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是在淮王殿下的院子,容不得我等造次,改天回了枢机库,必当拉着我爹娘一起对少门主好好地拜谢!”管他是什么地方,等下打发了沈挽旭,商隽迟自是要拉着自家便宜兄长问个究竟的。
这话说得才叫一个不知轻重,他拉着爹娘拜谢,自己一个晚辈,怎么承受得住!沈挽旭听得他这话就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商公子,你整天嬉皮笑脸,为着些泛泛之交就勇于犯险,同为正道弟子,我劝你多珍重一下自家的名声,别侥幸躲过一劫,又被人拉着去做傻事……”
商隽迟听得满脸堆笑:“兄长,你看少门主这么担心我,我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的提醒一下少门主?”
谭夙白他一眼,勉强配合他道:“你想提醒人家什么?”
见他二人一唱一和的,沈挽旭不满地哼哼:“别这么拐弯抹角的,我还拦着不许你说了!”
“就是想说啊,少门主此番作为虽未曾让我亲见,却在聆听种种英勇事迹后让我不禁有所感慨,如此青年俊杰怎会缺了良配,长歌山的仙子或是侠女……”
商隽迟说到这里时,沈挽旭已经听不下去:“你什么意思,我天剑门的事和长歌山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对长歌山有什么想法,可别赖在我的头上!”
“我能有什么想法,想也是白想,你看我兄长把我看得死死的……”见沈挽旭被自己气得牙痒痒的,商隽迟更是得意,“倒是少门主你,大可以有些想法嘛,不仅是长歌山,要是你对别的什么人有想法,你也尽管可以想……而且啊,少门主你目前是个无拘无束的,不止可以想,你大可以出手去抢……”
自家孩子说得眉飞色舞的,很是俏皮,谭夙觉得自己还得将他多管着点,以防人家不自量力:“‘抢’这个字用得不妥,还是量力而行才好。”
自家便宜兄长无端冒出这句话,商隽迟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开口就夸:“果然还是兄长最明事理,说话做事周全稳妥,不愧是我学习的榜样。”
“哼!”沈挽旭本是特意在此提醒他一些事的,心怀一番好意,哪知道被他一气再气,“就你这榜样,人家把你卖了,你还替人家数钱呢!”
说完这话,沈挽旭气鼓鼓就走了,想着这臭小子看上去不是个傻的,自己这么一说,即便说得不够显山露水,他定是能想到什么的。
谁曾想,竟听得身后人兴高采烈对人家道:“那一定是卖了个好价钱的,是吧,兄长?”
沈挽旭这叫一个气啊,差点就转身回去拉着他把他骂醒了,要不是这时候淮王派人过来把他二人接走,自己一定会这样做的……多年以后,每当回想此事,为什么自己那时候没有这么做,要是自己这么做了,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那样的结果……明知造成那个结果,错不在自己,可沈挽旭依旧感到后悔……
在被带去见淮王的路上,商隽迟本想装出旧疾复发先缓一缓,至少也等自己向自家便宜兄长问个明白再去嘛,但谭夙看出他想动“歪脑筋”,将他胳膊一夹,架着他就往淮王跟前去。
这么迫切的要把自家孩子带过去,当然是有缘故的,只是这缘故暂时不能说。
“兄长当真要把我卖了?”临着快走进淮王所在的书房了,商隽迟突然定下脚步不肯走了。
“是啊,卖了个好价钱。”谭夙学着他之前的话回答他。
听了这话,商隽迟大笑道:“那兄长拿到我卖身钱没有啊?别把人卖出去了,钱没到手,这不就是人财两空?”
被他如此一闹,他说的什么自然都让淮王听见了,淮王笑着答应他:“你这兄长才不是这种会做亏本买卖的,更遑论你们如今终身相托,他把你卖了,不就是也把他自己卖了。”
“是啊,所以我想着才觉得亏得慌,把我卖了也就罢了,可我兄长这么矜贵的人啊……”
感叹之余,商隽迟已经被谭夙连拉带拽的拉拔到了淮王面前,淮王挥手屏退了身边人,偌大的书房就余下他们三人。
可惜还是隔墙有耳啊!
商隽迟分明能感受到淮王背后的屏风里还藏着一个人,不过,安危之事,有这一个人又能有多少助益?!
淮王面带微笑的起身相迎:“阁下受得了他这般的闹腾,想来真是对他极为看重的。”
商隽迟很主动的答了话:“若非极为看重,又如何肯为我受人胁迫呢?”他也不啰嗦,直接就问,“是什么样的价位,能让淮王殿下摒弃成见,与不盈谷重修旧好?”
淮王笑看谭夙一眼,接着就收敛了表情,颇为正色的对商隽迟道:“国师之位,你这兄长本就不稀罕,只是因为你,在那种境况下……”至于是如何一个境况,淮王也没有明说,只是感叹了一下,才再开口,“你兄长为你跪下求我,这叫我如何能不答应……”说到这里,是一个惋惜中带着戏谑的表情,很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
“是吗?”商隽迟低吟一声,就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是想着,那自己还容他什么,如何能够不让他去死!
“是啊!”虽然对方气势下去了,淮王却不曾掉以轻心,“你兄长……”
淮王正在说话,冷不丁就觉得脖子上有丝丝生冷的疼,淮王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摸了一把,也不知是何处凭空出现了一把利刃,轻轻一碰就在淮王指间留下一道血痕。
这利刃便是商隽迟的浮光剑!
就在须臾之间,幸亏昔归刀及时出现,才保住淮王这条小命……
刀剑相击的铿锵声响就在耳边,淮王故作镇定的看向他二人:“你们究竟……”心底的气与惊,叫淮王一时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片刻过后,那一刀一剑都被谭夙收回手中,谭夙冷着脸对商隽迟道:“你这孩子,怎么又在乱来!”
淮王看着他这不是训人的架势,果不其然,谭夙下一句道:“你的身体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没数吗?这么任性蛮干,你竟不知多些顾念?”
呵,的确啊,人家关心的就不是自己的安危,倒是紧着这个在发疯的!
淮王正想开口找回颜面,却被谭夙一个眼神凝过来,淮王欲言又止,就见商隽迟一脸委屈道:“兄长你就做出个决断吧,这人逼迫你下跪求他,不杀他我誓不为人,你要是一味护着他不许我动手,我就……”
“你就如何?”人家说什么都信,谭夙也是有些气恼了。
商隽迟不是看不出他在生气,但也完全没想收敛的道:“兄长,你说我活着到底是为什么?若我活着就要让你受辱,我定是要杀光这一帮没长眼的,再在你面前以死谢罪……”
“越活越回去了,你真是……”谭夙手一摆,将自己的昔归刀隐去,又那么一递,将浮光剑递到商隽迟手里,“就只会喊打喊杀的,就是没个脑子!”
“哎,你都说他没长脑子,你还把剑还给他。”一见商隽迟接过浮光剑,淮王大呼小叫的跳到谭夙身后。
既然被自家便宜兄长这么说了,商隽迟索性就继续疯:“胆敢受我兄长一跪,管你是谁,还不受死!”接着就一剑刺过去,要不是谭夙故意偏了一下身,这一剑保准就刺在淮王胸膛上。
因谭夙“偏袒”,商隽迟这一剑有所保留,只做出了一个架势,并没真的把谁伤到。
谭夙见他这不依不饶的,无奈的看看他:“你也不嫌累……”就出手轻轻在商隽迟持剑的手腕处一扭,再次将浮光剑收到了自己手里。
暂时没了性命之虞,淮王苦笑着对商隽迟道:“本王说你兄长下跪,你就当真了?”
“敢拿这种事来说笑,本就不可饶恕……”听着商隽迟这么回答,谭夙再次将浮光剑归还给他,商隽迟看了看回到手中的浮光剑,并没有立马将剑收起来,“所以,兄长你到底是答应了他什么事?”
谭夙没有立马回答,只是盯着商隽迟微微皱眉,如同在说,你这孩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淮王见他二人僵持着,心想这么耗着也不是回事,自顾自道:“也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兄长有通天的本事,本王不过是要求他……”
商隽迟根本不听淮王在说什么:“与谁联手,被谁拉拢,打倒这个,坑害那个,这是属于他人的乐趣,从来就不是我兄长想做的……”
被他突然打断自己的话,淮王本想反驳,抢回主动权,却在昂首挺胸时不经意地往头顶一瞥,好死不死就瞥见了自己头顶上密密麻麻的兵刃盘旋……他立马拉拉谭夙的袖子,示意谭夙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既然要犯浑,那就得豁得出去,这就是商隽迟这时的想法,若闹得不够响亮,如何能杀一儆百,万一往后自家便宜兄长犯糊涂了怎么办,还是现在让他长记性的好……即便后面自己没在了,自家便宜兄长回想起自己曾经这样和他闹过,至少也会多斟酌斟酌……
不同于商隽迟此刻思考的“后事”,谭夙见他如此不爱惜身体,也是真的动气了:“就你这样子,莫非就能懂我?”到现在了你还不知道吗?你一旦出个好歹,我怎么受得了!还敢这么瞎胡闹!
知道自家便宜兄长说的是气话,商隽迟还是固执的和他争道:“如果因为我,你去答应了人家那些事……”
谭夙咬着牙问:“你要怎样?”归元令想出就出,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如何能承担起这样的损耗,这孩子怎么就是不肯让人省心!
“我情愿用自己的血给你趟出一条路,就算我脏了毁了,你也必须是干干净净的!”是啊,归元令都用上了,应该能引起自家便宜兄长的重视了吧,商隽迟强打精神,毫不示弱的喊出,“我不许你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去做人家的棋子,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你一定不能跪!”要不是为了自己,自家便宜兄长会对别人屈从?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谭夙听得眼眶一热:“你……”这一席话,并不是头一次听见了,历经过的每一世,每到了紧要时刻,相同的话语,他都曾这么脱口而出……一字一字就硬生生的砸进自己的心窝里,又疼又甜……
见着自家便宜兄长已被唬住,商隽迟乘胜追击:“我不要你为难,不要你屈从任何人,你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可以受人家胁迫……”眼看谭夙愣愣地点了一下头,商隽迟立马又道,“如果因为我让你有了迫不得已,我可以去死……我会死在你下跪之前,绝不会成为你的顾虑。”哼,这下子,即便是自家便宜兄长脑子发蒙时答应过别人什么,自己也许他不认账。
淮王就眼睁睁的看着谭夙从起初“凶神恶煞”的和商隽迟对峙,在被商隽迟几句“花言巧语”一哄之后,这下已经没什么脾气了,看人家的眼神那叫一个柔啊……
“说什么不受人家胁迫,可你说的这话,难道不是一种胁迫?”看不过眼的淮王好心提醒。
“闭嘴!”奈何谭夙本人完全听不进去,不仅朝淮王吼了一声,还担心对方再多事添乱,直接一指将淮王定在了原地,这下淮王是不能动也不能言语了。
商隽迟装作自己也被吓到了,小声的叫了谭夙一声:“兄长……”
谭夙抬手一推,助商隽迟将归元令撤掉,没了这股气势强撑着自己,商隽迟瞬间也是站不稳了。谭夙赶忙上前将商隽迟扶住,很是心疼的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你放心,我没有答应过人家,我们有别的路要走,不会去攀附任何人的。”
见此情此景,淮王有个白眼想翻又奈何自己被定住了施展不开,只得恨恨地想着:你这兄长若是等闲人能将他仰仗得上,早就几十百把年就被人给供上了,哪轮得到你来……
商隽迟的目光移向淮王,故意道:“可是淮王……”
谭夙只觉得自家孩子得意洋洋的样子也很好看,反正就是不管他怎样了自己看着都喜欢:“还不是为了让你多将养几天,若是你住不习惯,我们走便是了,你何须多想?”
的确,对方是提出过交换的条件,可当时谭夙就知道了,自家孩子不会答应的,自己可不能趁着孩子一睡不醒就胡乱答应人家的事,过些时日孩子醒了,自己如何同他交代?自己是一口回绝了,对方却是不肯死心,还以为用什么激将法能够遂了心意,这下经自家孩子一闹,对方总该是能死心了吧!
之前是安稳的,现在也是安稳的,那以后呢?自己身体每况愈下,经不起太过折腾了……想到这里,商隽迟对谭夙叹道:“再住下去,一时有人要闹我,一时还有人来气我,兄长,我怕是没法子在这里好好将养……”
“好吧,我们这就离开,反正你也是闲不住的。”说着,谭夙就扶起商隽迟走到了云霄幻境中,等到二人身形隐去,淮王才得以重获自由。
“你呀……”想到对方如此顽固高傲的个性,竟会被一个莽撞少年人吃得死死的……淮王一时也是又气又笑……
“嘉暮啊……”
冷不丁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原来是商隽迟故意使坏,想看看他们走后淮王会不会背着他们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却见淮王只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想来是他虽有奸计却并非恶人。
听自家孩子对淮王如此评价,谭夙觉得这话其实不算中肯,对方是否恶人,还需看看对上的是谁……
念在对方在自己面前装乖了这么久,谭夙对他倒也有几分善意:“你就顾念好你自己吧,若是还不知适可而止,明年的今天,怕是要见不着你了……”
淮王懒懒坐回到书桌后,笑着回道:“阁下少来吓我,那件事……”
“那件事我会做到……”说完这话,谭夙就发现自家孩子正一脸不高兴的看向自己,谭夙赶紧找补一句,“尽管不是为了你……”
商隽迟听着这话感觉挺别扭,好在自家便宜兄长说完这句就没再继续了,不然商隽迟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破镜而出将外面那个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淮王给一剑了结掉。
出了淮王的府邸,谭夙试着问了一句,说是用不用给枢机库的人留句话再走,商隽迟自是知道自家师兄们不是省油的灯:“淮王定会安抚好他们的,若是淮王说不出个好歹,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他自己。”
谭夙难得婆婆妈妈一次,又道:“你什么都不说就和我瞎跑,万一人家担心你……”
他这么不果断,商隽迟自然起疑:“是吗?兄长是要带我去做多危险的事?就这么希望有人出来将我给拦住?你不想带我去啊?我果然是会拖累你的,我活着就是你的累赘……”
听不得他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谭夙对他服软:“呃……行行行,我们一起去……”
“去做什么?”自家便宜兄长不是个轻易就能被人诓的,但自己还是问清楚最好。
可谭夙就是想先瞒住一阵:“是我真心想做的事,你不是说了,我想做的就可以吗?”
“嗯,我兄长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反正这世上也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你。”他还瞒着不肯说,商隽迟难免要多想。自家便宜兄长会遮遮掩掩的事,绕不过是和那两个人有关的事。
“也不尽然。”自家孩子大限将至,自己还需顾念着,不能太随意了。
“那不是还有我帮你吗?”说出这种话,商隽迟也笑了起来,他是真把自己当回事啊,只怕自己去了是越帮越忙……
“说得也是。”这是功业,是德行,自己这么多年对此事置之不理,眼下为了保住自家孩子多活几年,也就只好在这事上打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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