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烛火飘摇,映着顾景时的眼睛散发出危险的意味。
谢妗礼冷笑道,“二皇子想要的是我,还是这解语阁?”
“鱼和熊掌可兼得的时候可不多,我何必做选择呢?”
顾景时自顾自地端起桌上的一对茶杯拿在手里,杯沿随着光线的变化散发着冷冽的光,其上的窑制花纹别具一格。暗忖着这先朝制出来的对杯快雪时晴,原来落到这里了。
“可这鱼和熊掌,就算是我给你了,你拿的住吗?”
谢妗礼也是第一次遇到被来客威胁的情况,但脸上丝毫没有惧意,仍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而那个被她用目光相刺的人面色却柔和了许多,如在自家一般拎起玉壶,斜斜地往对杯中斟了两杯茶,宽大的袖袍遮住茶杯,动作风雅得很。
顾景时并没有继续与她对峙的意思,反而自说自话了起来。
“谢阁主,我母妃生性凉薄,一心向往礼佛之道,并不懂得撩拨君心,偌大个后宫,不得君心便是没有地位,我这个二皇子名不符其实,也处处受人冷落,从小我便学会了审时度势、揣测人心,只为能少受骄纵的大皇子辱骂和欺负。这种情况维持到我九岁时母妃逝世,我被过继给贵妃后才算是真正有了保护伞。”
生性凉薄?你母妃不过是被迫嫁错了人。自古帝王多薄情,就算是懂得撩拨君心又如何,没有真心实意的关系便不会维持下去。
谢妗礼晓得宫中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更了解他母妃过往的故事,只是听他亲口讲出童年时的遭遇仍是心有不忍,不禁联想到自己的母亲难产而死,自己童年时也哭着闹着叫嚷着要母亲的样子。
见她动容了些,顾景时顺势递给她盏刚倒好的茶,放软了语气继续讲道。
“皇后与大皇子惯会逢场作戏,面上与我交好,实则心里不知道有多想让我和我母妃一起魂归西天。阁主自然知道我要夺那太子之位,可阁主可曾知道,我为的不是那九五之尊、也不是那荣华富贵,我要的是我安身立命的筹码,贵妃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只有站的够高,我才能自保。”
“殿下,别说了。”霍泽看他声音逐渐变得哽咽,也渐渐红了眼睛,心疼地小声说道。
“大皇子势力根深蒂固,朝中大多是趋炎附势之人,我孤立无援。”顾景时蹙了蹙眉,本就白皙的脸更苍白了些,像个受伤的小狗毫无防备地坦露出自己的伤口。
“谢阁主,帮我。”他沙哑着声音,身子前倾,近乎恳求地看着谢妗礼。
谢妗礼被盯得心慌。刚刚被他拿箭抵着她仍脸不变色心不跳,可是面对这样坦诚真挚的他,她反而没了办法。老阁主和江渚月说的没错,心软和心善是她最大的弱点。
她为了缓解尴尬和无措,战略性地低头呷了口顾景时递来的茶,专心思索着该怎么回话,丝毫没注意到顾景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嗯我我们阁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我们向来是以物换物或者以物换情报的,且不说你要拿什么有同等价值的东西来换我帮你夺嫡,党派之争我们向来是不站队的,解语阁只做生意,不掺和政事。”
顾景时见他揪着衣角的为难样子,脸上却浮现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对她的回答仿佛并不感到意外,好像一切正中他下怀。
“那如果我拿谢阁主的命来换呢?”
“嗯?”谢妗礼被他的话绕晕了头,睁圆了杏眼看向他。
顾景时轻笑了一声,端起桌上他那杯茶,放松地向后坐了坐。
“阁主刚刚喝的那杯茶,我下了毒。”
表情哪还有刚刚受伤小狗的半点样子,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模样。
反应过来的谢妗礼赶紧俯身干呕,企图将刚刚喝的那口茶吐出来,可试了几次仍旧于事无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把霍泽唬得团团转,惊诧地看着顾景时,眼里满是问号。
殿下您可没告诉我还要演这一出啊。
“堂堂二皇子竟如此卑鄙下流无耻!您这演技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天赋!”
“多谢阁主夸奖,不过本王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正人君子。”顾景时得意地转着手里的杯盏,“这笔买卖,阁主不得不做了吧。”
谢妗礼冷哼一声,“二皇子恐怕忘了吧,这里可是解语阁,不缺制毒解毒的法子。”
“本王当然知道解语阁的本事,来到如此神通广大之处,不用上世间难解的奇毒,岂不是对不起本王来这一趟,更是对阁主的不尊重啊。”
眼前顾景时得意的笑脸引得谢妗礼一时气结,竟生生咳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来。
“哦,忘了告诉阁主,这毒无色无味,服下后脉象根本不会发生变化,因此就算是医仙下世也查不出症状。如果不能定期服下解药缓解,这毒啊,会一点一点侵蚀你的内脏,先是咳血,后是无法进食,最后器官衰竭,经受蚀骨之痛后离开人世,七窍流血,死状惨烈啊,啧啧啧。”
谢妗礼掏出帕子将嘴角的血污擦干净,怪不得她刚刚给自己探脉时毫无变化,这毒果真无法在短期内寻得破解之法,只能先假意随他所愿,日后再想办法。
“好啊,只不过我这条命可抵不上帮你夺嫡的价值同等重要。”
“哦?那阁主的意思是?”顾景时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小脸在咳血以后反而变得红润了些。
“我要加筹码。”
“有点意思,阁主想要什么?”
“我要你满足我三个条件。其一,从今往后你王府上的东西,只要我说一个要字,那它就需得姓谢。”
“可以。”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要奇珍异宝,果真是个生意人。
“其二,我这个人惜命,所以若是帮你夺嫡途中出现危急情况,我要你拼了命来护我,我可不想本来逍遥的人生早早葬送在你身边。”
“喂,有点过分”还没等霍泽说完,顾景时却笑意不减地打断道。
“可以,我答应你。”
没料想到她答得这么痛快,谢妗礼一时语塞。
“第三个呢?”顾景时挑挑眉。
“第三个,第三个就是你要满足我一个愿望,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的愿望是什么,你都得答应我。”谢妗礼这话说的匆忙,未经细想,带了些小女孩的娇蛮无礼,反而平添了一丝俏皮可爱。
顾景时点点头,“那你现在能跟我回府了吗?谢阁主。”
“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谢妗礼翻了个白眼,只当他仍假惺惺地扮绅士,手底下暗暗留了个印记给江渚月,让他暂为代理阁主之位。
门外早备好了马车,一切都好像顺着顾景时盘算好的一样发展。
“你怎么就肯定你的计划万无一失?”谢妗礼甩开他伸出来扶自己的手,自己走上马车。
“本王不做没把握的事。”顾景时斜睨她一眼,眼睛里像藏了个深不见底的潭水。
谢妗礼再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夸他一句怎么还顺杆爬,平日里看不出来他这么自恋。
深夜的路上空无一人,马车在宽阔的道上畅通无阻,谢妗礼头上的簪子流苏随着马车的摇晃也轻轻荡着,像她此刻不安的心。
此时的她就像一叶小舟在无垠的海上飘摇,虽然现在风平浪静,但不知道某一刻就会突然出现风雨大作将船打翻。
所有事情都发生的太快了,容不得她思考对策,事态的掌握权握在顾景时手里。这个人心思如此周全缜密,又能屈能伸,城府不简单。
“喂,我不想暴露我的身份,这是我犯下的错,解语阁丢不起这个脸。”
谢妗礼撞了撞正在闭目休憩的顾景时,脑子里猜想着如果现在自己用头上那根簪子插向他成功的机率有多大,可是解药还在他手上,她实在不想拿自己的小命来赌。
顾景时并没睁眼,只悠悠开口道,
“我会安排好的。”
见他这个样子,谢妗礼攥紧了拳头。这就是成王败寇吗,至于这么装吗!
下了马车,便有侍从来迎接,几个人搀着霍泽下去疗伤,临走时还不忘看看谢妗礼,恐怕她做出什么破釜沉舟之事。
王府内没她想的奢靡华贵,装饰布局虽朴素简单却颇具风雅,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家仆的举手投足间也十分有规矩,一个不过豆蔻年纪的小丫头带着她去到给她准备好的闺房,一路安安静静,并不多言语。
进了房间,摆设和风格虽与这个府中不同,但颇入她眼,许是找了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帮他做了参谋,方才布置出这么一个别具一格的女子闺房。
没想到顾景时还挺用心思的。
“奴婢是被派来专门服侍姑娘的,时候不早了,让奴婢侍奉姑娘沐浴休息吧。”
那小丫头垂着头,双手交叠摆在胸前,不敢看她。
“你叫什么名字?”
谢妗礼觉得稀奇,她没过过名门贵女的生活,更从未有过什么贴身婢女,就连碧桃也只不过是她雇来的打杂,并不是专门服侍她一人。
“贱名巧儿。”
“巧儿。顾景时派你来监视我的?”谢妗礼冷冷道。
“奴婢不敢。”巧儿被吓得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磕头。
谢妗礼更加觉得稀奇,自己还没干什么,这丫头怎么就说跪就跪了,让别人看去还以为是自己仗势欺人,于是连忙扶起她。
“不是就不是,跪什么啊。顾景时既然把你派给我,那有没有提过说你要服侍的是什么人?”
“二皇子只说府上今晚会来贵客,是往后府里的幕僚大人,要奴婢好生伺候着。”
巧儿年少不经事,本就因为从没服侍过人而紧张,刚刚被吓了一下更是胆破,声音小小的,颤抖着回话。
“幕僚大人?”顾景时倒是会给自己找个好名头。
叩门声响起,巧儿忙转身去看,和门外人说了几句以后,便合上门,端了碗莲子羹进来。
“姑娘,这是二皇子吩咐端来的,要姑娘吃下。还要奴婢帮忙传一句话,以后给你送来的东西乖乖吃下就会无事。”
谢妗礼冷哼一声,估计是把缓解毒症的药掺在里面了。不过说来也怪,自己咳完血后便并无其他不适的感觉了,许是中毒初期症状并不明显吧。
见小丫头可怜见的模样,谢妗礼也无意为难她,把那碗莲子羹干干净净吃下了,然后顺着她的意思草草沐浴了一番,便上床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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