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云霄宫的护法大阵,这白雾阵法也是当之无愧一个顽强之名,在商隽迟收敛住力量,全靠赖着谭夙缓解体内热力之后,这才没有消停多久,那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又渐渐聚集起来,大有从整旗鼓的架势……
谭夙担心自家孩子又受这白雾的影响,再次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是一面拖着商隽迟急赶急的走,一面催动掌力,时不时的以掌风驱散氤氲雾气……
商隽迟见状,当然想替他分忧解劳,一伸出手来就有一簇小小的火焰从他的掌心释放……白雾遇火幻灭,倒有些的许成效,就是成效太不显著,商隽迟只觉凭自己如今的本事,怎能只做这么一丁点的贡献,趁着还有命在,此时不效劳更待何时……
为了减少谭夙的操劳,他便有要加剧火势的打算……
本来他尽一些“绵薄之力”,谭夙考虑到若是让他太闲暇了,他又得如何来胡思乱想,暂且允许他帮帮小忙,却见他一帮忙就想帮到底,他那掌心的火苗逐渐就开始茁壮,这如何了得!
谭夙赶紧劝阻他:“这点小事,为兄不用你帮忙的,你刚才伤到了元气,还需多将息一些。”
“那好吧……”眼见人家不仅是嘴上在劝说,手上也来拉自己,商隽迟为防自己一不留神将他袖子给烧着了,只好先收拢了掌心,灭掉火势。
反正谭夙还是扶着自己在走,自己能和他有些接触,体内的热量就能得到一定纾解,反正现在还不是什么要命的关头,自家便宜兄长不许自己帮忙,那不帮忙就是了……何苦惹他不快……
不是因为我太弱,不得不屈于人下,而是因为我有心对你谦让,不舍得叫你为难,这才一再迁就着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正因为现在是这样一个心态,所以即便表面上乖乖巧巧,很好说话,商隽迟的心底却是自鸣得意的……
就这样踏踏实实的又走了一阵,谭夙估摸着这阵法很快就要被他们闯过了,哪知,这不负顽强之名的阵法又自动自发的激发了第二重保护机制……
是阵法内潜藏多年的瘴气!
想当年,云霄仙人设下阵法的初衷是为了保证自己在云霄宫里可以安稳度日,不至于被什么人都来打扰一下……等闲那个谁,心怀企图前来闯阵,在这阵法中轻易的就会被心魔所控,不知不觉迷失其中,无法自拔……奈何云霄宫的后人不济,无法完全参悟这阵法的奥秘,无法引出闯入者的心魔,云霄仙人义愤之余只得支招,说管不住心,至少你得管住身吧……就在阵法里藏些兵刃利器,也好叫入阵之人无法全身而退啊……如此过去几十年后,日子实在风平浪静,毫无波澜,某次云霄仙人闲得无聊,又在听人诚心祈愿时,就听那人说,他苦心孤诣,自作聪明的在阵法里新增了一重关卡,一旦触发,那就是如何如何的了不得……
云霄仙人只觉得对方是穷极无聊,想当然觉得是没人能将那关卡触发的,除非是自己哪天吃饱了撑的去闯阵,否则,原本自己设好的难关闯不过,哪能还触发别的关卡……
没曾想,自己竟真的有一天吃饱了撑的来闯阵了!
对于孤山一族而言,天生就是对毒物免疫的,实可谓百毒不侵。无论是怎样的毒物,孤山一族天赋异禀,都能将其死死克制……除了一种,那就是七重迷……
越往纵深处走去,身在白雾笼罩中,涉足虚幻缥缈处,商隽迟越是能闻到一种奇异的香气,这如同是花香,浓郁而热烈,带着死命的诱惑感,商隽迟越闻得久了,越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不知为何就感觉内心莫名的狂乱……这充满刺激的香味,毫无疑问的便是……
意识到这是什么花香之后,商隽迟强作镇定地问了谭夙一声:“兄长,你可知晓这世上有一种害人的妖花,名为七重迷?”
谭夙笑了笑,自己怎会不知什么是七重迷!不只是七重迷,因七重迷而生的虬人,自己更是了解甚深!
“这不是七重迷的花香,是四凝露。”七重迷花开七朵,是叫孤山一族人人自危妖花。四凝露花开四朵,花香虽然近似于七重迷,却是对孤山一族有所裨益的奇花。“贤弟,这两者相去甚远,四凝露的花香,是对你无害的。”
“那就好。”商隽迟心想,如今自己长本事了,哪里会担心七重迷的香味对自己有害,无论是七重迷还是虬人,胆敢过来招惹自己的,无一不叫他化作灰烬……只是,就怕这花香背后隐藏了什么有心人,对方与云霄宫有所勾结,不知是藏了什么祸心……
若是自己拼上性命烧了云霄宫,却不能保全住你的安宁,我身死之后,你又要去何处飘零?
连我在内,这世上要祈求你利用你的人有那么多,我死以后,让你耗费最大的那个人就没有了,往后,你千万不要傻乎乎的又被谁拐了才好啊……
听他答话答得挺沉稳,浑身却是抖了一抖,谭夙以为他是一朝怕蛇咬,至今还有阴影未散,很担心的又劝慰他:“听说你少时曾遇上什么危难……”当年之事,自己其实再清楚不过,只是如今以谭夙这个身份待在他身边,只得将话说得婉转一些,“如今有我在这里,定不叫你再受那样的苦……”
“嗯……”说什么受苦,当年的事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只是其中秘辛不能告诉他便是了。如今说多错多,还是少开口为妙。
商隽迟的话这么少,反而叫谭夙更加担心:“我们这下已经走到了阵法边缘,不过一时半刻就能破阵出去,贤弟不用担心……”
“是啊,没有担心……”知道人家担心自己呢,商隽迟故意厌厌地回了一句。就当是提前做一下演练吧,自己现在撑了一口气在,就是想烧了将他禁锢最久的云霄宫,还他真正的自由。到了最后那天,夙愿达成,自己就可以了无牵挂的拉着谭夙的手,对他说:往后的路你自己好好走吧,我会永远的留在今天,无法陪你再去面对未知的明天了……
那时候,自己该欢欢喜喜还是哭哭啼啼对他说这句话呢?如何将话说出口,才能让他把自己记得更久……是啊,现在就得思考这个问题了,想想总感觉怪怪的,眼看着没几天可活,自己就要去面对死亡了……为何,自己竟完全不觉得害怕呢?是不是勇敢得太过分了?
好在谭夙尚不知晓他的这些猖狂想法,只觉得自家孩子先前才被“心魔”所控,做出了“傻事”,如今又被瘴气所扰,心神混乱……这孩子怎能如此的多灾多难,太叫人心疼了……
自打步入这阵法当中,尽管人家很识相的没有暗藏兵刃在内,但更恼人的心魔与瘴气,人家是一样都没嫌少的给自己如数奉上……将自家孩子弄得这样死气沉沉的……实在是可恶至极!
当然,要怪还是得怪自己当年一时不察,竟设了如此一个损人不利己的阵法!
亏得自己先前还想什么,要多同自家孩子亲近亲近,索性就一起闯阵增进增进感情,一起来面对难关,自己绝不会多过干预,全凭这孩子的本事自己去破阵,如此一来,一旦破阵自家孩子肯定就会很有成就感吧……这类想法,现在在他心里已经荡然无存了……他只觉得如此一个叫自己为难的阵法,也不知留下来有何用!
越想越觉得忍无可忍,索性就开始了动作。谭夙伸出一只手来将商隽迟的眼睛蒙住,商隽迟略有迟疑的看他一眼,也没多问什么,就乖乖配合了。
谭夙将商隽迟眼睛遮好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声:“马上就好。”
另一只手则是凌空比划了几下,忽地就有一道圣洁金光横空降世,万丈光芒普照八方,白雾瞬间湮灭,花香也凭空消散,自此目光所及再无阴翳之处!
眼见周遭一片澄澈轻灵,明辉灿灿,这下有他亲自动手,那白雾阵法,是再也不能来坑害自家孩子了。
要怪就怪自己婆婆妈妈了太久,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其实早就该这么做了……谭夙当即就总结了经验教训,想着下次若还遇上什么情况,自当要果断一些,省得连累自家孩子受苦……
这道天降圣光太过耀眼,即便是被他蒙住眼睛,商隽迟依旧觉得自己被他的光芒照得灵台激荡,精神简直是为之一振。
相比自己的小打小闹,没个章法,果然还是自家这个便宜兄长阵仗十足,气概不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叫人家灰飞烟灭!果然,遇事不能只讲蛮力,还是得有个方式方法……
待那金光渐渐柔缓了些许后,谭夙这才将蒙住商隽迟眼睛的手放下,商隽迟知道他是怕自己被他降下的光芒闪到了眼睛,然而,自己打小就是被他照耀着成长起来的,哪有那么不顶用!
商隽迟揉揉眼睛后定睛一看,敢情他们走了老半天,只是在原地打转呢,这里不还是在那一处园子里面吗?回头一望,大门口离他们也才二三十米的距离……这个阵法,果然有些稀罕之处,只可惜自己没几天好活了,否则定要缠着他将这阵法传授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如今自己活一天算一天,想来也没什么不时之需了……
商隽迟这样开导着自己,觉得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像自己如此一个情况,何苦要贪得无厌的……也就最后几天了,过得松快一点,不好吗?
“兄长,我们是该继续往前面走吗?”这下没有白雾遮挡,前面的大堂也就一目了然了。
谭夙道:“原本我们闯过了阵法就该进到大堂里,穿过大堂后,内院还有一湾莲池,我们越到莲池的对面,就可以找到一处洞口,往洞子里走上一阵,再回到光明处时,我们就已经走到云霄宫的后山了。”这里的路线谭夙本是一清二楚的,之前不过是想哄着孩子高兴,陪他多转转,就没有急着赶路,如今发现这里的坑人之处比较多,便想着还是尽快完事,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方为上策。“乔善因嘱咐晏章在云霄宫后山等我们,贤弟,我们不要让人家等得太久了。”
进到大堂后,商隽迟看到堂内装饰细致,雕花繁复,有浓墨重彩的壁画,有笔走龙蛇的诗词,想来是费了一番功夫来布置的,或许藏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商隽迟本想细细查看一番,看看期间到底有什么门道……
谭夙一面欣慰于自家孩子的好奇心又开始泛滥了,一面又自是明白,这堂上机关重重,稍有不慎又得是一阵耽搁……若只是耽搁也还好,就怕闹出个好歹,再将孩子吓到!因防微杜渐,谭夙拉着商隽迟走得神色匆匆,丝毫不给他去乱摸乱碰的机会……
穿过大堂之后,迎面就能看见内院里有一池盛放的红莲,诸光放射,广妙无边,谭夙略一抬手,掌风拂过,红莲浮动,摇曳生姿,绚烂艳丽如同肆意蔓延的火焰,却又有着火焰没有的芬芳馥郁……
这赏心悦目的景象,引得谭夙驻足观赏,商隽迟见他目光中分明透着对红莲的喜爱之意,讪讪地问他:“兄长,我们这下不着急赶路了?”
谭夙道:“贤弟,此处红莲千朵,花香拂拂,甚是绝妙。”
商隽迟闻言若有所思,虽然自己并无赏莲的雅兴,然而,自家这便宜兄长一向恃才傲物,自视甚高,听他对什么赞口不绝,这实在是很稀罕的事,除非……
事实上,也正如商隽迟所想,当年种下这一池红莲者,正是云霄仙人本尊。不仅如此,因他亲自种下这一池红莲,便自觉对这红莲的生死存亡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亲手种下,就绝不能任其自生自灭!于是,自当年起一直坚持到了今日,他始终孜孜不倦的以自身修为滋养着这一池红莲,并且坚定的认为:若是自己一日不绝,就要保此景一日不灭……
推己及人,念及对方对自己的强烈责任心,商隽迟自然就想到这红莲的盛放定是与他脱不了干系的。毕竟这人迹罕至之地,想来也是无人前来照拂这些红莲的,可偏生它们竟能生得这般灿烂自在……
“若非受人照拂,这红莲倒是生命顽强?”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商隽迟伸手往前一探,做势要折下一朵红莲。
还未等他将花瓣触及,他便被身边人拖了回去:“贤弟,你不觉得这景致很惹人喜爱吗?”言下之意就是:人家生长不易,你就别去折腾它们了。
“不觉得。”就连折一朵都不肯,看来这一池红莲还真是他想当年的手笔了。
这下,商隽迟更有了要欺负一下“前辈”的意念了,下意识的,他又把手伸了过去。谭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哪里能让他得逞:“别这样,它们也会怕疼的。”
商隽迟挑眉看向他,别扭的想着:莫非唤灵令练到了至高的境界,万物共情,悲天悯人,竟是能让你体察到红莲的感受了?
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商隽迟也不好再轻举妄动,省得惹他不快:“那么,既然兄长兴致大好,我们多在这里待个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反正人家在后山等着我们,我们若是不到场,人家也不敢走……”
谭夙道:“也不至于要将它们时时刻刻都看护着,总有更要紧的事得去做……”反正自己也是听之任之的任凭它们自在个十余年了,如今一看它们活得依旧昌盛,也就足够了。
想着把自家着孩子看顾好才是正事,旁的一些雅趣,还是有闲暇时再去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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