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阁的历届密探都是谢家当初在各地埋下的种子,一代一代生根发芽下去,人人表面上都有个体面的身份作为遮掩,实际上在暗中完成着解语阁下派的任务。
阁主就像是木偶戏幕后的操纵者,指尖绕着隐形的丝线,其下连着的木偶皆在她的掌控之下,随着他的指尖微动,便去行使他们该做的事情。
而那根隐形的丝线,历年来便是解语阁独家培育出来的血鸽,因眼下一点鲜红而得名。这种鸽子聪慧异常,且通过气味辨别目标方向,这样便可以精确地往来于解语阁与各个目的地之间传信。
到了谢妗礼这一代,已经是解语阁发展的第四代了。
她与各地的密探从未见过面,更无除了任务之外的联系。所以今日贸然来访袁记当铺,她心中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可是哪怕心中忐忑,谢妗礼仍是深吸了一口气,笑意盈盈地看向柜台处的当铺老板。
只见那老板正处壮年的光景,身材精壮,一手拿着块琉璃片子搭在鼻梁上,另一只手拿了块不知名的玉石,正仔细地辨别其价值呢,看着谢妗礼走到自己面前,便妥帖放好手里的东西,搓着双手问道。
“客官,您来当些什么?”
谢妗礼见他的双眼没了琉璃片子的遮挡,反而更加透出一股精明的光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
她笑意深了深,从怀里掏出那块双鱼玉佩,小心地摆在桌上。
“老板,这块玉佩值多少钱啊。”
当铺老板见到这块玉佩,神色变了变,随即又重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里带了些缜密和狐疑。
谢妗礼镇定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打量着,神色淡然。
当铺老板为了缓解尴尬,咳嗽了两声,随即拿起那块玉佩放在手中,再次透过那块琉璃片子里里外外地查看。
“这块玉佩确是人间绝物,不过袁某斗胆想问问小娘子,此物你是从何而来啊。”
哪怕刚刚的检查告诉袁飞语,这玉佩不是伪造之物,而是实打实的阁主才会有的信物,但他见到自己面前的是个小娘子,还是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娘子,难免要谨慎一些,怕是此物落入了他人手中,自己冒然亮出身份反而闹出了一番乌龙,于是还是开口继续试探着谢妗礼。
当年谢家祖先就担心阁主与密探联系过淡,会出现两者难以相认的情况,便打造了这样一副玉佩,作为阁主身份的象征,见此玉佩,便是见到阁主。这个规矩一代一代传下去,延续至今。
谢妗礼虽然有些无奈,但心想他们谨慎些并不是坏事,于是提点道。
“心有千千结,双鱼愿解语。”
听闻此言,袁飞语瞳孔一颤,忙将当铺的大门紧紧关上,再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以后,回到柜台旁,将那块双鱼玉佩恭恭敬敬地再呈给谢妗礼。
“属下袁飞语叩见阁主。属下眼拙,未能认出阁主,若是冲撞了阁主,还望阁主恕罪。”
谢妗礼接过那块双鱼玉佩重新揣到怀里,然后抬手扶跪在地上行礼的袁飞语起身。
“无妨,快起来说话。”
袁飞语将谢妗礼请到二楼雅间入座,开始询问她此次前来的理由。
“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查探当朝大皇子顾景辰之事。”
阁主与密探几乎并不相见,还有一层原因便是为了能更好的隐藏密探的身份,保证密探的安全。
所以当听闻这个明明是他自己也可以办到的事情时,袁飞语眉眼间明显露出了些许不解,但碍于主仆身份,他深知自己无法问出心中疑惑,否则便是逾越了规矩,所以并没吱声。
谢妗礼眼明心亮,自然看出他的疑惑,但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被顾景时用毒相逼的事情,于是笼统地解释道。
“夺嫡之争的势头已经慢慢显露,解语阁如今站在二皇子顾景时这边,我也以府中幕僚的身份加以辅佐,故在陪他来此处以后与你会合。”
幕僚?
袁飞语心中打了个问号。
当朝并不提倡女子为官,就连有些做买卖的商妇都惨遭打压,阁主如何能做到皇子府中的幕僚之地位。
“如今并无明文法令禁止女子不可为官吧,就像咱们解语阁也从未规定过阁主不可为女子一样。所以说,何必将些世俗偏见奉为准则呢。”
虽然谢妗礼说的轻描淡写,但袁飞语被接二连三地戳穿心中想法,难免觉得不敬,于是复又跪在地上请罪。
“属下该死,不该妄自揣测阁主。”
谢妗礼暗道了句真是麻烦,但还是起身去扶。
“还是说正事吧。我见呈来的汇报说,顾景辰去年肩负皇命来此地之时,并没钻心于治理水患上,反而和当地官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贪污官银,至百姓性命于不顾,可确有此事?”
“确实如此。朝廷下派的官银只有一小部分用于修建平凉县的堤坝了,数目大头却尽数落在大皇子和汾绥郡知府范承仁手中了。那些小钱还不够分发给受难百姓作为抚慰金的,更别提解决根本的水患问题了。平凉县县令孙绍将下派到他手里的官银尽数用来买加固堤坝的材料去了,可就算是他拿出自己的毕生积蓄来填补,仍是杯水车薪的。又无专业的行家来指点一二,今年三月份,一场洪水,又将那刚修缮好的堤坝冲垮了。”
“果然是那个范承仁。”
谢妗礼恨恨道。
“大皇子用那些官银修建了座官驿,但其实更像是他在汾绥的分府,日日游山玩水,过着奢华迷醉的生活,好不快活。不知道的只当他是个纨绔子弟,可知道的却只能怒而不敢言。那段时间,汾绥百姓见他都避之不及。”
“可是在京城里见到他的样子却是温润儒雅,谦逊有礼的样子啊,合着他是跑来着边陲小镇里放飞自我来了?”
谢妗礼冷哼道。
“可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范承仁附和道。
“对一个皇子来说,醉酒、好色,都可被宽恕为放荡不羁,无法定他的罪,唯有挪用公款这一条还能让他吃点苦头。”
谢妗礼看向袁飞语的眼睛,两人心领神会地想到同一个证据,异口同声道。
“账本。”
“顾景辰带回京去复命的定是伪造的无疑了,只是那真正的账本是否存在,如果存在的话又放在何处,我们还需打探一番。此行待的时间不会短,我们可以一点一点慢慢揪出他的把柄。”
袁飞语搓着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应声着。
“可是阁主,我一直有件事情觉得蹊跷。这顾景时既然和范承仁已经串通一气了,两人必定是达成了某种平衡的交易。可是水患再起,东窗事发,这消息是如何又传到皇帝耳中的。”
“你的意思是,范承仁这边就肯定会瞒下上奏的折子,任由这灾祸发展,不会上报给朝廷请求帮助?”
袁飞语点点头。
“这个方面我还真没想到过,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这样一分析确实有些蹊跷。不过我们也只能在慢慢搜寻证据的过程中试着查探一番了。”
谢妗礼紧接着又就一些生活琐碎之事关心了一番,末了从荷包里拿出锭金子推到他面前,当作这一般工作以外的辛苦费。袁飞语推脱了一番,无果后只得收下。
“好了,我也不在此打扰你做生意了。今日所谈之事还拜托你多留意,若是有任何进展我们再联系。”
谢妗礼拍拍衣角,起身欲走。
“属下遵命。”
袁飞语行礼道,将她送至门口以后目送她离开。
谢妗礼离开袁记当铺时已经是黄昏了,各家商铺都开始陆陆续续地点上了灯火。
天边的晚霞与这人间万家灯火交相辉映,好似在争奇斗艳一般。
谢妗礼的目光被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一处地方吸引,隐隐地还传来阵阵曼妙的乐声,她不由得往那边走去。
走的再近些,方才看见那牌匾上的“醉花楼”三个大字。
原是个青楼,怪不得如此热闹勾人。
谢妗礼正欲转身离开,脑海里却突然蹦出昨夜里那个身披轻纱的女孩冲自己说的那句话。
“醉花楼莺莺谢过姑娘,改日我给姑娘唱曲儿听。”
醉花楼,醉花楼,难道就是这里?
想起自己答应了人家姑娘要来听人家唱曲儿,那择日不如撞日,难得如此巧合,不如就进去看看。
可是还没等她踏入醉花楼的门,门口的老鸨便将她拦住了。
只见这老鸨约摸三十多岁,一手夹着支烟杆,另一只手摇着把白色羽扇,身上大红色的衣服紧紧包裹着她丰满的身体,勾勒出的曲线风韵犹存,一举一动皆透露出成熟女人的性感,只是那脸上的脂粉无论扑的再怎样厚,都难以掩盖岁月刻下的痕迹。
“丫头,我们这里的姑娘可都是招待男人的,不适合你这样的黄花闺女进来。”
谢妗礼挑了挑眉,故意绕着门口转了一圈道。
“我是来这听曲儿的,而且我也没看到这里贴了禁止女子进入的告示啊。”
“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我说了这里不让你进。”
谢妗礼故作思考状,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她手中。
“那这样呢?我能进去了吗?”
老鸨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实在看一个傻子。寻常人家的姑娘平日里都绕着青楼走,今日见到谢妗礼不凡的谈吐和打扮,看着像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怎的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
可是有钱不赚王八蛋,既然自己好言相劝她不听,那就别怪自己当初没提醒过她了。
随即马上换上一副谄媚的接客笑容。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客官里边请。”
等谢妗礼走进去以后才知道,老鸨的话确实没错。
这里的姑娘各个香肩微露,言笑晏晏,要么就是坐在男子的腿上撒娇,要么就是捻了颗葡萄往男人嘴里送,还有的直接被打了横抱嬉笑着往楼上去了。
她有些坐立难安,寻了个角落地方坐下,有些不知所措。
可哪怕躲到了不显眼的地方,周围的男子女子皆难以不注意到她,只因她是这里唯一一个正经穿着衣服的女子,所以显得格格不入。更何况凭借她的容貌,在此处只能说是艳压群芳,一举一动无需刻意去讨好,都足够让人回味许久。
有个醉鬼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乱叫着不知是哪个姑娘的芳名,就往谢妗礼这边扑来。
谢妗礼还没来得及惊叫,一个人便已经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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