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盈说的没错啊。她也是女子,无非就是多了个“帝王”的身份,可本质还是女子。要是有臣子也对她生了什么不轨之心,那她岂不是恶心死了!
咦惹。这要是给无上皇知道了,明日燕京就要多一份丧报了。
尽管人人都知道,陛下这么说,完全是以退为进,在为那些女官说话,可他们偏偏辩驳不得。谁让人家陛下说的在理呢!
天大地大,大不过一个理字!
你褚大人和古大人这次棋差一着,输了就是输了!
诸葛盈就是有心这么说的,她自己就是她们最大的保护伞,她也不需要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其实沈文汐她们也不在乎,都入了官场,就没想过和寻常女子一样的追求,嫁一个好郎君什么的。可脏水要是泼到她们头上,依然难以脱身。
诸葛盈就不同了,她的身份地位决定了无人敢动她。
她今日在朝上说这事,就是捅了开来,杀鸡儆猴,从此后谁也不能再拿所谓“男女之事”为借口来逼女官退场。
她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一抬眼,正好看见曹宣在人群中,悄悄地对她笑。
诸葛盈顿时就心情好了许多。曹宣肤白,剑眉星目的,他眼里藏着的情绪,却也远比他本人的长相更治愈。
诸葛盈从中品出了支持、喜爱的意味。所以她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了。
可作为皇帝,自然不能让情绪外露。所以她在心里高兴着,外人看她还是一脸严肃,似乎很难收场。
古大人也叫诸葛盈这一番话给堵死了,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总不能说,陛下你很丑,没人会在乎你容貌的。
也不能说“陛下你的名声不会变坏的”。
总之,他们顽固派这一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难受。
诸葛盈忽的点了褚侍郎来提问:“近日湘江突发大水,朕记得工部在湘江上废了不少功夫。就说前年,修的工程所费银钱几何,雇佣劳役几人,分为几段实施?”
褚侍郎:“这……”
他是侍郎,哪里记得这么多?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了,这些旁枝末节的,也要他来想么?
诸葛盈嘿然冷笑一声。原还想着,要给他一个机会,方才的三个问题,若是能答上一个,便不免去他官职了。
古大人忙为褚侍郎说话:“工部公务繁冗,想必褚大人也是刚好被陛下考到了不擅长之处。”
诸葛盈斥道:“专业的事情弄不清楚,还整日里盯着女官的事,是先帝太宽纵你们了,还是都不将朕放在眼里?”
褚侍郎和古大人都“扑通”一声跪下请罪。
这话太重,他们谁也不敢接。
诸葛盈有意引导后续发展,便问:“朕这三个问题,有谁知道的?”
孟雾芙于人群中站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回应道:“前年工部在湘江所费银钱共五万三千两,就近于鹭县、庆平县一共雇佣了五百劳役,两个月内完工,一共三段小工程。”
朝臣们莫不惊叹。又有心怀疑是否是陛下早早就与孟雾芙串通好,故意给她这样的颜面。
哼。诸葛盈哪里看不出这些人的心思,自己没本事,蝇营狗苟却都是一把好手,真想把他们都放出去,到北翟搞搞事,这还差不多。
于是她又极为迅速地发问:“天历十二年至今,帝陵修建了几次?”
“去年黄河决堤,工部从户部支走了多少银子,用在了哪一段上?”
“……”
诸葛盈连环发问,问了五六个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的问题,都是工部的事务,可孟雾芙答得不假思索,分毫不差。
工部尚书连连点头。他就知道这个孟雾芙不是走关系进来的,是真有几把刷子。至于她和陛下的表姐妹关系——怎么,还要斩断人家的亲缘关系,才算得上是清清白白是么?
若真如此,在场诸公不少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呵呵。
随着孟雾芙流畅的回答,工部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因为他们自己都不能这么顺畅的回答陛下的问题,这次倒是让孟雾芙得了满堂彩。她还是个新人,进工部没多久。
他们这些无关人士尚且觉得羞惭,就更别提褚侍郎本人了。他简直要掩面而去。
诸葛盈不好又做考官,又做判官的,就问工部尚书:“孟雾芙所答可对?”
尚书大人倒是个正派人士,也是个搞专业的,点头道:“孟主事说的不错。陛下知人善用。”
朝臣们:!马屁精!
诸葛盈露出了一个笑,阿芙的确争气。她没有和她串通过,如此情态才能最真实。好在阿芙过目不忘,又勤勉。她早说了,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女子能做的和男子一样好,甚至比他们还要好。
“尔等以为如何?”
如今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褚侍郎,是真不行啊。
古大人握紧了衣袖,听诸葛盈一锤定音地宣布:“褚因,无才无能,攻讦同僚,更无品行可言,褫夺官职。”说罢,她又望了古大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可古大人的衣襟快要湿透了。
陛下的心术,好生厉害!
杀鸡儆猴,他的确被警告到了。
晚间,古大人府上迎来了一大波非顽固派的臣子。他们都是来提自己意见的:“古大人,您糊涂啊!”
“怎的与褚大人,不对,褚因出这样的馊主意啊!”
古大人自己又何尝不后悔。丢了一个褚因,还在陛下面前翻车,给了女官一个出彩的机会,他们更加劣势了。
康侯与古大人很有点交情,他是特意来劝古大人的,当然也是因为小儿子得了陛下的授意:“老古,你真是太糊涂了。你们寻了这样一个借口,岂不是给了陛下发难的机会?”
“老康,你此言何解?”古大人还不明白呢。
“哎呀。陛下都说了,她也是女子,而且陛下容貌的确无可指摘不是么?到时候陛下只需要一句,朕怕损了名声,不想看见你们这些男官,她任用起女官来,岂不是更有理由?”
啊这。
【思路打开】。
【格局】。
他们之前怎么没想到呢!是啊,万一陛下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就会发现:嘿,女官不香么?!和我一个性别,也不会有人叽叽歪歪什么名声、女德的。
那他们男性官员不是更完蛋?
细思极恐啊!古大人险些被这个思路给吓死,害了他一个人不要紧,害了所谓“正统”“祖宗规矩”“男人为官的传统”,那才是大事啊!
“老康,这可怎么办啊,你得救我啊!”
康侯假装长吁短叹两句,才道:“主意我这也有,就是看你做不做得到了。”
这种时候了,古大人等一众顽固派都怕自己来了个反向操作,反而让男人群体利益受害,自然什么主意都要听一听的,都求着康侯别卖关子了。
康侯道:“我看啊,你们还是别搞这些小动作了,你们以为陛下是先帝么?”
一说到“先帝”,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了。“先帝”这个词代表的含义可太丰富了。
是啊,陛下可不傻,还有手段,套路一套一套的,他们在这设计算计她,坏了她的好事,她能不算账?
要是他们老老实实的,说不定陛下还会照着现在下去,只是用这几个女官。毕竟如沈文汐、孟雾芙这样的女子,也没几个了。
他们要是再搞事,到时候陛下被激起了逆反心理,到处改革,他们不是死了?
古大人如醍醐灌顶:“老康,好在有你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其乐融融。康侯也满意地回家了,可以交差了嘿嘿。
在这事之后,果然再无男官敢用不对劲的眼神打量女官。慢慢地,几个女官也能融入了。仿佛成了一种常态。
诸葛盈这日正好又到了藏书阁,又有新的发现。
一幅画,一个少年在推少女荡秋千,画者大约是站在他们斜前方不远处,看得出画者心情也很好。
春光烂漫,秋千飞起,少年少女笑意点点,就是最幸事了。
右下方落款是,“诸葛西庭。”
建元二十一年三月初八。
诸葛商,字西庭,可许多人叫他“宣明太子”。诸葛盈心道果然,那少女正是陆晚亭,少年自然就是裴初骤了。
她从未见过裴初骤,可也看得出,裴初骤的确雅气晔晔,气质斐然。不怪陆晚亭爱他。
诸葛商这个好友更妙,他在乎这对恋人中的每一个,对裴初骤和陆晚亭都没有偏爱。
并非只有爱情可贵,友情一样重若千金。
诸葛商对裴初骤的惺惺相惜、对陆晚亭的知己之情,显露无疑。
诸葛盈将画收了起来,下次再见到阿娘,就带给她吧。
山长水远,阿娘替他们走过,也就不虚此生了。
说来也奇怪,每每多了解三友一分,她便更觉责任重大一些。这是诸葛商无缘坐上的皇位,她以他女儿的身份坐上了,自然要实现父皇的志向。
诸葛盈永不负这万里河山,也不负这土地上的每一个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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