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车架绵延几条长街,尹京墨一行浩浩荡荡地向着城外进发。
君斐玉还是和尹京墨同坐一车,此刻尹京墨还是像那日一样,侧身躺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睛小憩。
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君斐玉忍不住想,他不是已经不管朝政了吗,为什么还会露出如此疲惫的样子?
自从那日从姑姑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再见到尹京墨,他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他了。
这么多年来,周围尽是些居心叵测之人,他一个人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应该很辛苦吧?
年少时并肩作战的兄弟全都生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坚守着属于他的责任一直走到现在,这一路上很孤独吧?
这个人还真是高傲的厉害,明知道自己对他有误会,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解释。
他明明有机会早早除掉舅舅,甚至可以反过来挑拨自己去对付舅舅和姑姑,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多吉枕在他脚上安睡,尹京墨嫌弃如意太占地方,把它轰去别的车上了。
君斐玉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上睡觉的一大一小,心里忽然有了一刻的宁静。
谁能想到一个月前他还将眼前这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现在却能任由他如此亲密地枕在他的腿上浅眠。
世事果然变幻无常。
君斐玉用目光描绘着眼前人绝色天成的睡颜,在心中暗暗叹息。
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这些年来,他虽然一直将这人视作仇敌,但也不得不承认尹京墨行事的确是滴水不漏。
他虽然狂妄,但却并不是肆意妄为。
可是如今他却看不透他到底想要什么了。
新帝年纪尚幼,相位空缺,他接连一个月不上朝,再加上南方水患,百官群龙无首早就乱套了。
他总觉得朝中如今的乱局是尹京墨是故意造成的,可却想不通原因,这对他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好在漓山行宫离京城也不算远,若有什么事,通信也方便得很。
仪仗队在路上慢悠悠走了大半日,才堪堪到达漓山行宫。
修在半山腰上的宫殿异常奢华,是前朝留下来的旧物,繁花遍地、流水吟吟。
长长的队伍停了下来,但是最前面的马车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所有人都只能在原地等候。
君斐玉低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浅眠的人,眉头微皱,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韩枭玉在外面出声提醒也没能惊醒他。
尹京墨一路上一直睡着,连午饭都没有起来吃,但是随行的韩枭玉和尹京墨贴身的侍女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韩枭玉在外面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也便再也不出声,一行人就这么默默地伫立在原地,静静地等候着安睡的人醒来。
君斐玉看着他的脸色,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他轻轻出声提醒:“王叔,行宫到了。”
“唔……”尹京墨这次听到了,他懒懒地在君斐玉怀里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用微弱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带我下去吧。”
搭在颈侧的手异常的柔软,君斐玉浑身一僵,却什么都没有说,弯腰将他抱了起来,走出华丽的马车。
守在外面的韩枭玉见尹京墨像一只慵懒粘人的猫一样缩在君斐玉的怀里,面色阴沉,几番欲言又止,却只能跟在后面目光灼灼地盯着君斐玉的后背。
君斐玉在行宫下人的带领下,一路抱着尹京墨来到他下榻的长乐殿,尹京墨却不愿放他离开了。
“你就住这里,和我一起。”
君斐玉眉头一皱,道:“王叔,这样于礼不合。”
尹京墨眼睛都没睁开,轻叱一声:“本王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东西?”
说完,他翻了个身,空出半张床来,道:“上来,再陪我睡一会儿。”
君斐玉无法,只好和衣上床,他刚一躺好,里面的人便把身子翻了回来,扑到他身上,呼吸绵长,已然是睡着了。
君斐玉挑了挑眉,这里可不是摄政王府,他这样大胆,就不怕睡到一半命丧黄泉吗?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对他动手就是了,君斐玉低头看了一眼趴在他胸膛上的人,轻轻闭上眼睛。
君斐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色降临了,身边早就没了尹京墨的身影,桌上摆着已经放凉的晚饭。
听到屋里的动静,尹京墨身边的大丫鬟叶雪走进来,淡淡地道:“王爷让你吃完晚饭后去后山见他。”
这个叶雪和之前监视他的丫鬟叶雨有七八分相似,看上去像是双生子,只是性子截然不同,就像她们的名字一样,一个温柔似水,一个冷若冰霜。
而且这个叶雪的内息要更加绵长一些,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叶雪的内力还在叶雨之上。
怪不得人都说摄政王府藏龙卧虎,就连丫鬟都个个是身负功夫的内家好手。
君斐玉起身,桌上是采的新鲜的荷叶和莲子做的莲叶羹,他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跟着叶雪起身了。
君斐玉跟着叶雪穿过行宫庞大的宫殿群来到最北面,这里没有华丽的宫殿,只有一大片茂密的紫竹林。
此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因行宫修建的位置特殊,虽然已经是盛夏,但入夜之后,晚风中还是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竹林中有一条曲折的幽径,只有一尺多宽,远处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之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而来,深入竹林之后,便有一股淡淡的水汽扑面而来。
君斐玉忍不住皱眉,这大半夜的,尹京墨来这里做什么?
穿过整片紫竹林之后,便是一片开阔的地带。
叶雪停在原地不再上前,示意君斐玉独自前去。
君斐玉瞅了她一眼,便独自上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难得的呆了一呆。
茂密的紫竹环绕着一池湖水,银白的月光从天际洒下,铺满整片湖水,淡淡的岚烟氤氲在湖水之上。
尹京墨正背对着他在水中沐浴,白玉般的身子沾了水,在银白的月色笼罩下,仿佛披了一身细碎的星光。
如墨般的黑色长发纠缠在光洁的背上,末端在水中散开,随着那白色的身影轻轻晃动,如水中谪仙,美得让人口干舌燥。
君斐玉怔了片刻,才从夜色中一步步走出来,在水边站定,垂下眸子不敢去看水中的美景。
“王叔,我来了。”
“唔。”尹京墨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君斐玉将头埋得更低,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只是下意识地就这样做了。
但是那一声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响动了,君斐玉疑惑地抬起头,原来尹京墨并没有起身,只是换了个姿势,两只手肘向后撑在水边的石台上,整个人懒懒地靠在那里,腰部以下浸在水里,什么都看不清。
君斐玉暗自松了一口气。
君斐玉才沉默了片刻,尹京墨便不满地道:“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斟酒?”
君斐玉往尹京墨身旁看过去,水岸上摆着一张低矮的小石桌,桌上放着一壶清酒,还有几个酒盏。
君斐玉顺从地上前,跪坐在石桌前为他斟酒,原来他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伺候他的。
君斐玉将倒满的酒杯递给尹京墨,道:“王叔,请用。”
尹京墨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有些惊奇地打量着他,道:“你最近好像乖觉了许多啊。”
君斐玉动作一顿,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他道:“落到王叔手里,自然是要识时务一些,才能活得长久。”
“是吗。”尹京墨的语气波澜不惊、喜怒难辨,他伸手接过酒杯,连同君斐玉的手一起握住,在君斐玉惊诧地抬起目光的同时,嘴角微微上扬,手上一用力,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
君斐玉连人带酒一起砸进水里,掀起巨大的水花。
这水竟然是温的!
君斐玉落水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在水中灵巧的一翻身,双手分开水流,便要向上窜,却被一只素白的玉手深深地按下去。
君斐玉一连吐出一串泡泡,肺腑之内的空气都在挣扎间消耗殆尽,胸腔憋闷得像要爆炸。
忽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印上他的嘴唇,君斐玉浑身一僵,瞬间睁开眼睛。
但是杂乱的水流掩映下,他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尹京墨极长的乌发在水中悠然飘荡。
一股清凉却带着一丝苦涩的液体缓缓地流入口中,君斐玉瞪大了眼睛,猛地咬住牙关。
药!他给他喂了什么药?
尹京墨将液体渡入他口中之后,舌尖便深深地探了进去,同时双手扣住君斐玉的后脑,阻止他的反抗,两条修长的腿缠上他的腰,翻滚着将他带入更深的水底。
口腔中灵巧扫荡的舌,让君斐玉终于忍不住将口中的液体吞咽下去。
等到君斐玉因为缺氧而胸腔憋闷的疼痛起来,尹京墨终于放开了她。
君斐玉一把推开眼前的人,用力地蹬着水,终于在晕过去之前破水而出。
君斐玉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看着尹京墨像鱼儿一样优雅地浮出水。
虽然满身狼狈,但是君斐玉的语气却依然平静,“王叔给我喝了什么?”
尹京墨懒懒地道:“穿肠烂肚的毒药。”
君斐玉一滞,这人就不会好好说话吗?若真是穿肠烂肚的毒药,他又怎么会含在嘴里喂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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