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漫见二皇子不喜反怒, 他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有些胆战心惊地问:“殿下,这有什么不妥么?”
二皇子见他还不明白, 脑中就更加昏昏沉沉了:“你是我的人,但凡聪明的人,谁又不知道?你干的事, 和我干的事, 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孔漫没干这件事, 那他就算是被父皇知道了和孔漫的关系, 也没什么。毕竟他有心争, 父皇也有数。要是真的一事无成,才奇了怪了呢。可他不能现在就授意孔漫做这种攻讦长姐的事啊!
一旦孔漫被查出来了, 那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诸葛非也跑不了!
还神他娘的“主辱臣死”呢。让父皇知道了这句话, 不得踹死他才怪呢。
亏他先前还看诸葛盈的笑话, 觉得她这次死定了。毕竟与他无关,他坐山观虎斗就是了。他还以为是老三按捺不住了,撕破了吃货的面孔, 授意底下人去干的呢。
好家伙, 兜兜转转,还是他二皇子的手下人干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呢。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没准阿姐早就查出了是孔漫干的,就等着借着孔漫,把他诸葛非一起拉下水呢。真是放长线钓大鱼, 好狠毒的心!
孔漫听完二皇子这一通骂, 还要辩解:“微臣做的谨慎, 定然不会被查出来的。殿下大可放心。”
谣言就是谣言,很快散播出去,谁又知道第一个人说的人是谁?
反正他孔漫是不会承认的。这种事情,要找证据,也绝无可能。
二皇子不信,一般人查不出来,父皇身边能干的人呢?
最关键的是,他根本没干这件事,到头来却要替孔漫背黑锅,他真是日了犬了。二皇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亏。
之前他诬陷诸葛盈,挑拨长姐和三弟的关系,是他干的,他无可推卸。可这叫啥事啊。他真是委屈死了都。
他冷了脸:“今后不许再不经我的允许,就自作主张。你是谁的人,自己心里要有数。”
孔漫虽说这桩事叫他做成了,可见自己效忠的皇子脸色难看,也只能应是。他不好再火烧浇油了。
孔漫离开后不久,常希便亲自来请二皇子了。
二皇子:“……”
他就知道!这黑锅是牢牢套在他头上了!如今唯一的幸运在于,好在孔漫走得早,没被常希看见个正着,否则就是说的说不清了。
这事他可不能认,打死不能认。
诸葛盈在一刻钟之前,便被常希通知了。要说常希是陆皇后的人呢,皇帝让他分别通知,他就先通知了诸葛盈,再通知的二皇子。
谁先谁后,有时候也是十分重要。
诸葛盈提前知道,便可以做个心理准备。她没想到,这事居然又是老二干的?他怎么这么蠢?还有,她不是警告过他了吗?他就这么想去南风馆一夜游?
还有孔漫那老家伙,看她不顺眼很久了。她最近是忙,不然早就狙了他。
到了宣政殿,诸葛盈有些诧异里面的人。
皇帝在场很正常,可曹宣,怎么也在这里。
她有些讶然。说起来也有很长时间没见到曹宣了,哦,在上朝的时候会见到,可二人也不会打眉眼官司。如今盯着诸葛盈的人多,她可不会恋爱脑。
说实在的,最近事业忙,她甚至升不起什么男女情爱的心思了。对曹宣的好感还是有的,但不会发散,更不会恋爱脑。
她见到曹宣,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曹宣也一样。
诸葛盈心里满意极了。就是要这样才好呢。
诸葛盈装作根本没从常希那里听到提前指点一样,先和皇帝行礼,又笑吟吟问他:“父皇寻女儿来,是什么事?”
皇帝不瞒她,“这些日子你没听说关于你和兰王世子的传言么?”
诸葛盈便心里有数似的,点了点头,“不过,儿臣与那兰王世子,并无任何私情。也不知道是谁传起来的谣言。”
皇帝见她分明知晓此事,却半点不放在心上,如今谣言满天飞,她又是女孩子,损了她的清誉可如何是好?
唉,这孩子还是太实心了些。可不就得被人欺负么。
“你呀你,这阵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皇帝也不是真的问她,又道:“这事你不在乎,父皇却容不得你受人污蔑。朕两日前便授意曹宣去查了,今日已有结果。待会你只管听着就是。”
诸葛盈:……
嗯,在忙着掘你坟墓呢。
皇帝又一看曹宣,到底家丑不可外扬,二皇子人品再差,也是他亲生的,就摆手让曹宣先回去,这证据留下就行了。
皇帝卸磨杀驴,曹宣却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已经查出来,能给公主一个清白,又让二皇子受罚就好了。至于公主记不记他的情,这没什么的。
于是立刻遵旨退下。
诸葛盈也不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多看他一眼,只是垂眸。曹宣居然被皇帝授意查这种东西。
他也愿意。
不过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恰当地惊讶起来:“父皇查出来了?”
她又恭维道:“还是父皇厉害。儿臣知道父皇疼我呢。”
她一撒娇,皇帝就很受用。付出的没有白费嘛,对方记得自己的付出,就是好的。
说话间,常希也带着二皇子入殿了。
诸葛盈一看二皇子,就眼里闪过一道冷意。
二皇子当然不会看不到,他这个角度刚好看得一清二楚的,偏偏父皇被挡住了,还看不到长姐的表情。那叫一个恐怖。
他本来没什么的,如今却忽然想起了阿姐之前警告他的话。她说过,上次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的话,就让他去南风馆体验一二。
南风馆!
虽然二皇子觉得长姐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但万一呢!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发了疯,真的想办法算计他去南风馆,那他的一世清名就不保了。至于说反算计回阿姐……对不起这不正是他之前一直在做的事么,做了三次都没成功,这第四次就是他替孔漫背的黑锅。
他爹的!要不是知道绝无可能,他都怀疑孔漫是对家派来他这卧底的了。不然怎么总是坑他!
诸葛盈见二皇子来了,一双大眼睛望向皇帝:“父皇,此事该不会又是二弟所为吧?”
二皇子:“……”不瞒你说,此次还真的不是我。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诸葛盈在阴阳怪气地内涵他,暗指前科累累的他这次必然又出手了。
皇帝没好气地指着二皇子:“你!好端端的,你又指使孔漫污蔑你阿姐的清白。你和孔漫做一家人算了,朕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二皇子打定主意,绝不背锅:“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啊。儿臣并不知晓。”
皇帝呵呵冷笑两声:“证据确凿,朕早让人查过了。你还要抵赖不成?”
几页纸飘到了二皇子身前。他拿起来一看,脑袋就一晕,孔漫还口口声声做得隐秘,绝无可能叫人发觉。他就知道!父皇是什么人,有心要查的话,自然是查得出来的。
当然,证据上,是教只查出了孔漫和他的联系,查出了这件事是孔漫所为,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二皇子也有参与。但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知道肯定是他干的。
二皇子犹豫一二,想到了自己之前几次都老老实实承认,装乖孙子和长姐道歉,最后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决定转换一种策略。
正好诸葛盈对着他假模假样道:“什么?二弟你怎么又这般。”
皇帝一听,忙问:“他不是第一次了?”
诸葛盈语重心长道:“上次在宫里,儿臣就看见二弟找上了西凉世子,问他觉得我可堪为世子妃。”
皇帝:???
不是,你一个老二,你阿姐的婚事用得着你来操心?你当爹算了?朕这个爹,尚且没有去想阿盈的婚事呢。
这么说,老二在撮合拓跋衡和诸葛盈的事情上,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大概那世子无意,老二才又再次造谣,非要撮合成功。
他这样费心费力地,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想把他阿姐嫁出去么?
皇帝越想越生气,觉得老二就是冲着自己的龙椅来的,看不得自己宠爱定蓟,他勃然大怒道:“老二!你究竟是对你阿姐不满意,还是对朕不满意!之前给你吃的教训,还不够么?”
皇帝都尽量给他在兵部找杂活干了,怎么,老二还是有精力干这些蝇营狗苟的事?
皇帝为她发火,诸葛盈也不便再对老二开嘲讽,只是一双眼看着他。
二皇子干脆乘势委屈起来,对着皇帝道:“父皇,您整日里长姐长姐的,究竟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
皇帝:“?”
诸葛盈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二皇子。哦豁,学聪明了。
二皇子继续:“我也是您的儿子啊,只要阿姐和我在一起,您永远只看得见她,看不见我。我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本就没有阿娘了,只有您这个阿爹了呀。”
这就是他想出的招。不用把锅给孔漫,就他自己背着,是他授意孔漫去做的。他决定赌一回。
他可是知道的,父皇那一代,宣明太子珠玉在前,想必在祖父面前,父皇也很不得脸吧。那就是他的机会了。
打感情牌,让父皇感同身受起来。
不得不说,他这次终于摸着了皇帝的命脉。他本来还有些生气,可听见儿子这么一说,顿时心里触动起来。
老二是二皇子,在建元年间,他又何尝不是一个“二皇子”?
他和老二一样,面前永远挡着一个优秀的人。宣明太子对他而言,就像巨大的一棵树,他只配在兄长的阴影里活着。就像老二一样,定蓟是优秀没错,可只要定蓟在,自己就很难看得见老二。
皇帝平日里不重视二皇子,因为二皇子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背叛韩氏、背叛绝美爱情的证据。他当年喝醉了酒,将一个宫人认作了韩氏,那一夜就有了二皇子了。此后即便那宫人病死了,二皇子也好端端地长大了,他也对他没什么感情。
可二皇子这会子说了实话,真心实意的,也不怕在他这个阿爹面前图穷匕见了,倒让他高看几分。也确实触动了他的心肠。
他怎么会不明白二皇子的感受呢?他是体会得再真不过的了。
定蓟回宫来,不过半年,就得了自己不少宠爱,更别提父皇那边,还有康乐长公主,都因为定蓟容貌颇类母后,而对她青眼有加。自己也因为女儿是独一个的,偏了心眼,可这对老二来说,也是一种痛苦啊。
他在父皇面前活了十来年,还比不上一个回来不久的姐姐。他心里不平衡,也是有的。
皇帝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诸葛盈心道,二皇子真是打了一局好牌。尤其是她最近也在查皇帝当年的事,很清楚他会有的自卑心理,也很明白宣明太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二皇子哪怕没查到那么多,但也误打误撞对了。
他只口不言弄掉自己是为了夺权,因为那会戳到皇帝心中的隐忧,皇帝对权力是不容人染指的。他只说是见不惯姐姐被父皇宠爱,说自己的可怜,这就立刻打动父皇了。
诸葛盈看得出来皇帝消气了,二皇子自然也看得出。他心头一喜,又对着诸葛盈,认认真真地道歉:“阿姐,是我想歪了,走了歪门邪道,实在对不住。阿姐原谅我可好?”
他姿态谦恭,要多礼貌有多礼貌。
让皇帝又想起了他当年对着父皇不公平的时候,有时候惹了父皇生气,也是要对兄长道歉。兄长当然是不会和他计较的。可二皇子的行为还是刺痛了他的眼。
他觉得二皇子就是曾经的他。那些往事已经过去,可他现在才发现,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诸葛盈当然不会搭理二皇子,这小样还给她上眼药呢,她只是问二皇子:“当真没有下次了么?”
二皇子低眉顺眼的:“不会了。阿姐放心。”
诸葛盈又看向皇帝,既然二皇子会卖委屈,那她也会。“父皇,二弟不是头一次如此,我该相信他么?”
她并不满意此事又让二皇子逃过。
皇帝却想起了刚才老二说的话,他说自己已经没有阿娘了,只有阿爹,顿时就柔情起来。就决意调一调自己那偏心眼的毛病,“阿盈,你弟弟已经和你道歉了,便不要计较太多了。”
从前长兄也是这么对自己的,从不计较。
诸葛盈:???
我可去你的吧!你倒是好,这时候充当好人了。被污蔑名声的可是我好么?
二皇子眼里闪过得意的笑。他就知道,这回是做对了。因此更加伏低做小起来:“阿姐,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诸葛盈强忍着恶心,挤出一个笑来:“阿姐相信你。”相信你个锤子!之前前科累累,没和你算账,倒膨胀了你的野心。
她回宫以来,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老二居然敢阴到她的头上来,还有父皇……不过,一想到自己最近也在掘他的坟墓,倒也觉得看得开了。
他能够被自己打动,自然也能被二皇子打动。
皇帝见他们重又姐友弟恭起来,也笑了,叮嘱了二皇子几句让他日后莫再惹事,又让诸葛盈留下了。
二皇子虽然被叮嘱了,可这一波属实赚到。他真正地了解了父皇,他知道怎么摸到父皇命脉了。他吃软不吃硬,他没有阿娘,简直是他的优势!阿姐有阿娘,反而是她的劣势!
本来是污蔑长姐,父皇叫他来的时候怒气满满,现在却叫他平平安安回去,一点惩罚也没受,还给了阿姐一个哑巴亏吃,二皇子心头美滋滋的。
皇帝留下诸葛盈,是为了安抚她的。他素来擅长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
“阿盈,你刚才也见着了,老二那孩子虽有不对处,却也是你的亲弟弟。”
诸葛盈:……
上次我说那个“亲姐弟”的时候,您可是生气得很呢,生怕老二得了“嫡子”的身份。
皇帝又劝:“他和你不一样,他早早就没了亲娘,你还是有亲娘关怀的。老二他命苦,出生没多久,亲娘就病死了。他对我这个阿爹,自然就有些孺慕。你是做姐姐的,也不要同他计较了。”
诸葛盈心道,啊对对对。他可怜,我就该哄着他。
她不答话,只是用一双眼睛看着皇帝。
皇帝陡然想起来,这个女儿虽说有阿娘,陆皇后还在,可也是在晏家多年受苦……他对着她说这些,不也是在她心里扎根么。
他瞬间说不出来话了,有些愧疚道:“阿盈,这事算阿爹求你。不过你放心,肯定是没有下次的了。”
诸葛盈并不知道,在建元年间,祖父是如何处理长子和幼子之间的矛盾的。可大概也不会这样和稀泥吧。
既然父皇已经说了“求她”,她自然不能抓着不放。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皇帝心软,她可不心软。
可皇帝当她是真的不生气了,也喜笑颜开起来。
等诸葛盈回了凤阳殿,颇有些哭笑不得。皇帝怕她生他的气,让人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大概是想着弥补她。
可二皇子这样作为,岂是他这样就可以弥补的。
诸葛盈这下是真的有些心寒了。不,在几日前知道宣明太子极大可能是父皇害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心寒了。对他那般好的兄长,他尚且没有一丝同胞之情,还说什么别的呢。
曹宣自打离开之后,便一直在关注后续发展。二皇子和孔漫这般污蔑公主,陛下定然会给公主一个交代吧。
可他等了两天,依然一些动静没有。二皇子春风得意,和寻常一样,就连孔漫也没被处置。
他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跟着王之庭入宫见皇帝的时候,甚至多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因为之前让他帮忙办事,对他的能力和人品也是信任有加,又特意将他留下来说话。
皇帝道:“从嘉,你之前辛苦了。不过公主那事,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曹宣心里一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皇帝这意思,是要轻拿轻放了。
他心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道:“陛下,孔大人无礼,公主便白受这委屈了?”
他不好直接提二皇子,只拿着孔漫说事。
皇帝还当曹宣是替他的公主调查了一番,便代入了公主,这才义愤填膺。不禁感叹这人有侠义之气。“朕都记着了。你下去吧。”
皇帝都这么说了,曹宣不能再纠缠,省的给公主找事。
可退下后,他又忍不住多想了。为何陛下开始宽纵起了二皇子,难道公主失宠了?那公主日后该如何是好。不对,她身后有太上皇,就算二皇子得了陛下宠爱,也不至于比得过她。
唯一让诸葛盈觉得气顺了的一点是,和亲之事不攻自破。皇帝在公开场合辟谣,所谓定蓟公主与兰王世子好事将近,纯属无稽之谈。
拓跋衡听了这辟谣,又瘪了瘪嘴,哼,他拓跋衡就是诸葛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么?不行,他必须得找诸葛盈要损失费!
他一个男人,难道就不要名声的么?
想他在西凉,都从未有人和他在一段绯闻里出现过。他今年十九,通房妾室都没有,妻子更是精挑细选,要找个合心意的,出使一趟大安,倒是委屈了他的名声。
他还不高兴呢。
干脆便找上了诸葛盈,要她好好补偿。
诸葛盈又掏出一个小丸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口中还道:“补偿?”
拓跋衡:“……”想起了自己手软脚软的那三天。
不得不说,诸葛盈这人身上是有一些邪性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好运总是眷顾在她那一边。不能要到补偿,挑拨一下诸葛盈的关系总还是可以的吧。
“我看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你那好二弟干的。”拓跋衡认真道。
这还要他说?诸葛盈白了他一眼,皇帝都为着她去查了,最后也确实是查到了。可惜的是,皇帝之前可以心疼她,之后也可以心疼二皇子。
她倒也不是吃味,只是觉得,老二和皇帝,实在一丘之貉。
她共情能力强,也很能理解皇帝的一番感受。哦哟,不就是从前朕在兄长面前也是这么卑躬屈膝的么,如今老二你也在你阿姐面前如此,朕是看不得这样的。
她颔首,没有呛拓跋衡了。拓跋衡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最后又想起了那日的美人:“那姑娘,是你妹妹?”
诸葛盈见他还敢提阿芙,显然确实对阿芙有些好感,可她是绝不愿意阿芙远嫁西凉的,趁早绝了他的心思好:“是我妹妹不错。世子,我这妹妹是必要留在燕京的。您若真动了心,留在燕京入赘她家,我便无话可说了。”
拓跋衡:“……”
他是何等身份,就算是入赘给定蓟公主,他都不肯。更别提是那普通小姐了。
而且……他看着诸葛盈,耳根一红。谁说他还心动那姑娘的。他早就不心动了。
诸葛盈没空搭理他,他也识趣自己走了。
西凉和大安结盟通商一事也正式提上议程。如今朝臣热议,早将那劳什子“好事将近”抛在脑后了。
就连并不关事的诸葛盈也听说了不少,户部尚书朱不悔时不时也带着她去谈事。可她实在分身乏术,万罗殿和户部的公务并不会因为她私下要查皇帝的陈年旧事就停滞不前。她整日里忙得打转。
唯一让她关心了一下的杂事是,她听说,礼部尚书孔漫挨了一痛揍。却说月黑风高之时,孔大人喝了小酒回家,遭了黑手,并无任何目击人士。孔大人受伤严重,请了好多日病假,并未上朝,报案多日,京兆府也没有查出来凶手是谁。着实让孔漫吃了一记闷亏。
他仍觉得是定蓟公主在报复他。却不知道公主最近根本没时间搭理他这种小兵小将的。
二皇子也觉得是诸葛盈拿捏不了他,便把气撒在了他的人身上。他心下还得意呢,诸葛盈拿他没奈何,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了。不过,这一回他替孔漫背了黑锅,孔漫该更加效忠他才是呢。他自觉受了委屈,孔漫却觉得自己是一心为的他,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主子和下属,就这么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就连诸葛盈,也当自己是不是吩咐了阿竹还是飞飞去报复那孔漫。可她就是再忙,也不至于记性这么差。而且阿竹和飞飞都替她查旧事去了,没空做这事。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她不禁想是不是孔漫自导自演,上演苦肉计呢,可得知孔漫的惨状之后她打消了这么念头。心里闪过一道疑影,不大确定,暂时抛却了。
一日后,阿竹、飞飞、包桐等人的证据在手,诸葛盈便真的确定了,皇帝和晏君乐早有暗中来往。
兰王妃交换给她的信,多半为真。
宣明太子的死,与皇帝和晏君乐脱不开关系。不是区区一个乌仪四皇子就可以解释的。现在摆在诸葛盈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替她的好父皇堵死这条路,将所有证据全都毁灭,如果相信父皇的话还可以在他面前卖个好,不卖好也行;要么,将所有证据摆在太上皇面前,让太上皇知晓宣明太子之死的真相。
兰王妃笃定诸葛盈身为皇帝的女儿,必然会选择第一条路。
可诸葛盈能走到今天这一日,并非依仗皇帝,而是她自己的能力和祖父的庇佑。
如果只说良心的话,诸葛盈自然愿意宣明太子不像现在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希望真相揭开。也是为了阿娘。
宣明太子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太子,死于阴谋诡计,死于胞弟算计,实在让人心酸不忿。
而且她也相信,对于祖父来说,如果他知道另有真相的话,是一定会揭开真相的。
只是……诸葛盈却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如果能够当上女帝,那也是因为她是皇帝的血脉,说实在的,她作为皇帝的女儿,掀开当年她大伯的死因真相,是两边不讨好的。不仅皇帝会恨死了她,就连太上皇看她也会变了心态。
从前太上皇看她,觉得她千好万好,小儿子不成器,大可以换成小儿子的出息女儿嘛。可现在小儿子成了杀兄之人,杀兄之人的女儿,还能配得上那个位置么?
皇帝一系,从来是胜利者,宣明太子就是再好,也是已经死了,无儿无女地死了。只是太上皇在怀念着大儿子。
诸葛盈是胜利者的后代,她会站胜利者,一点也不奇怪。这也是兰王妃笃定的原因。就算不提好处,人也是自保的,至少不会惹出一件事来,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吧。
她看透了诸葛盈有野心,不会让自己亲爹犯下的大罪牵连到自己头上,因此诸葛盈就算不为了皇帝,为了自己,也会替皇帝堵上那个缺口。
诸葛盈按了按眉心,她不想让祖父一并恨上她。更不想因此失去登极的机会。她有太多的愿望,更不想为人做嫁衣。
可世事无常,证据就是这般到了她跟前,她犹豫再三,无法两全。
晚上与陆皇后一道用膳的时候,尽管她尽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可陆皇后是什么人,女儿不舒服,她还能看不出来。
让人撤掉膳食,陆皇后用手探了探诸葛盈的头。没有发热。可阿盈看起来很是不舒坦。知女莫若母,想必她是有心事了。
“阿盈,最近公事太忙了?”陆皇后有些心疼地看着女儿,这眼底都青黑了。
诸葛盈愣了愣,她查旧事属于私事,可不敢误了公事,不仅如此,自从兰王妃的信到了她怀中,她便再也没有放松过心神,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她觉得父皇对不住宣明太子,连同着她的立场也要被迫打折扣。
“嗯。”
陆皇后又道:“是不是也没睡好?公事再忙,身体不能落下。莫非是生气二皇子他们算计你和那世子?”
诸葛盈摇摇头:“无论是我还是拓跋衡,都知道不可能联姻的。”
也就是说,她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那还能是什么呢。陆皇后不禁想起了之前传言三人成虎之时,诸葛盈都没有怎么关心那事,这不太符合她的脾气。以她的性子,只怕立刻就报复了源头。如今这样,只能是——有更重要的事压在阿盈的心头,让她无暇顾及。
思及之前阿盈去了西凉驿馆……陆皇后眉眼深沉,轻声问道:“你去找了兰王妃?”
兰王妃是乌仪小公主的事,还是陆皇后告诉诸葛盈的。诸葛盈自知不可能瞒过她,而且她如今处于两难,若说这世界上谁的立场能与她最相近,也只能是她的阿娘了。
就连一心疼爱她的祖父都不能。
她长睫颤了颤,“阿娘,是兰王妃来找的我。兰王世子为试探我,调戏阿芙,我气不过,给他喂了点软筋散。本来三天过后药效自消,可兰王妃不知道,她便找上了我。”
陆皇后心道,常理之中。再聪明的人,对上自己的子女,难免也失了几分智。可她知道,阿盈说这些只是个引子。更重要的是,兰王妃告诉了她什么。
诸葛盈轻声道:“兰王妃为救子,口不择言,也可能是故意威胁我的。宣明太子之死,是父皇所为。”
陆皇后也和第一次听见的她一样,心头震惊,不可思议,最后又归于原来如此。她手心一收,想收住什么东西,不然她的心为何这么空呢。
那么好的宣明,就被他自己的亲弟弟害死了?
诸葛盈不待她问,将时时刻刻带在身上的两封信拿出来。她吸取了在杭州府接应账本的经验,这种纸质的东西都用油纸包好。
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递给陆皇后。
陆皇后沉着脸看完了,长吐了一口气。可诸葛盈看见,她的双眼发红了。
没有旁人,可诸葛盈说话还是轻轻的,“我又去核验了字迹,可以确定,这封燕京的信,出于晏君乐之手。随后我又去查晏君乐和父皇当年的关系。他们的确早有来往,晏君乐早是二皇子的人。”
陆皇后恍然。是啊,晏君乐在宣明身边讨不了好,只能下了最冷门的一注,可他赌赢了。不,他不是赌,他是撺掇诸葛晟害死了诸葛商。
也不只是晏君乐野心勃勃,诸葛晟也不得好死。他若无心,如何能成事?
诸葛盈见陆皇后眼圈发红,又恨又悲,生怕她气坏了自己,又道:“阿娘,对不住。我知道了,可又自私,只想着自己……”
说到底,她还是自私的吧。她只想着自己,却没想过阿娘。阿娘和裴初骤,多想知道宣明太子死的真相啊。他们不同于她。
她是后世之人,没有见过宣明太子,虽说她也钦佩他,可到底没接触过他,对他的感情泛泛。可陆皇后,是宣明太子的挚友。
她不大在乎的人,在陆皇后这里,是陪伴许久之人,是曾经与她、裴初骤并称三友之人。
是即便他们走了那么久,还停留她一个人在原地缅怀的人。
陆皇后这次没有来哄她,说她一点错也没有。因为她自己的心里也乱糟糟的。
阿盈有自己的私心,并不奇怪。这人与人的感情,从来不是你如何,就要另一个人也如何的。她逼迫不了诸葛盈。
但她依然为诸葛商而难过。他放在心里的弟弟,害死了他。
半晌,她才回转身,擦干眼泪,问诸葛盈:“你可是在犹豫,是否告诉你祖父?”
诸葛盈点头。
或许她想错了,就连这世间与她立场最相似的母亲,也只是相似罢了,绝非相同。
阿娘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她不能横生猜测。
事已至此,不必她明说,陆皇后也知道她为何犹豫。她可以不在乎那个狼心狗肺的父皇,却不能不在乎自己。
她再如何,也是诸葛晟的女儿。
如果证据在陆皇后手中,她定然要告发诸葛晟的。可现在是阿盈找到了证据,是她查了许久,是她在良心不安。
她长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你也这么大了,自己做决定吧。”
不管是随着自保的心,还是破釜沉舟的心,她都该自己做决定。她这个阿娘不应该代替她。
诸葛盈心头一颤。这世间最拿不准的就是人的感情。太上皇对宣明太子如何,世人皆知。就算祖父一再说她有宣明太子之风,可她也有自知之明,她在祖父那里,比宣明太子可差太多了。
若说分量,仙蕙太后占了太上皇的心一半,宣明太子占了三成,剩下两成再分给其他子女、孙辈。
她自愧,不知道如何面对祖父。
祖父在前不久,还为了她,算计了外孙杜星阔一把。他在杜星阔和诸葛盈之间,选择了诸葛盈。但依然感到自厌。
要是让他在宣明太子和皇帝之间选呢。那毫无疑问了。
她只怕,祖父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对待她了。
想到祖父曾经的偏爱,诸葛盈还是做了决定:“我现在就去寻祖父。阿娘等我回来。”
陆皇后怔了怔,最后还是小声道:“错是你父皇犯的,你可千万不要顶上。”
“阿娘放心。”诸葛盈也不是那么傻的人,建元二十二年她还没有出生呢。这罪孽,怎么也扯不到她头上。只是难保祖父会迁怒她罢了。
罢了,便看在祖父这么长时间的回护上,她也不能瞒着他。
先跑了一趟长公主府,太上皇今日却出门了。诸葛盈料定他老人家不是在常侯府,便是在承恩公府,又陆续跑了两个地方,仍然没找着。
她心里不由有些气馁,难道上天不让我告诉祖父?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诸葛盈本就犹豫的心,又因为自私而分裂开来。
她想起了陆皇后通红的眼睛,想起了太上皇慈爱的笑,还是又跑了一趟长公主府。
好在,这一次,太上皇已经回来了。
他见她来的着急,汗都在脸颊上了,也有些讶然,忙吩咐人给她上冷饮和果子。
诸葛盈却顾不得那些了,一脸正色道:“祖父,还请屏退旁人,孙女有话与你说。”
她心道,这是我最大的勇气了。等我说完,也不知道那果子还能不能吃进嘴里。您若迁怒我,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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