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英明。”
萧青鸾笑意盈盈的,顺手送上了一顶高帽给钟氏。
“只不过这件事您也不能太着急,还是得等李家有人提了,再转告叔父定下来。”
“为什么?”钟氏有些不明所以,恨不得马上就把萧启找回来,将这些麻烦一口气解决掉。
“这样一来,才能显得您处事公正,宽宏大量啊!”
萧青鸾耐心地捏着钟氏的肩,认认真真地解释了自己的看法。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如同黑曜石,闪动着坚定,可靠的光辉。
钟氏焦躁的心绪,终于在她的轻声细语里安定了下来,仿佛有一阵暖流,缓缓流过,烫平了一切烦恼和褶皱……
第二天,李家的信件就寄送到了,信里果然提到了过继的意思,还有要拜访侯府的消息。
“要白鹦回李家……这话是认真的?”
听闻李家来信,萧启也暂时请假,没去户部衙门,而是留在了侯府之中。钟氏与他两人用过早饭,先把萧衡找来嘘寒问暖一番,一家人这才坐到一起,议论起了对萧白鹦的安排。
萧启一手拿信,一手捋着短须,神色间微微凝重,忽而长叹一声。
“圣人有言,敬鬼神而远之。我从前可并不相信什么命数、八字之说。可没想到啊,广福寺还真有几分灵气!”
“先是静海住持料定了衡儿会大放异彩,榜上高中,又是观音签文显示白鹦与我家相克,一过十五岁,就不适合再留在家中……这么看来,叫她和淑娘回李家,倒是一个比较体面的去处了。”
萧衡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礼貌道:“此事父亲决断即可,我没有意见。”
和李家的信件一起到来的,还有翰林院的上任通知、刑部尚书崔大人的问候信函。无论哪一封,都比什么萧白鹦的过继问题重要的多。
对于萧衡来说,处理舞弊案引发的后续就足够麻烦了。
这两□□堂人心惶惶,不知有多少同学、同僚在关心他的安危,他还没有一一回复呢。
何况……萧青鸾似乎很开心。
萧衡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身边的萧青鸾。
她今日一身鲜亮的鹅黄薄纱褶裙,系着葱绿的腰带,腰上还有浅绯红的流苏香囊,整个人好像一株初秋时分的金丝菊,娇嫩不失华美,神采格外焕发。
“叔父说的对,李家的口风好像很恳切,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家人,一定会对白鹦好的。”
萧青鸾笑着端来一盘龙须酥,绕着圈子,给每人都分了一份。
分到萧衡时,她还特地给了个叉子,方便手上受伤的哥哥换只手吃。
“再者,白鹦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能动弹,整天闷在院子里疗养,心里肯定很憋气。日子长久了……恐怕还越想越钻牛角尖。办个酒席送她去李家,可能还更有利于她身体恢复!”
李家众人的措辞,基本就是萧青鸾教的那一套。虽然有点对不起漫天神佛,但萧青鸾作为一个现代思维的人伪造签文,假借神佛之名办事,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那几封信,把握的恰到好处。
先以自身名义,告知李家人萧白鹦有上千两银子傍身,鼓动出他们过继的心思。又是假装萧白鹦笔迹,透露了她“心里委屈,非常想离开侯府”的想法。
李家众人贪图金钱,自然而然就利欲熏心,上了萧青鸾的套。给萧启的信件极为诚恳,字字流血。好像没有萧白鹦,那位李家三舅马上就要陪自家倒霉孩子一同归西了似的。
萧启缓慢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小辈之中,萧白鹦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相反,她以前就柔弱清丽,小心谨慎,手艺出色,在萧凤姐妹十多年的欺负下还没有什么怨言,已经很难得了。
平心而论,萧启对她是有几分愧疚感的。但比起侯府的未来和声望,一个品行渐渐长歪,性格渐渐疏离的庶女,就算不得什么了。
有哥哥姐姐在身后,萧白鹦只要别再闹事,吃喝不愁,平安健康,总是轻而易举的吧?
“只是随意打发了她俩,外人看着也不像话,还是正式摆一次酒昭告亲友才好。”
萧启心里有些遗憾,刚想找萧白鹦过来,想到她受罚的伤还没好,又摇了摇头放弃了。
“白鹦自己也知道了吧?她有没有意见?”
钟氏一愣,飞快摇了摇头,“李……淑娘兴兴头头亲自去说的,她怎么可能有意见。”
只是听下人回报说,萧白鹦听完消息,脸色惨白,把李姨娘赶走后关上门哭了很久。屋子里呯嗙乱响,似乎是茶具又砸了一套。
哦,竹杖打的伤口还裂开了,这会儿正要朝外寻大夫,重新包扎上药呢。
当然了,这些细节,钟氏和萧青鸾都不会告诉萧启的。就连一向心直口快的萧凤,也在旁边吃点心装傻,假装自己是一棵静悄悄的盆栽。
“那就行了。家和万事兴,能两全其美就很好。到底是夫人聪慧又大度,知道如何能四两拨千斤啊。”
萧启哈哈笑着,说完,还亲昵地拍了拍钟氏的手臂,起身招呼萧衡一同离开。
“到书房来!你那新官服送到了,关于翰林院里做事的规矩,为父还想再提点你一二……”
“孩儿遵命。”
萧衡轻松地勾起嘴角,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临走前,还没忘顺走了萧青鸾的最后一块龙须酥。
萧青鸾:“……”
看着萧衡悄悄进行的小动作,困惑,不解。
她按照古方随便做的酥糖,也有这么好吃吗?
……
萧白鹦浑浑噩噩,发烧晕了三天三夜。周围的丫头婆子都不敢说话,甚至连告知钟氏的胆量都没有,只能给她灌水,擦身,小心翼翼地观察她有没有断气。
被萧九爷下令打成这样,可想而知,萧白鹦是犯了多大的错误。跟着她混,都不知道前途还有多长,自己还有几天好日子过!
曾经宁静安详的紫藤苑里,现在,寂静如死。
萧白鹦清醒后,老天爷还是没有展现一点仁爱。
萧衡被刑部抓走,又被萧青鸾一番走动,直接放了回来。阖府上下欢腾,热闹庆祝,又只有她这边被隔绝在外,连碗好饭菜都没有分到!
每每她瞪着眼睛,趴在床上,在压抑之中快要发疯时,都会怀念从前的日子。
假如她没和萧青鸾闹掰,那该有多好?
小时候,萧青鸾做什么都会带上她。好吃的,好用的,就算钟氏不给,萧青鸾也会记得分她一份。
那种温柔,宽容,予取予求,简直就是一座敞开的大宝库。
可是现在,她又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萧青鸾要处处压制自己,处处防备自己?
不但是她不给姐妹容身之处,甚至连这座侯府,也要赶走自己了!
萧白鹦浑身颤抖,咬着牙,手上骤然一疼。
原来是指甲扣在床边,劈开裂纹,流出了鲜红色的血丝。
“白鹦!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呀?疼得受不了就喝药睡觉,好端端的,折磨自己的手干嘛!”
李氏“哎呦”一声,皱眉拉起萧白鹦的手,还鼓起嘴吹了吹气。
萧白鹦颤抖着嗓音,“姨娘,你说回李家的事……是真的么?”
“对啊,不过就是改个姓,换个地方住而已么!你我带着财货大办酒席,风风光光回归李家,老爷这也是好意。横竖太太看不惯我们,我们又干嘛在这里讨人嫌?”
李氏拿手帕擦了擦她的脸,笑容美滋滋的。
在她看来,李家在京郊也是有田地,有大院子的,积累了几代也算是中等地主。萧白鹦去那里过日子,腰杆子直,过得也不比侯府里差。
何况这次,还是她娘家哥哥主动,求着自己母女俩认祖归宗呢!
她兴奋地念叨着,中间口干舌燥,还一口气喝了两大杯茶。
“我都和你三舅说过了,你去了还是住我小时候的那个地方,有好大的桂花树,还有一整片的葡萄架……反正可大了,比你现在这院子大两倍!乡下没有侯府那么多规矩,你虽然记在三舅名下,但可以管我叫娘呢!”
萧白鹦气得喘不上气,恨不得将指甲挥到她脸上,抓破这愚蠢的笑容。
李淑娘是白痴吗?
姓萧和姓李,官家小姐和平民继女,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怎么可能一样?
还有,她虽然厌恶钟氏,但也不想认一个蠢货做亲妈!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时候,萧白鹦已经没有办法。
李氏大大咧咧跑来通知,说明大事已定,侯爷已经同意了李家的要求。这样看来,她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安排,忍着再一次的侮辱,寻求下一个改变情势的机会。
对,她还有机会,她不能认输!
再等等,等萧启气消了,等自己养好伤势,等之前的错误被人忘记……萧白鹦握着拳,眼神发狠,暗下决心。
只要让她缓过了这口气,一定还能翻盘,萧青鸾,你等着。
……
“阿嚏。”
萧青鸾掩着口鼻,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疑惑不已。
奇怪……这房子是新修的,打扫的格外干净,自己怎么还会觉得不舒服呢?
“姑娘受凉了?一定是这窗户开太大,关上,都关上!”
一旁的苏福停下汇报,忙招呼伙计将门窗关紧。
最近天气转凉,白天的太阳一落下,秋风就带着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了。身强体健的年轻伙计还好说,像小姐这样身娇体弱的贵人,怪不得就要受不了。
苏掌柜摸了摸自己的老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昨天,宫里的御医就传来了陛下重病的消息,说是听戏时突然口齿不清,手脚僵直,接着便当场昏迷了过去。虽然救治后清醒了过来,但也宣布罢朝十日养病。
听闻消息,京城内一时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不管身份高低,好像所有人都为了这事儿运作了起来。
“好几处大药商都打出了招牌,说是药材告急,往常的滋补药品价格都涨了四五倍。特别是品相好的人参、燕窝,简直是供不应求,都被世家贵族们暗中包圆儿了,根本流不出来卖!”
苏掌柜的副手,也是管理药物和医馆的苏昌奉上账目,喜形于色。
“按照五姑娘的要求,咱家仓库里堆得满满当当,都是现在最紧缺的货品。上门求告的人不计其数,连公主府都遣人来问询了。若是现在就放出去卖,起码能赚到五十万两白银。”
萧青鸾翻了翻账目,记下内容,微微一笑。
“五十万两?苏昌,你看到的还是太少了!”
萧家现在欠缺的不是钱,而是可以守护家业的权势。大量的金钱放在手里,不过是那些高位者眼馋的肥肉而已。
吴家虽然被打压了一次,但将来必会卷土还重来,惦记着旧仇,继续敲诈威胁到萧家。
这批药材最好的去处,是换来名望,人情,而不是区区五十万两的利润。
“在萧家的医馆就医,每人可以定量购买一些珍惜药物,价格比市面低三成。京城里急需救命的百姓成千上万,留一个口子救人一命,大家一定会惦念萧家的好处。”
“至于那些消息灵通,找上门来的商户么……看背后的势力再决定卖不卖。若是后台硬,有朝中势力且愿意交好的,你就大方点提供货源,只是价格要卖的高,也别轻易泄漏我们的底牌。”
两位苏掌柜连连点头,满脸钦佩。
自从萧青鸾接手了萧家产业,生意仿佛有神明相助,节节升高,运气好到爆。随便入行了医馆药铺,也能马上遇到陛下生病这种大事。
这就好像是老天爷要萧家赚钱,萧青鸾财神附体,未卜先知了一般。
他们这些老掌柜看在眼里,简直就和见证了神迹一样,再也不质疑萧青鸾的命令了。
“就按小姐说的,我们立刻去办!”
萧家暗中囤积最多的,便是王公贵族惯常用的高级药物。这类药材,普通人一般只拿来送礼,越是风声紧张,价格反而会越高,上面的高门权贵就会聚敛越多。
这都不是钱的问题了,拥有市面稀缺的物品,彰显的就是渠道,是门路!
萧青鸾草拟了一份表格,在估算了一下可以结交的官员家族,眉眼间是一片轻松惬意。
官场中人,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听风就是雨。
萧家刚刚不动声色地从舞弊案脱身,萧衡入职翰林院,奉命修撰史书,管理典籍,身份清贵无比。
他的前途,在众人眼里只会更高,更光芒万丈。收了这些礼物,哪怕萧衡不能立刻晋升,这份人情,也会被那些官员们记在萧启的头上。
宁远侯爷本就兢兢业业,为人低调宽和,这下子借着东风,不升官也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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