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忘途山的女君,持判官笔掌定论之权的红未神女,从来就不喜欢给谁添麻烦,自然也受不得人家来麻烦了她。如今,红未化身为凡人,虽然能力受限,但脾气秉性却是与从前大差不差,照就是个不爱过问闲事,闲事也休想来过问了他的个性。
正如蒋盛萱所说,除了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别的事,商隽迟什么都不想知道。
其实,在今时今日,商隽迟也是什么都不想多知道的,自己一个将死之人,知道那么多却又无能为力,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萱姐,你能告诉我吗?如果我说自己想知道了。”明知道对方会有所保留,商隽迟故意这样回答了她。
那可是她和息年衡的密谋,她怎么会说给自己听!
蒋盛萱却笑道:“那好啊,既然隽迟想要知道,我便原原本本的把这事告诉你了。”她的笑容里有着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
“兄长?”事出突然,人家居然有胆说,商隽迟赶紧征询了一下自家便宜兄长的意见,“这事,我们听听也无妨的,对吧?”自己一向不去过问世事,一来是性格使然,二来嘛,那确实就是家教甚严,自己不敢啊……
谭夙道:“听听也无妨。”说完就一道掌风推出,将那柴房的门一关,隔绝了门外人的窥视。
不错,刚才来到这里时谭夙就发现了,蒋盛萱是被关在柴房这里,但柴房外伺机而动的看守者,那也并没有闲着,他们一出现在这里时,对方就有了杀意,待会儿若是出得房门,不解决了那人,得是无法脱身的。
蒋盛萱见他事事都在征求意见,不由开始打趣他:“隽迟,往常是你师父将你拘着,这下你又自讨苦吃认了个义兄来将你管着,果然,你就是个自己做不来主的。”
商隽迟挠挠头,笑叹一声:“好说,好说。我这等的福气啊,也不是所有人都领受得到的,我自己都挺羡慕自己的,萱姐就别拿我说笑了。”这人也真是,才把你找到,你就如此“畅所欲言”,你倒是不知道啊,若非有自己一直在兜着,自家便宜兄长是饶不了你的。
见他一如既往的脸皮厚,蒋盛萱也就言归正传了:“七重迷,虬人,你可曾听说过?”
“略有耳闻。”商隽迟心想,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你又怎么可能认为我没听说过!当年自己被拐走以至于息年衡被逐出枢机库的事,你至今都在记恨我,其中到底涉及了哪些人那些事,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蒋盛萱听他这样回答,一下笑了起来:“如今,经我多年来的苦心专研,终于寻到了可以压制住七重迷的毒性,并且制衡住虬人的法子,如果我这样说了,你信还是不信?”没有多余的话对他去解释何谓七重迷,何谓虬人,因为那到底是些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什么办法?”问出这话时,商隽迟又看了一眼谭夙,却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如同是在说:你可不要轻信了人家的话啊。
是啊,那可是虬人和七重迷啊,即便是孤山一族都没有解决的大害,就凭你药王庄就能办得到吗?
“生祭!”蒋盛萱在说出这两字后,她看得出商隽迟是没有听懂的,所以又详细给他说出了什么叫做生祭。
那便是,由一个活生生的人做药引子,让那人服食某种药物,之后就取那人的血来浇灌七重迷,只需三日,被浇灌后的七重迷就能转化成为四凝露,再引那人的血来喂养虬人,则七日之后,虬人身上的虬虫便能断绝了生机……
在那之后,不知虬人是否可以安然无恙的活着?被用来作药引子的人,是否也还有命在?不过,若是两者皆能活下去,又如何能称作生祭?
这些个问题,商隽迟没有问,蒋盛萱也没有说。
“喔,想法挺不错。”商隽迟眨巴了一下眼睛,若无其事的问,“那个药引子,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对吧?”关于此事的可行性,商隽迟不认为是在自己的思考范围内,但出于对人家的捧场,还是随口问了这句。
这时,蒋盛萱兴致勃勃的看着他:“是啊,但眼下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
看得出来,人家是瞄着自己在说这些话的,商隽迟正要表态,就发现自家便宜兄长已经是脸色不对了。
若非自己还将他拉着,他一准是要冲上去砍人了!
哎,他都是活了几百岁的人了,怎么遇事还是不沉着不冷静的!
“我听说过的。”商隽迟抓紧了手里的人,对蒋盛萱坦了个白,“譬如说有些人,为了大义而牺牲自己,这样的事我自己虽然做不到,但心里对人家还是挺敬重的,毕竟人家做的是我做不到的事呢!可是,譬如又有些人,为了坚守自己的大义不惜牺牲别人,对于这样的人,我只想说,休想把你们的算计套到我的身上来,谁又比谁傻啊,我爹娘我师父异常艰辛的将我拉扯到了现在,不是让我去一腔热血当狗血洒的,萱姐,你说是不是?”
蒋盛萱点头,对他的话并无意外:“更何况,你就是个天生没有热血的,隽迟,你是从不怕别人因为你而心寒啊。”
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事实上,在来到云霄宫之后,蒋盛萱就仔细琢磨过,到底会不会有人来“搭救”自己呢?思来想去,她觉得终归是会有人找过来的,而那个找过来的人,肯定会是商隽迟。
倒不是因为她对自己与商隽迟之间的情谊有多么盲目的自信,而是她一直都知道,这孩子啊,面冷心热,事事不愿麻烦了别人,却也见不得身边的人受了委屈……纵使他不会对自己有多好,但也是舍不得看她遭罪的……
所以,她才擅自决定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他,关于七重迷和虬人,他是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的。
“好说,好说。”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中透着玩味,似乎她并不感激自己赶过来救她,反而觉得是这傻子正好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呢!
话说到这份上,蒋盛萱也懒得再和他周旋了,挺直白的就道:“所以,你仅仅只会屈从于强力,合情合理的劝说,你是根本听不进去的。”
外面的人,正密切关注着柴房内事态的发展,是随时做好了里应外合的准备……
“那就要看是如何的强力了。”自己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走到这里来的人了,莫非会被你只言片语就吓软了!
最坏的结果会是怎样的?
不过就是大家一起同归于尽了吧!这样的结果自己都不怕了,别的还有什么能吓到自己的?
“你还真是……”不等蒋盛萱再说多余的话,商隽迟已将谭夙轻轻一推,接着就双掌发力,化出一团烈焰将这柴房点燃。
刹那间,柴房里就烧得烟熏火燎的,滚滚浓烟熏得蒋盛萱泪眼迷离,她赶忙往着柴房门口跑,商隽迟已比她更快一步的一脚上前将柴房的门踹开,却是堵在门口不让蒋盛萱离开:“萱姐,你是我亲自前来搭救的人啊,我怎么能让你落到别人手里。”
“你究竟想要如何?”
蒋盛萱虽然知道他师从云霄仙人,必定是武艺高强,也是见过他对人拔剑相向的,但如今见到他竟是能耐到了这个地步,全然不似个常人了……早闻云霄仙人教出来的弟子过慧早夭,一时间,蒋盛萱不仅担心他被经年累月的“拔苗助长”下来损伤了根本,更担心他的心智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驯化,不然他怎么会热衷于和魔教妖人为伍,认识人家才多久,就非得认下这个义兄……
其实,简而言之,就是因为看见了他一出掌就能化出一团烈焰,如此本事,让蒋盛萱心里有些怕他!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呢?”说着,他一掌推出,便是一圈烈焰将蒋盛萱给包围住,以至于现在的蒋大小姐,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蒋盛萱急得跺脚:“我不过是和你说了句交心的话,隽迟,你这是……”原以为将重要的话嘱咐给他,接下来自己就可以任性一次了,哪曾想,他竟会如此乱来。
“想来,就是我们没到能交心的那个地步了,萱姐。”有这一圈火将她围着,虽然她是跑不掉,却也不至于被柴房内的火给烧着了,“你的命我还不想要,但别的什么人,这就不好说啊。”眼看外面将蒋盛萱看守着的人已经主动现身,商隽迟便一扬手,逐浪飞花双剑齐出,将来者给困住,紧接着又是一道火焰送出,再将那人围在圈里,彻底将其拉入一场至死方休的缠斗中。
“隽迟,不要伤到他,他是息年衡的朋友!”看着门外深陷在激烈战斗中的青年,蒋盛萱再也绷不住的对商隽迟哀声请求,“他不是‘风花雪月’那样的近卫,他是自幼便和息年衡认识的,是他的知己挚友,若是他死了,息年衡不会原谅你的!”
尚且不见商隽迟亲自上阵,即便那青年人算得是孤山一族年轻一辈的好手,但在双剑夹击下,他没坚持了多久已是招架不住!
当然,不同于和沈挽旭对阵时的“小打小闹”,纵然没有亲自对阵,可如今已然冲破了壁障的商隽迟,实力已非常人可及。
不管对方是如何一个绝顶高手,他肯亮出兵刃与之较量,便算得是他对对方的礼遇,否则,凡他心念所致,无一不可化作翻腾火海……
“别误会,我哪里是要伤他……”说着,商隽迟便唤出了自己的浮光剑,“我是要他的命!”
若这人真如蒋盛萱所说的,被息年衡异常珍视,趁此机会,那就和对方彻底划清了界限,也好让自家便宜兄长安安心。
哪知,商隽迟的浮光剑才一现身,还来不及奔赴战场一展身手,就被谭夙一勾手指定在了原地:“稍安勿躁!”
“咦……”自家便宜兄长一向杀伐果断,这次自己出手解决“祸患”,他为何会拦着自己?
“愚者有愚者的热血,我们未曾置身期间,也无需过多苛责。”说完这话,谭夙上前握住商隽迟之前一直拉着自己的那只手,然后就以眼神示意他将逐浪飞花双剑以及投出去的那些熊熊烈焰收回。
“难为兄长如此替我考虑了。”商隽迟乖乖的照做,尽管并没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待彼此周身没有了烈焰的束缚,蒋盛萱迫不及待的冲上前去察看那青年的伤势。还好,商隽迟收手得挺及时,青年人浑身上下是受了些伤,却还不到致命的程度,如今有了蒋盛萱亲自来料理他的伤势,他更是不该再有大碍。
眼见蒋盛萱如此紧张对方,商隽迟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还死不了的,你这是在怕什么?”
蒋盛萱恨恨地瞪他一眼,就看商隽迟和谭夙二人朝自己走过来,她立即将那青年护在身后,母鸡护雏似的对商隽迟质问:“你还想作甚?”
“萱姐,如果刚才发生的事能让你们适可而止,我会感到很欣慰的。”但看人家将自己恨得牙痒痒的样子,什么适可而止,人家才听不进去呢!
自己这话,在人家听来就是火上浇油了,商隽迟想,那就权当做自己是在淬炼他们的昂扬斗志了吧!
如此一想,商隽迟又道了句:“如果你们做不到,那么,至少不要冒犯到我身边来,否则,这一次死不了,下一次就不好说了。”
那青年人听罢这话越发是神情激动,不顾自己已然负伤,竟从蒋盛萱的身后跃出,对商隽迟怒喝道:“同为孤山一族,你怎敢如此放肆轻狂!”
同为孤山一族,这小子根本不知道大家这些年来经历了什么,他只会躲在枢机库里享清福,而大家……大家如此的艰辛才走到了现在,他却仗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只晓得作威作福……
人家是如何一番心路历程,商隽迟约莫是猜得出来的,他也不怕人家恨出一口血来,对人家笑道:“大概是因为我能力还算强吧……”
那青年听了这话,果然是含血愤天的盯着他:“我等为了孤山一族甘愿赴死,可是你……你就是个败类!”
哇,被人如此“高看”,商隽迟受宠若惊的看了看谭夙,还好自家便宜兄长神色如常,商隽迟这才放心大胆的再道:“你说的话,我记下了,‘甘愿赴死’是吧?”
蒋盛萱这时也是又气又急,但她控制好了情绪,极力劝住那青年不要再和商隽迟去呈口舌之快,同时她还紧张兮兮的把商隽迟给盯着,生怕他现在就要人家来个“言出必行”。
可接下来,商隽迟收好了兵刃,好似之前对人喊打喊杀的事不曾发生过一般,他对人家和颜悦色道:“萱姐,由你自己决定吧,到底是和这位大哥走,还是要和我走?”
“若不和你走,你要如何?”蒋盛萱不敢放松警惕,很担心他又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来。
“我已经救过你一次了,虽然你根本就不需要。”当然,自己跑到云霄宫来,也不完全是为了救人,只是说法上要如此大仁大义,才能显得自己师出有名嘛。
看样子蒋盛萱也确实不想跟他走,一则是身边有个伤员拖累着她,另一则,就是她或许更想和其他人走,跟着他走,保不齐就是又要被拉回去正邪联姻了,如果人家乐意联姻,何必没事找事的和人跑了!
不等人家开口拒绝,商隽迟继续道:“能让我甘愿不计得失,一救再救的,普天之下也就唯有我兄长一人。”这话纯属是为了讨好,以自家便宜兄长的本事,需不得自己来救驾。“萱姐,若是你现在不和我走,往后再相逢时,若无余力,我只怕是顾不上你了。”眼见自己之前的话有些效用,谭夙嘴角隐隐带了笑意,商隽迟后面这句话,便说得有所保留了。
“你到底要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蒋盛萱就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似的,朝他怒吼了一声,随后便扶着那伤员颤颤巍巍的走了。
“你不拦着他们吗?”就这样放任对方离开,那之前为了救人而做过的努力,是不是就功亏一篑了,“现在出手,一切都还来得及。”谭夙说出这话,是担心自家孩子会对此心存遗憾。
蒋盛萱这一走,是要与他人共同奔赴于为了拯救孤山一族而在所不惜的大义中去了吗?
若是自己现在拉住了她,那么,七重迷和虬人……孤山一族的大患,虽然自己没有能够解决此事的自信,却不应该阻止有自信能解决这事的人,是这样的,对吧?
一时间,商隽迟的内心是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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