剐了他都算轻的。

    毕竟人家乌仪使者,是附属国皇子,和宣明太子无亲无故,想害他,也找得出原因。可你诸葛晟与宣明太子一母同胞,这么好的太子,就被你一己私心给害了,太上皇这杀星岂不是恨得心头滴血!

    诸葛盈想了想,到底没有给常希准话,还是问道:“父皇可抱怨、嫉恨过宣明太子?”

    时间太久,常希也要想一想:“有过一两次吧。毕竟宣明太子珠玉在前,不少人常拿他和长兄做比较,他也生气过。奴才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太上皇当时得了别国进贡的乌木弓,可漂亮可好用了,因为只有一把,他就赏给了宣明太子。陛下武艺不及长兄,自然也拿不到,他回宫后就抱怨起了父兄,说他们都看不起他。”

    诸葛盈若有所思起来。说起来,积怨已久,一开始都是从小怨恨开始的。太上皇对两个儿子态度截然不同,难免叫人心理失衡。皇帝可能就是日积月累之下,对哥哥恨起来了。如果再有个晏君乐从旁撺掇……

    她眼里闪过暗光。

    “那乌木弓最后如何了?”该不会跟着宣明太子埋葬了吧。

    常希道:“宣明太子何等聪明,也知晓弟弟不高兴,便有意送他,可陛下又不乐意了,他嘴上说得好听,说不好要父皇送给兄长的礼物,可奴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嫌弃是长兄不要的,才给他。宣明太子没办法,又拿回去了。不过那段时间,奴才倒是听说,宣明太子四处搜罗乌木弓,想要送一把新的给弟弟。”

    “他找到了吗?”宣明太子是这样好的人,诸葛盈忍不住问了出来。

    常希也不知晓:“没多久,乌仪使者入京,宣明太子……”

    剩下的不必再说。

    诸葛盈心里抽痛起来,她总觉得十分难受。她有八成把握,这事就是父皇和晏君乐同谋干的。

    那么好的宣明太子,就死于他们的私心。晏君乐想往上爬,要从龙之功。诸葛晟恨透了兄长,要他去死。

    最后还真叫他们给做成了。

    她没什么好问的了,让常希保密。还有一二没查清楚,还得再查,八成把握变成十成,她才有勇气,揭开这桩陈年旧案。

    常希回宫后,就神色如常地向陛下禀告此事。

    皇帝一听说诸葛盈根本没对那劳什子世子动心,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心疼起女儿来:“此事一定要查!”

    让谁查呢。这算不得什么大案,可也涉及他女儿名声,得找个靠谱的、低位的、有手腕的人才行。

    皇帝立刻就想到了之前因为杜家一案常常跟着王之庭出现在他面前的曹宣。

    没有背景、却有能力,皇帝曾经还考虑过让他做定蓟的驸马,这样的人,很是合适。就让他来查!

    曹宣听说陛下吩咐,也有些迷茫。他本打算自己查,再想办法捅到陛下那里,反正是要为公主处理好此事的。可莫名其妙的,陛下居然找了他来查。

    他有了陛下密旨,自然更好办事了。虽然觉得怪怪的,可他自然无有不应的:“是,陛下。”

    皇帝很是满意他的识相。有些人,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就觉得为皇帝做这种私人的事情是有辱斯文,他们才不懂呢。

    曹宣也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只花了两日功夫,就查了个清清楚楚,起因经过结果、以及主谋,都到了御案前。

    皇帝一看头一个散播谣言的是礼部尚书孔漫,立刻就骂道:这老匹夫!

    就知道他看不顺眼朕的定蓟!

    等等,他一个人,能想得出这样的招数么?他好端端的,打击朕的定蓟做什么?

    皇帝不由想起了二皇子之前的一些小动作。他是过来人,知道有野心的皇子都是怎么行事的。二皇子野心勃勃,还暗中收拢了孔漫。别以为他这个当爹的不知道。

    这事,十有八九就是老二授意孔漫去做的!

    好一个老二啊,几次三番对定蓟下手,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心里很是不悦,让人去寻二皇子和诸葛盈来。

    皇帝确实聪明,而曹宣也确实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二皇子的手笔。可他们这次都误会了二皇子,他在这件事上着实是无辜的。

    他也听说这些传言有个几天了,还得意洋洋,啊呀,这次可是你诸葛盈自己撞上去的,可不关我的事,就算父皇要算账,也算不到我的头上。

    要是真的三人成虎,让诸葛盈嫁给了拓跋衡才好呢。

    谁知道,这事居然是孔漫干的。此时孔漫正在他面前,一脸得意洋洋:“殿下放心,公主几次三番羞辱您,主辱臣死,微臣定然为您报仇。这一次可是公主自己留下把柄,臣才如此做的。”

    孔漫忠心耿耿,二皇子是知道的。可他娘的,他现在不需要他这么忠心啊!

    他上次才被父皇狠狠收拾了一把,最近正是要夹紧尾巴的时候。孔漫还口口声声是为了他!

    二皇子险些站不住,气得身子发抖:“谁让你整诸葛盈了?!”

    老天鹅,他身边怎么尽是这种人,就知道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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