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冲破壁障,自己就将时日不多了……
这并没有想象当中困难,也不见得有想象当中那么痛苦……
无非就是浑身热力外涌,血脉翻腾,这种炙热感由内及外,呼吸都带着滚滚的热量,体内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火,五脏六腑又痛又痒,又痒又麻……至少,现在自己还承受得住……自己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被这热力给烤焦了……商隽迟勇敢又顽强的想着……
往昔,云霄仙人在商隽迟降世之初便以半数修为他体内建起一道壁障,用以约束他因先天不足而无法救治的“顽疾”,此后,每逢五年一次,云霄仙人必须耗费半数修为将这壁障再做加固……是以,如今的云霄仙人,他老人家所剩下的修为,已不及当年未曾出手前的两成……那所用的八成修为,其实并非是已经被花光,而是被积攒在了商隽迟体内,化作牢不可破的壁障,将商隽迟的“顽疾”禁锢其间,若非壁障破损,那“顽疾”将始终保持沉寂,并不会来影响商隽迟的日常生活……
然而就在片刻之前,那长久以来的壁障已经土崩瓦解,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顽疾”在商隽迟体内的肆虐……
从前建立壁障所用到的那八成的修为,如今流窜在了商隽迟的四肢百骸当中,肆无忌惮的且充盈过度的热力涌动于商隽迟体内各处脉络,趋于灼热,趋于泛滥,趋于无法承受……
血脉喷张,五内俱焚……呵,没想到由自己亲自将那壁障打破,得到的是这么激烈的感受……自己果然是太弱了啊……
只感觉这股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如同要将自己炙烤到化作灰烬……只是,身为云霄仙人的弟子的自己,又怎能受不住这等苦楚!
咬牙切齿,心念一定,那火龙顷刻间成倍的增长起来,越发翻腾跳跃,越发生生不息……一副不将这一片白雾烧尽,不肯罢休的架势……这并非只是为了在谭夙面前彰显“实力”,也是为了给予自己片刻的疏解……
因为商隽迟发现,每当自己驱动体内热力宣泄于外物,热力外泄越是泛滥,越是能换得自己的片刻喘息……那热量转移到外物上,也就减少了在他体内的肆虐,如此,倒是等同于寄情山水,陶冶情操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见他如此乱来,其实谭夙已经暗自在用办法挽回局面:本想一力将他放出的火龙扑灭,可惜力有不逮,自己竟拦不住他!
挫败之余,谭夙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壁障,想来是已经被他打破了!这一刻对他兴师问罪,无异于激增他的逆反心,只好收敛了心神,对他好好规劝:“贤弟,你这样急吼吼的性子,实在叫人为难……”
商隽迟笑看他一眼,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并不想让他知道,因那壁障被毁,自己正承受了何等的辛苦……
“兄长,让你为难,这叫我如何过意得去?”说着,商隽迟随意的一招手,那火龙便欢腾的绕回到他们身边,浮浮沉沉的游动着,看上去温驯且憨直,雀跃又端正……
如今借用了那八成修为,即便是谭夙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对于这一点,商隽迟心知肚明。
所以,妄图采用武力镇压这等欺负弱质少年的事,想也别想!
对方除了以理服人,还能弄出什么花招吗?
商隽迟想当然的摆出一副万事皆可有商量的姿态,心里其实挺猖狂的……一力降十会,艺高人胆大,就是指的自己如今这个状态了。
在煌煌火光映照下,谭夙认真审视着眼前的少年,对方极力克制着内心的高傲自大,用乖巧懂事的表情面对自己,而他那双闪着贼光的眼睛,分明就是在说:如今攻守异位,何人再敢让我悉听尊便?
隔云相望,临空观赏到下方这“剑拔弩张”一幕的,正是二位威严赫赫的神君与神尊。
若非这其中之一推波助澜,那白雾阵法,又怎见今日之奇效!
在得逞之后,那位含笑做出评论:“你看,即便落下凡尘,红未依旧还是那个大逆不道的弟子!”
“怎么?”他身旁站着的这位,目光紧紧盯着下面事态的发展,也懒得回头去看他,只是悠悠道出这两个字。
若细细将这两个字品味一番,不难发现这其中带有埋怨的意味……
正因为体会到了这其中的深意,原本还一副好热闹不嫌事大的竹嗣神君,终于拿出了要息事宁人的态度,提了一个并不太靠谱的意见来补救:“要不,我们让沧廉神君过来,沧廉神君的得意绝技便是‘风调雨顺’,虽无法扑灭红未的红莲业火,但如今红未下界为人,想来是无法将红莲业火完全施展出来的。”
“所以,你不仅要助红未打破壁障,还巴不得红未将红莲业火完全施展出来?”之前还是一副看门老者模样的这位,说话间已经恢复了本尊容貌。
这些年来,“万物起源”不事生产,沉沦人间耽于享乐,“全知全能”顾念同为三尊之一,便不惜工本的陪他在下界逗留,他是孤芳自赏无人可及的云霄仙人,自己就是老成持重固守本心的云霄宫长老,是持之以恒的将他守着望着,只盼他早日想开了,早日振作归来。
沧桑疲惫的容颜转眼褪去,奉则神尊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貌。清俊华贵的面容,温柔慈悲的神态,三尊之一“全知全能”的奉则神尊,若非太过关心红未神女下界渡化“万物起源”归位的重任,他何以出现在此时此地。
竹嗣神君笑嘻嘻的拜请对方不吝赐教:“不知尊上,有何高见?”
“竹嗣啊,我觉得这一次,又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奉则歪了歪头,貌似苦恼的向竹嗣道出自己的担心。
竹嗣神君心想,你是全知全能,你说什么是什么,莫非我还敢反驳!遂装出感同身受的表情,喃喃回应:“尊上,即便如此,那也是他们师徒二人咎由自取,我等又能奈何?”即便自己确实帮了一把手,但做决定的,从来都是他们自己,与人无尤!
“说得也是啊……”奉则沉吟片刻,转身敛去了身形。
“你呀,怎么就爱说些是而非的话呢,你这样子叫我怎么猜啊……”奉则一走,留下来的竹嗣顿觉轻松了不少……然而,当他再瞥一眼那师徒二人的纠葛,果然还是看着头疼啊……
话说,要不然人家奉则为什么要走,不就是为了眼不见为净,这才走为上策的!
竹嗣这一刻才领悟过来,想到自己能帮的也帮了,剩下的,也不便再去过问,还是随奉则那般识相的走开为妙。于是,竹嗣朝着奉则离开的方向追去:“尊上,你倒是等等我啊……”
没了旁人的“好心”成事,这下,唯独给了那师徒二人……不,暂且,得说是“兄弟”二人……给了他们一个不受打扰能独立解决问题的空间……
即便是壁障已破,当初这壁障因自己而生,如今,纵然今非昔比,自己依旧有能力,让这壁障恢复原样,将这孩子的“顽疾”再次约束……谭夙心中,有这样的自负!
然而,此事不可急于一时!这孩子,兴许正好是到了叛逆难驯的年纪,若是不善加疏导,一味的蛮横压制,唯恐激得孩子越发不服管教……这下先纵容他一阵,叫他吃些苦头,也好让他知晓自己对他的良苦用心!
自我开导到了现在,谭夙总算压制住内心的暴躁情绪,试图心平气和的和商隽迟讲讲道理。
“贤弟,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的,就在原地等着了吗?你看你,这么急匆匆的,到底是做什么呢?”谭夙的话里毫无指责之意,面对那条逐渐变成了庞然大物的火龙,他也没过多去在意,一双眼睛只盯着商隽迟在看,是好心好意要将他拨乱反正。
若是身后就是云霄宫,那该有多好……商隽迟只觉自己浑身被烈焰烘烤,也不知还能撑到多久……若是云霄宫就在身后,自己便驱使了这条火龙一举将云霄宫化作灰烬,如此,便是了却生前夙愿了……
“兄长,你身上被淋湿了……”是白雾被火龙蒸腾后降下的雨,商隽迟想,虽然现在还不能为他烧掉云霄宫,至少,现在自己能烘干他身上的水滴。
情随意动,只需商隽迟心念所致,那火龙便扭扭摆摆的围着谭夙不停的开始打转。
不等谭夙做出反应,商隽迟生怕人家不会配合,特意向他示好道:“兄长,不要乱动,我不会伤你。”
“我知道……”自然,你是舍不得伤我的,亦如我不舍伤你。
谭夙心想,就算往后会被你所伤,我信你绝非故意,只是你伤人而不自知……仅此而已……
很快,被火龙环绕的谭夙已然烘干了衣物,其实,湿漉漉的他也不会生病,只是,那样终归会不舒服,所以,商隽迟觉得自己不是在坚持多此一举的事,至少,自己现在,暂且有了可以为他分忧解劳的实力……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只能存活在他的羽翼下,万事需要他来遮风挡雨。
正当商隽迟悻悻的边想边为自己鼓足勇气时,就听谭夙忽然问道:“这火……”说着,他伸手去碰触了一下,还不给他真的碰到,担心他被烈焰灼伤的商隽迟立即驱策火龙转回到自己身边来。
为防对方再做试探,商隽迟认真叮嘱他:“水火无情,兄长千万小心。”
二人被这火龙隔开,谭夙靠近一步,商隽迟就后退一步,谭夙尝试走了两步后,见他接连后退,只得苦笑道:“你看,这阵法如今已经困不住我们了,白雾消散,我们很轻易就能找到彼此,贤弟,这火势是否可以收敛一点了?”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旦那样做了,才释放出去的热力又将聚拢在自己体内,恐怕会让自己的身体再难负荷……
仅仅为搏兄长一笑,用得着做到这个地步吗?
被对方忧心忡忡的看着,的确,他的面色如常,还是那副淡然如水的模样,但他看向自家的眼神,是真的在为自己着急担心着……为何,要让他这样的苦恼……自己不惜冲破壁障,冒着下一刻便会身死的危险,莫非就是为了让他犯愁的……
实在太不懂事了……
“你希望我做的事,我怎么能不做到呢?”商隽迟笑了笑,一伸手便将那火龙驯服住,但见那火龙自他掌心急速收缩,眨眼的功夫就团做了一团,恢复到一朵红莲的姿态,最后他将五指收拢捏成一个拳头,那火焰便完全消失不见了。
看似是消失不见,实在是被商隽迟重新收回体内,在他拳头捏紧的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股滚烫的力量注入,浑身的血液更加沸腾,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在他快要倒下去之前,谭夙伸手拦住他的腰,给予他温柔而坚定的支撑。
在对方靠近身侧的一刻,商隽迟只感觉一股清冽的气息将自己包围住,在他确切的碰触到自己时,商隽迟总算是确定了,原来竟有这种奇效……由于对方异乎常人的体质,冰清玉骨,寒彻肺腑,正是于商隽迟而言最好的疏解。
原本那源源不断的热力让商隽迟难以承受,但只需要将谭夙抱紧,就如同是抱住了一块万年寒玉,好不凉爽……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上了手,也没打一声招呼,他就把谭夙给抱住了。察觉到对方扭捏的在挣扎,商隽迟当即将他抱得更紧:“自家兄长,抱一下能怎样嘛!”
“你这是……”谭夙一下子就脸红了,象征性的推了推他,也不敢太过用力。
这等半推半就的行为,无疑助长了商隽迟的嚣张气焰。他理直气壮的赖在对方怀里,精神抖擞道:“我头晕……”
“喔……”就是听着声音中气十足的,还带着根本就不想隐藏的欢喜。又容他抱了片刻,谭夙发现他的手越发不规矩,就觉得自己该拿出兄长的气势,提醒一下他:“贤弟,你到底是怎么了?”
先前因为冲破壁障,还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的商隽迟,这下发现身旁就是救命稻草,你说他怎么能将对方放开……
自然就得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对方乖乖配合当然最好,若是不肯配合……坑蒙拐骗,卖卖惨什么的,那简直是信手拈来!
“我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胡说,你分明就是要使坏,说什么动不了!“是啊,该如何是好?”一把抓住那只游走在自己腰间的手,谭夙强行将人从怀里拽出来,一本正经对他道:“我们还是赶紧从这阵法里出去吧,我觉得这里到处透着古怪……”原先你虽然要撒泼打滚,却不至于这般没脸没皮啊……想来,都是这古里古怪的阵法影响了你的心智,你这才起了某些变化……
商隽迟哪里想到他对自己有这样的“误解”,正一挑眉,耍赖的又要靠向他:“可我走不了啊……”
“我扶你走吧!”说着,谭夙就不由分说将商隽迟架着拖走了。想着,只要赶紧把这孩子从阵法里带离,他就能恢复正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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