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束光。
我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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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三年,李知恬过得不是很好。
这一年,她的双耳忽然对外界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愈渐严重后去医院检查发现鼻子里长出鼻息肉,必须住院接受切除手术。
这一年,她的父母因为她的这个手术吵了几次架,双方就差将菜刀举在对方脖子上。
是夜。白日大雨未停。
李知恬噩梦惊醒,正躺在病床上,喘息连连。
良久,她向左侧头,旁边的陪护病床空无一人。
母亲回去了。
挺好的。
李知恬没有插吊瓶针头的右手单撑着让自己半坐起,捞起放在床头桌上叶敏汝临走前留下方便她联系的手机,亮屏解锁。
指腹轻敲键盘,把那一串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数字敲上去,确认无误,摁下搜索键。
医院wifi很好,小菊花圈转了一圈,个人资料进入李知恬的眼帘。
头像是一只拨动吉他弦的史迪仔。
昵称是……刘某人?
李知恬揣摩着这三字昵称,一时间竟不知好友验证消息该填什么。
需不需要解释一下她的qq昵称为什么取“李某人”?
嘶。
好像,貌似,有一丝唐突?
不能这么说。
犹豫再三,李知恬一字一字删除编辑到一半的文字。
重新敲出一行字。
——你好,我是今天下午铁城市立医院住院部天台上和你要qq号的小女孩。
她想自报名字的,但今天下午她还没跟刘致良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被母亲带下楼吃饭。
李知恬发送出好友申请。
那边也许也在看手机,秒速同意了。
刘致良:【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聊天了。】
刘致良:【终于等到,还以为小女孩不会加我了。】
李知恬:【嘿嘿,谢谢你等我这么久。】
刘致良:【应该的。】
李知恬:【嘻嘻~】
打完招呼,接下来便是沉寂。
就……没话了?
虽至十月初,但未过霜降,病房里开着室温空凋,不算太冷也没热意,可李知恬握着手机的手出了薄汗。
她的头上冒出两个小人,一白一黑各站一边。
黑的说:“怕什么,拿出下午要qq号的勇气!”
白的驳:“不行的,你跟这位哥哥不是很熟,哥哥没消息一定是在忙。”
黑的又说:“他忙他的,你发你的,他看到就会回你的。不管怎么说,主动才有故事!”
白的又驳:“不熟不了解哥哥的性格,主动一次就算了,再主动他闲你烦就不好了!”
……
黑白两小人大吵两百回合结束,时间也过去半小时,李知恬依旧毫无头绪。
病房外,护士查房哒哒哒的脚步声愈渐清晰。
李知恬暗叫不妙。
手机匆忙放回原位,发出去了什么不得而知。
护士在门口逗留了几秒,就像来时一样轻悄悄地关上病房门。
下一刻,黑暗中伸起一只不安分的手,在半空中举了会儿,猛地方向改变伸向床头桌,抓稳手机缩回被窝。
方才短暂的装睡几秒,李知恬想到了一个她认为完美的躲避护士查房的办法。
——躲在被窝里看手机。
用被子的厚度挡去手机屏幕的亮光,病房内就不会有亮光,这样一来,护士除了按例查房时间外就不会再过来了。
她真是聪明机智棒棒哒!
李知恬喜滋滋地想,重新亮屏。
所谓不亮还好,一亮吓她一大跳。
李知恬看着聊天页面,目瞪口呆,恨不得这个时候有一块白豆腐往自己脑门上盖。
她发出去了什么玩意?!
啊啊啊啊啊啊。
她怎么把秃头地的表情包给发给了刘致良!!
天要亡她!
刘致良消息还是秒回的:【上地理课偷拍的?】
不,不是,哥哥你听我解释。
李知恬快速使自己冷静下来,单手拇指不停歇地敲字:【不是的哥哥,我上学不带手机,这张图是我同学拍加制作的。】
刘致良:【哦,你同学制作的,你怎么会有?】
“……”
李知恬:【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刘致良:【嗯?】
李知恬:【我有一个同学,很爱拿我的手机登qq存表情包。】
那头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信了没有。
过了五分钟。
李知恬揣着手机不安,试探性地发了一个句号出去。
那边才有了回复,不过却是答非所问:【小女孩,你的名字?】
嗯?
李知恬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而后一秒,她删除这个问号。
是哦。
白天下午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名字。
有了这么一段的开场预热,李知恬不再担心两人不熟会造成什么坏事,毕竟在她看来目前最坏的事已经发生了。
她敲了三个字母,名字出来,直接摁下发送:【李知恬。】
发完觉得偏冷。
李知恬抓耳挠腮好一会儿,刘致良没有秒回,上方也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真被她冷到了?
别吧,她真心想和刘致良交朋友的。
左思右想,李知恬咬着下唇,接着发:【哥哥你可以叫我知知,我小名,家里的人都这么叫。】
这样应该……
刘致良:【嗯,李知恬同学。】
李知恬:“?”
刘致良:【你有一个同学,我猜她的名字叫李知恬。】
李知恬:“……”
别说了咱们都别说了,她没脸了但她皮还是要的。
这场聊天,李知恬是单方面聊不下去了。
她叹了声息,脑袋钻出被子,猛吸一口新鲜空气。
再把视线移至窗外,夜空色如墨,一把镰刀月亮挂于上方。
皎洁明亮。
李知恬想起一些曾经。
那些闲言碎语扰得她无法明确接下来的方向。
刘致良说她笑起来很治愈,可是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她的朋友保质期最多只维持到三个月。
三个月后,她又是孤身一人了。
她很无趣。
她很容易把话题聊死。
现在这次也是。
李知恬眼眸垂下,看着手机上她发出“不会说话就闭嘴吧”的奶凶猫表情包,感觉自己一个头比两个大。
不能怪刘致良不回消息,是她让人家闭上嘴巴的。
可是……
看久了,李知恬竟自我委屈起来。
她想,刘致良可以回她一个“闭嘴就闭嘴”的表情包呀!
凌晨十二点整,护士例行查房。
李知恬起先是想要装睡,未想到这下一合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十六分,母亲把早餐小米粥装到保温盒里放在床头桌上,去上班一个多小时了。
躺在床上缓了几分钟,意识逐渐回笼,她拿起手机看昨晚的聊天。
早上七点五十分,刘致良给她发了一个“早”字。
早上八点十七分,刘致良问她醒来了没有。
早上八点五十九分,刘致良说他今天依旧是下午去住院部探望病人。
三条消息内容不提昨晚的事,李知恬不由得松一口气。
这就代表她还有机会,对吧?
思及此,李知恬收起以往起床的磨磨蹭蹭,麻利起身洗漱收拾。
下午两点四十分,李知恬乘坐电梯上天台。
她比昨天提早了半小时上来,到那儿她在唯一一把长靠椅上坐下,从一旁报架里抽出一份铁城日报无心翻阅。
日期是两年前的,二零一一年三月二十八日,用了四分之一的纸面讲述在城南最偏僻的窄巷一名匿名少女视死如归,勇斗跟踪盗,将其制服警方赶来后就转身离去,没留姓名,警方只看见少女的背影,监控的角度也看不见少女容貌。
李知恬对这件事有一点印象,算是她知道的为数不多的新闻之一,当时她母亲在城南路段上班,她每一天都会叮咛嘱咐几遍,一直到跟踪盗抓获。
今日午后的阳光浓烈,几只小鸟在树叶间一声接着一声叫唤。轻风一吹,热气扑面而来,李知恬额间汗珠相继冒出。
正想抬手擦汗,一道身形先她手遮住视线。
一股清淡木质香入鼻,很熟悉很好闻,稍愣,李知恬仰头对上刘致良微下垂的眼眸。
呆了神。
刘致良浅笑:“让你久等了。”
“没,没有。”
对视几秒,李知恬眼神慌乱躲避。
一直到手中报纸左上角被两根修长骨感的手指捏住,李知恬不得已重新归正视线。
她看着刘致良脸上笑意慢慢变深,然后问出于她而言是灵魂拷问的问题:“小女孩,你也喜欢看报纸啊?”
你,也?
“……”
不、是、吧!!!
俗话说,朋友之间不能撒谎。但是俗话也说,朋友之所以能成为朋友,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喜好。
她不想骗刘致良,却也想和刘致良有一个共同喜好。
那时候她安全感极度缺乏,对在身边的人总是患得患失,和一个人的感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睡觉就不敢闭眼,很害怕是一场醒来又是孤身一人的梦。
李知恬决定撒谎,但为了良心过得去,她把它归进“善意的谎言”一类。
“嗯,喜欢,铁城日报我爸每一期都有订购,放在家里闲着无事我就拿来看,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也就喜欢上了。”
临时赶出来的蹩脚理由。
还没有明显结巴地说了出来。
李知恬在心里为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
只是大拇指没竖多久,李知恬被现实打回原形。
“现在看报纸的人不多了呢。”刘致良像是找到知己般眉毛往上一挑,手扫了两下李知恬身旁的空位坐下,“不仅如此,报纸排版的变化也大,你说是不是?”
蛤?
她不知道哇。
李知恬懵逼,战术性回答“是”。
于是,接下来——
“但内容质量却是越来越精湛。”
“是。”
“我常看周报,一周一期等得实在有些漫长。”
“是。”
“如果可以扩充版面的话,或许可以延缓等待吧。”
“是。”
李知恬秒变毫无感情的答“是”机器。
她很想多说一个字,奈何报纸阅读得少,一知半解,没有这个实力。
而敏感如她,第四个“是”字话音刚落地,她便察觉到刘致良神色起疑。
李知恬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手中报纸不自觉捏紧了些。
果然——
“小知知,人的喜好是不能勉强的。”
男人再次张开口,声音不再柔和,倒有些冷硬。
风在这一刻静止。
好似在无声提醒李知恬,她的耳朵没有听错话。
刘致良叫她小知知,并且间接又带点直白地向她表明他知道了她也喜欢看报纸是一个谎言。
李知恬不安地抿着唇。
好半天,她挤出一句话:“我也会看报纸的。”
刘致良只点头没应。
浑身上下透着冷淡疏离。
李知恬感到受伤,自然而然地气馁胜过坚持,脑瓜子转着转想找一个借口开溜。
正要站起身,系在左手腕上的红绳不知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红绳是外婆送的保平安绳,上面挂着一个生肖萌物,李知恬喜欢得不得了,向来小心翼翼戴着,这回也是,咻地一下扭头回眸检查。
——一根骨感到让她手想去碰摸好几下都不够的食指。
大胆的想法紧接着蹦出。
——可以归她所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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